第030章 斬首方臘（下）
水寨設立在花坪山下富春江西側，弩弓的射程也有限，只有百多米。水寨弩弓再怎麼努力，也只能射殺部分竹筏上的亂軍。弩的精度與威力又大大不如後世的步槍，被放過去的亂軍終究是多數。
在混亂與殺戮中，多數竹筏還是浩浩蕩蕩順流而下，一路擠擠撞撞，漂到桐廬縣城北面的江中。此地江面遼闊，寬廣有五六百米，水流平靜，令人情緒頓時一鬆。順流行在前面的亂軍才慶幸自己逃離水寨攔截，僥倖得活，卻看到遠處江中有一列船隊攔江！那船隊有近百艘大小船隻組成，所有大船上船帆高掛，上面都寫有斗大石灰白字：“丟棄兵器，免死通過！”
亂軍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些竹筏上的頭領幾乎都被射殺，剩下的小兵小卒子都是臨時裹挾從軍，哪裡有主意？眼看對面船隊越來越近，甚至能看到對面寒光閃閃的刀槍箭頭。遠遠地，三聲鼓，緊接著傳來一陣吆喝：“咚咚咚！丟棄兵器，高舉雙手，免死通過！”
終於有一個亂軍士兵嚇破膽，帶著顫音哭嚎道：“降了，降了，俺不想死，俺想回家！”“噗通！”將手中的弩弓丟棄入江，接著整隻筏子上的士兵像是被傳染也似的，都噗通噗通丟棄了兵器。後面的亂軍有樣學樣，越來越多竹筏上的亂軍士兵都丟棄了兵器。
朱漢旌將船隊排列成三角型，藉著風帆、船槳、船櫓，保持隊形，緩緩向上航行，很快就和最前的竹筏遭遇。這幾排竹筏上的亂軍都是丟棄了兵器，高舉雙手，眼巴巴望著朱漢旌，也不敢撐篙，就讓竹筏順流而下。
朱漢旌心中默默數著這些順流而下的亂軍，估量過去了六七千人，接著再漂下來的亂軍就開始不老實了，遠遠就有亂箭飛來。朱漢旌知道，這是未經過水寨攔截的亂軍，竹筏上頭領多數還在，有人朝著朱漢旌射箭。朱漢旌再往遠處看，遠遠江面上似乎有條小船，還有金黃旗幟招展……方臘來了？
簡易竹筏
站在船頭的朱漢旌把一人高的大木盾往身前一立，大聲下令道：“靠近了再射！集中攢射頭領！”小魚兒緊張上前道：“請王子後退！”
朱漢旌把木盾一拍，豪氣說道：“本王子領軍，向來身先士卒！左右聽令：成三角箭頭，跟我上！”
左右暴喏一聲，士氣沖天而起。小魚兒拗不過他，轉身吩咐：“加快速度，衝擊懸掛金黃旗幟的方臘中軍！擒殺方臘者，賞三千貫！”
有大嗓門士兵將命令一船一船傳達過去，水手們備受鼓舞，於是個個奮勇揮槳，船隻猛地加快速度，朝著方臘中軍衝過去！
一路上，不斷有箭噗噗噗釘在朱漢旌面前的大木盾上，朱漢旌頭上有盔，面前有盾，只露出雙眼，毫不畏懼，站得筆直，左右後面的士卒，只看到自己的統帥身如旗杆般矗立，身後獵獵飛舞的腥紅披風，就是一面大旗！
小魚兒看得心頭熱血直往上湧。他一個貧苦船民，不知道什麼將帥風度，只在進城賣魚時候聽幾次說話（注），覺得將帥都是一夫當先，所向披靡的英雄，那說話讓人聽了有癮！幾番夜深人靜，他也曾夢見自己跟隨那些話中的將領衝殺一場，醒來時候，還是在富春江上，還是那條小漁船，自己還是那個操持賤業的船民！此時望著朱漢旌背影，不知不覺已經恍惚入夢！這富春江彷彿就是一馬平川的古戰場，那王子就是當時名將，自己作為親兵緊隨其後！小魚兒胸中一股氣流熱騰騰直直衝上腦門，氣血翻騰，不禁嘶聲高喊：“衝啊！加把力，衝上去！衝上去啊！”
