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荒村老師講述他的苦難經歷,當年闖上海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終於到了上海。

我們泊船的地方叫小菜弄,那裡停了不少江北過來的難民船,大多數是苫著草篷子的小木船,蓋著毛篷板扇子的只有我們一家。


聽荒村老師講述他的苦難經歷,當年闖上海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那些船上人大都衣衫襤褸,面容憔悴。聽爸爸說,他們所做的行當五花八門,大多數是拾荒或是是撿三合土,三合土就是將撿來的碎磚碎瓦用錘子敲成雞蛋大小再賣給人家築路。有個老頭告訴爸爸:一個大人一天也能賺到塊兒八角錢,街上的熟食不要糧票,也能勉強地填飽肚子。媽媽問爸爸:“你打算也做做這營生?”

“這交易又髒又累,我不想做,我想明天早上上街打聽下行情,看能不能先做幾天菜販子。”

媽媽說:“我也是這麼想的。那行當我們做過,應該能行。”

第二天早上,爸爸上街時還帶上了二哥,他們還帶了一個竹籃子,籃子裡放了個陶盆。中午回來時還真的帶了一大盆米飯。爸爸興奮地告訴我們說:“這下好了,街上什麼都能買得到,我們碰到有一家大食堂賣米飯,一大碗一角錢,買兩碗飯只要搭一碗一角錢的菜湯,隨便買多少。我們花九角錢買了六大碗飯和三碗菜湯。”說完他就叫媽媽拿碗盛飯,媽媽說:“鍋裡煮了一鍋子粥呢,要不留著燙晚飯?”爸爸說:“你們已經記不得哪天吃過純米飯了,先把飯分給他們吃掉,我跟二來吃過了。粥剩下下來留晚上吃。”後來我們五個人就分掉了那一盆飯。

爸爸還告訴媽媽說,他跑了幾個菜市場,看到也有江北來的人在做流動菜販,他們每天起早到批發市場批一擔菜,然後挑到菜場旁邊賣,行情好的時候,一天能賺一塊多錢。

“下午我同你上岸去置辦三副賣青貨的擔子,明天就去拿貨(批發)賣。”媽媽是打算讓二哥跟他們一起上街學做小生意,叫秋紅在船上照看我們。

“大爸,大媽,多辦一副擔子吧,我也去,我以前跟爸爸賣過河蚌,還會用小刀劈河蚌呢。船上有菱丫頭照看弟弟們就行了。”因為爸媽的年紀比秋紅她爸媽稍大些,這幾天她都要是叫爸媽大爸大媽。

“也好,四個人上岸拿兩樣貨,二來跟著我,秋紅跟著你,跑兩個菜市場。因為品種不同。兩個人在一起不會影響生意。”爸爸這一說就算是定下來了。

晚上,八個篾籃和四根毛竹扁擔就買上了船,還買了四把小秤。爸爸用麻繩將籃子繫上擔繩,就做好了明天上岸的一切準備。

停到了一個固定的地方,船上還是比較寬敞的,因為船頭上也裝起篷子,晚上是可以睡人的。於是秋紅和姐姐菱丫頭就被安排睡到前倉裡,這樣大家都不覺得太擠了。

第二天太陽偏西時,媽媽和秋紅就上了船,告訴我們說,拿的貨都賣掉了,算起來兩個人賺了兩塊六角錢。她們還帶了好多米飯,是包在媽媽頂頭的方巾裡帶回來的,秋紅的菜籃子裡還有半籃子黃芽菜披葉,說是撿的菜場裡的,晚上可以用它和在米飯裡煮粥吃。

過了會兒,爸爸和二哥也上了船,他們跑的那個菜場要遠一些,貨也賣空了,就是算下來兩個人只賺了一塊九角錢。

聽他們說,在批發市場上批了二百斤包心菜和八十斤洋蔥,分到各人的擔子裡時還過了秤,爸爸是一百一十斤包心菜,媽媽是九十斤,二哥和秋紅兩個人各四十斤洋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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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笑著對媽媽說:“我知道做生意做不過你,你心黑,會短人家秤。”

媽媽說:“短秤也是小小不應的,做生意哪能瞎短人家秤,主要靠的是嘴要甜一點,手要緊一點,你大手大腳慣了,能做到這樣就錯了,如果天天能賺到這麼多除了吃飯還能落下點錢來呢。”

爸爸也帶回了幾大碗米飯,說,船上還有點磚頭磨的糙米先省著別吃,要留到冬天落雪下雨上不成岸時吃。

晚上聽到媽媽和爸爸小聲地商議事情:“真想不到,秋紅這丫頭還是個做小生意的好手,她還會說一點江南的蠻話呢。別看她瘦參參的,力氣還不小,在上菜場的路上還搶著換我挑了一段路的重擔子。”

爸爸說:“這就好了,二來也要換我挑,我沒讓,我那擔子太重了,他沒挑過。噢,我尋思,這天一天天的冷了,總不能讓她穿你的衣裳過冬吧,明天你要替她買些布上船,先把棉襖棉褲做起來。”

“這個我想好了,今天看到街上的地攤上有賣舊衣裳的,都是大半成新,價錢也不貴,我想明天先替她去挑幾件。”

“我聽說舊衣攤上賣的是死人穿過的衣裳。”爸爸有點擔心地說。

“沒那回事,那些衣裳都是城裡人嫌舊嫌式樣不好才扔掉的。明天去看看再說吧,有合適的就買,丫頭不想要的話我就替她買些布上船做。”

第二天上船時,媽媽果然替她買了兩件舊衣裳,是一件格子布做的棉襖和一件棉絨褲。看起來還像是新的。棉襖的式樣是城裡姑娘穿的那種對面襟,穿在身上挺洋氣。菱丫頭羨慕得要死,說:“秋紅姐姐真彤(方言美麗漂亮),我也要留一條像你那樣的長辮子。”晚上媽媽告訴爸爸說:“買得很便宜,兩件衣裳才花了三塊五角錢,那棉襖有八九成新呢。絨褲是秋紅要買的,她說:‘有了這個襯在夾褲裡面就不要做棉褲了。’過幾天再買些新洋布替她縫一套換身的小褂褲,貼身穿的衣裳不買舊的。”

過了幾天,媽媽就買回了一塊花洋布。秋紅說:“只要大媽幫我裁剪好,我自己會縫,以前在家裡我自己的衣裳都是自己做。”後來,媽媽看到她做的針線果然又快又細作,就由著她自己慢慢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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販青貨賣就是早上要起大早拿貨,下午是比較閒的,有時候在岸上吃過飯,回到上船就沒事了。不過,做小販子的不一定光賣青貨,什麼貨能賺到錢就拿什麼貨賣,如果是賣荸薺或者是賣甘蔗,上船收工就不會早了,下午還要到弄堂裡、居民點上去叫賣。

一個多月後的一天,媽媽和秋紅一起上船時,看到秋紅姐姐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的樣子。晚上聽媽媽告訴爸爸說:“秋紅今天在街上遇到一個本莊上的人,那個人是她的未婚男將的堂哥。才來了十幾天,在街上拾荒。說是曉得她婆家在江西的地址。是在一個什麼開荒的農場,已經落下了戶口,還說那邊還在收人,他也想去,就是沒得路費。”

“這是個好事,那個人住在那裡?”

“他是一個人跟人家船過來的,人家的船在鄉下扒河蚌,他晚上就在橋洞裡過宿。我告訴他我們停船的地方了,他說明天晚上來找我們。”

作者:荒村一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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