水手們此時都是揮槳如飛，船就直直射出去。那方臘中軍頓時驚呼一片，那條小船上的人就慌亂起來，左右竹筏都加緊向它靠攏，緊緊將其護衛居中！
此時敵我兩船相距不遠，朱漢旌可以清晰看到方臘中軍船上居然有一個花頭巾女人？再定睛一看，這不就是方百花麼？此時方百花雖然白布吊著胳膊，臉色蒼白，不知道為何還站在黃袍漢子身邊？方百花慣於用弓箭，這樣一個吊著胳膊的方百花還能護衛誰？朱漢旌本應該舉起弩弓一箭射殺了她，可無來由的突然心裡一軟……一個連胳膊都抬不起來的女子，還是一個漂亮的長腿妹，讓朱漢旌後悔與其戰場相遇。
竹筏
碰！
朱漢旌的大船迎面撞上竹筏，聽到竹筏嘩啦啦破碎潰散的聲音，竹筏上的亂軍就慘叫著落水！朱漢旌回頭還是喊：“再加把力！”
水手們豁出最後的吃奶力氣，大船毫不憐憫地壓過江面上還沉沉浮浮的人頭，用力撞向敵中軍小船。這一路上連續撞擊竹筏，偶爾有竹筏上水性好的亂軍想要跳幫過來，大船上的弩手一射，就是數箭透身而過，軟軟地栽倒江中。就是朱漢旌自己，也是一手扶盾，一手持標槍，看到有人迎面跳過來，冷著臉一槍捅過去！那一槍戳入來人心窩，來人面目苦楚，仰面就倒入江中！
連續幾個跳幫過來，讓朱漢旌等人拙於應付。終於有一個青布頭巾、黑塔也似的大漢撞翻了木盾，把朱漢旌撞得倒飛進船艙。朱漢旌本來就有傷在身，這一撞，頓時覺得自己全身骨頭都給撞骨折了，爬都爬不起來。那黑塔大漢不管周圍官兵，欺進來，舉刀朝著朱漢旌就要剁。
護衛在朱漢旌身邊的小魚兒趁他立足未穩，斜劈一刀，劈斷他半邊臉！黑塔大漢猶不以為意，臉上掛著半豁的一片肉，還是舉刀過來，幸而左右兩個水手眼明手快，一起抽出船槳，猛向他下腹部戳去！這兩個水手用力都是賊大，戳得手中本來極堅固的木槳都碎裂掉！這黑塔大漢也因此弓成一隻蝦米，蜷縮倒下。
本來覺得自己全身骨折的朱漢旌突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猛收腹，拄著手刀挺立起來，不待那個黑塔大漢坐起，就高高舉起手刀，猛戳下去，把他連人帶刀，都釘在甲板之上！那黑塔大漢猶未氣絕，手腳亂舞，小魚兒連連劈了數刀，才讓他消停了。此時，甲板上已經沾血，滑得站不住人了。
小魚兒猶自害怕他不死，用力把那黑塔大漢掀起，丟入江中，又舉著木盾，護住前方，再倒轉手刀，從腋窩下伸手過去把朱漢旌扶起來。朱漢旌被撞倒時，全身骨頭已經快散架了，特別是肋骨舊傷疼得厲害，此時還能硬咬牙站起來！他也真是佩服自己，短短一個月，原來那個喝酒泡妞的文藝青年也能殺人破千軍！
朱漢旌立在船頭，腥紅披風迎風獵獵，手下眾士卒看到了，都是歡呼！那歡呼之下，連富春江水都被震得似乎要倒流了。
主帥無恙，全軍士氣高漲，船隊繼續加快速度，朝著敵軍中軍小船就直直撞過去。嘩啦啦聲音更響，那是更多竹筏被撞散了！
敵中軍小船上船老大水性也是極好，看到大船撞過來，毫不畏懼，臨到緊要關頭，才用力向右邊猛偏。他的船小，又是順流而下，這一轉向就極快。可小魚兒哪裡給他機會？他就站在朱漢旌身後，早看出那小船有偏左避讓的想法，小船才剛剛打偏，他就向身後猛喝：“左槳倒劃！左槳！倒劃！”
左舷水手齊刷刷倒劃木槳，朱漢旌座駕大船轉向比小船還快！
可小船滑溜如魚，那船老大也吆喝著水手猛加槳，似乎就要從大船邊溜走一般。
漁船
畢竟大船上有弩弓手，那些弩弓手都是嫻熟之士，從木盾後面伸出弩弓，各自對準目標就射。這距離如此之近，當即就把船老大身上射出六七個透明窟窿！
船上幾個青布頭巾護衛，都舉著木盾把黃布頭巾遮得嚴嚴實實，弩弓手也不去射，只射那毫無遮護的船老大。船老大一死，無人掌櫓，船兒就歪歪斜斜橫過來了。
小魚兒高呼：“轉左，轉左！”話音未落，就拽著朱漢旌蹲下。小魚兒用力過大過猛，朱漢旌被他拽得蹲坐下來，只感覺自己連菊花都摔裂了！羊駝的，這樣會不會摔倒腸出血？
朱漢旌座駕大木船向左猛偏，堪堪斜著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小船。小船哪堪這一撞？當即就翻了。船上頭裹花布的方百花、幾個頭裹青布巾的護衛連同黃布頭巾的漢子噗通噗通全成下鍋餃子！
一時間，方臘亂軍中驚呼四起，朱漢旌所部歡聲震天！
小魚兒大喜道：“保護王子，某下去摸魚！”說罷三兩下就把自己扒個精光，嘴裡叼著一支匕首，躍入水中。
兩個失去木槳的水手左右一夾，把朱漢旌牢牢扶穩，站住。大木盾遮護在前，人體遮護在左右，生怕他受傷。幾個呼吸之後，江面上浮起大團水泡和濃濃的血汙，還沒有等朱漢旌看清楚，水中一個腦袋就被高高舉起！緊接著小魚兒也浮出水面，大聲喊道：“已斬首方臘！接了！”說罷，就把那個腦袋一甩，“嗵”的一聲，丟進船艙！鮮血飛濺，朱漢旌閃避不了，被飛濺了一身鮮紅。
這是那個絡腮鬍子大漢的腦袋，猶雙目圓睜大口怒張作驚恐狀！就在這一瞬間，朱漢旌突然失神想起那個臉色蒼白的大長腿妹，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朱漢旌放眼四望，水中不遠處有一個花布頭巾在掙扎，手腳亂動，分明是已經嗆水了！朱漢旌也不管周圍軍士都在看著他，毫不猶豫地對小魚兒下令道：“快，把那個女人，花布頭巾，那個也撈上來……要活的！”
小魚兒本已經向船游過來，看朱漢旌一臉急切，應了一聲，翻身朝著朱漢旌手指之處就游回去，轉瞬就潛入水底。
木質漁船
朱漢旌心裡一寬，這才撿起那個面目猙獰的腦袋，揪住他散亂的頭髮，就在船頭高高舉起！
朱漢旌虎吼道：“已殺方臘！扔掉兵器，投降免死！”
朱漢旌所部齊聲歡呼，眾人都高呼：“已殺方臘，扔掉兵器，投降免死！”
“已殺方臘，扔掉兵器，投降免死！！”
“已殺方臘，扔掉兵器，投降免死！！！”
方臘亂軍此時全沉寂下來，所有人呆呆望著這個首級，忽然之間，噗通噗通聲音響起來，竹筏上亂軍往江裡面扔弩弓、大刀、鋤頭、長槍、斧頭……所有叛軍扔掉兵器，垂頭喪氣坐在竹筏上，無人撐篙，只是順水飄下。
這一天，朱漢旌高舉首級，勇立船頭，只反覆大喊，就收了一萬五千降兵！
備註：
宋朝說書叫做“說話”，說書人用的底稿叫做“話本”。大宋承平百年，人民安逸幸福，市井生活豐富，瓦肆之中就誕生了“說話”這個行業。北宋高承《事物紀原》記載：“宋朝仁宗時，市人有能談三國事者，或採其說，加緣飾作影人，始為魏、吳、蜀三分戰爭之像。”蘇軾在《東坡志林》中記載道：“塗巷中小兒薄劣，其家所厭苦，輒與錢，令聚坐聽說古話。至說三國故事，聞劉玄德敗，頻蹙眉，有出涕者；聞曹操敗，即喜即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