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 渴望靈與肉的完美結合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  渴望靈與肉的完美結合


最近社會新聞戾氣很重,“絞肉機”的段子很不得體,“感謝不殺之恩”的笑話很悲哀。

兩人相愛,靈與肉的完美結合是永恆的渴望,《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寄託了勞倫斯的愛情追求,被視為勞倫斯兩性關係理論的一次完美實踐。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是勞倫斯最後一部小說,他於1928年“自費出版”,因作品中的性愛描寫而受到猛烈抨擊,被英國當局以“有傷風化”的罪名查封。

1960年企鵝出版社在勞倫斯逝世30週年之際推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全本,被認為出售“淫穢物”遭到起訴。35位證人為出版社辯護,有著名作家、出版家、評論家、神學家、心理學家、社會學家等。

霍嘉特說:“該書被禁是對英國標榜自由民主的諷刺。如果這樣的書我們都試圖當成淫穢書來讀,那就說明我們才叫骯髒。我們不是在玷汙勞倫斯,而是在玷汙我們自己。”

經過6天激烈辯論,法庭判決出版社無罪,庭上的辯護理由成了這本書最好的廣告,一時萬人爭搶,當年在英國就賣出200萬冊。

無獨有偶,《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在美國也被列入“禁書”名單,格羅夫出版社提起申訴,理由是“集中而生動的性描寫本身並不構成淫穢”,這一事件使美國司法體系放寬了對文學作品中性描寫的容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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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查太萊夫人的情人》


在中國,《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也有類似的命運。1986年,湖南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該書,一個季度後被禁,當時總編輯把《不列顛百科全書》和《中國大百科全書》抱去給經辦這一“案件”的人看,指著上面關於《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的詞條說:“這是世界文學名著,有定評的。”這本小說的開禁還被視為中國性觀念開放程度的某種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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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David Herbert Lawrence,1885-1930)


勞倫斯是二十世紀英國最有爭議的作家之一,他本人的愛情故事也是蕩氣迴腸。

他生於諾丁漢一個礦工家庭,26歲拜訪大學教授時認識教授夫人弗麗達,一見鍾情,此後幾周他們的感情急劇升溫。弗麗達出身貴族,她拋棄了外人看來幸福美滿的家庭和三個年幼孩子,和“礦工的兒子”私奔,事件足夠浪漫傳奇。他們攜手走過23年的歲月,她見證了勞倫斯所有的重要作品,也和他一起迎接“衛道士”的查禁、貶斥、敵視。

勞倫斯說過:“一個人寫作是因為他無法忍住不寫作……如果你有才華而不與世界分享,那是絕對的錯誤。”

林語堂佩服勞倫斯:“裸體是不淫的,但是待要脫衣又不脫衣的姿態是淫的。我們可藉助勞倫斯的勇氣,一躍下水”。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從被查封的“淫穢禁書”,到被認定的“經典名著”,它到底寫了什麼?簡單概括一下內容:上流社會的查泰萊夫人受困於無性無愛婚姻,意外戀上獵場守護人麥勒斯,她執意要離婚、生下孩子,和麥勒斯在一起。

以前被主流社會抵制的“下流小說”,如今被奉為“西方情愛經典”,這部小說有著不可低估的文學價值和社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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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由帕斯卡爾·費蘭執導的同名電影


上流社會的虛偽

“我們本來就處於一個悲劇時代,因此我們無須悲痛欲絕”,這是小說的開篇。

女主人公康斯坦斯(暱稱:康妮)和克里福德•查泰萊門當戶對:康妮屬於富裕的知識分子,克里福德屬於貴族階層。

結婚蜜月後,克里福德參加一戰,六個月後被送回來,下半身癱瘓,失去生育能力。這時康妮23歲,克里福德29歲。克里福德繼承了爵位和家產,康妮成了查泰萊夫人。

克里福德邀請各類人物來拉格比大宅,企圖快速為自己建立豐碑。他很依賴康妮,康妮竭盡全力料理家務、款待客人,幾乎與外界隔絕。

漸漸地,康妮意識到巨大的虛無,她毫無生氣,逐漸消瘦。她父親來看望她,直接和克里福德說“我恐怕守活寡的生活不太適合康妮”,他勸女兒找個情人。

克里福德想要孩子,一來繼承家產,二來成全“穩定家庭”,他希望康妮找個身份般配的人來完成這個計劃。康妮很難接受,大受打擊。

苦悶中康妮經常去周邊的樹林散心,獵場看護人麥勒斯重燃了康妮的生活熱情。她經常來“林中小屋”與麥勒斯幽會,盡情享受激情。身體碰撞帶來內心的安寧,驅除了康妮心頭濃重的陰雲,她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無論是丈夫男爵,還是她的父親爵士,都不反對康妮找個情人,但得知康妮的情人是“低下階層”的獵場守護人,他們震驚、憤怒、厭惡。

康妮的姐姐說:“你很快就會厭倦他的,那時你就會因為跟他發生過關係而感到羞恥。我們不能跟那些工人階級混在一塊啊。”

康妮的父親忠告她:“情感是變動的,你可以今年喜歡這個人,明年喜歡另一個人。但拉格比還在,只要拉格比忠於你,你就要忠於拉格比。除此之外,你可以盡情讓自己享受。但是如果你要把關係撕破,你是得不到多大好處的。”

克里福德表示不會介意康妮懷了孩子,只要“體面和生活秩序可以延續”,康妮堅持要離婚,克里福德罵她:“女人下賤起來,還有沒有止境!”

在那個年代,上流社會對同一階層的婚外戀寬容,像康妮這種跨階層相愛是墮落的、不可接受的,冒犯了掌握話語權的上流社會,挑戰了社會秩序。

在勞倫斯看來,上流社會宣揚的“自由、解放、人性”多麼虛偽可笑,試想想,如果故事反過來,一個莊園主與漂亮女僕有染,這樣的小說還會被禁嗎?勞倫斯用康妮的愛情揭露上流社會的虛偽,打破階級偏見,反叛當時的“主流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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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多次被改編成電影。


“殺人的真理”

克里福德原本想做小說家,後來對煤礦產生興趣,成為煤礦主。在康妮看來,克里福德缺乏真正的溫情,有的只是以良好教養的冷漠方式體現出來的關切和周全,他對不是他階級的任何人都是傲慢而輕蔑的。

一次克里福德和康妮聊起工人罷工,他認為是他給予工人一切,康妮反駁他“一切東西都是現買現賣”。

克里福德認為階級是固化的,貴族是使命,“我相信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之間是有巨大鴻溝的,絕對存在這樣的鴻溝。這兩種職能是相反的,職能決定了個人。”康妮認為克里福德的話裡有種“殺人的真理”,她意識到自己恨他。

小說的時代背景是一戰後的那幾年,社會對工業革命頂禮膜拜,勞倫斯卻是持批判態度。他看到滿目蒼夷,他毫不掩飾對資本的厭惡、對機器的厭惡、對工業侵佔生活的厭惡。

“錯就錯在那邪惡的電燈和惡魔般的機器喧囂。在那個有著貪婪的機械,又有著機械的貪婪世界裡,燈火閃爍、金屬噴湧、汽笛轟鳴、藏汙納垢,時刻準備著毀滅一切不能跟它們同流合汙的事物。”

克里福德從“小說家”轉為“實幹家”,本質還是剝削。

“他現在明白了,成功的榮華富貴要的是兩樣東西:一樣是作家和藝術家給予的吹捧、奉承、撫慰、挑逗;另一樣更為兇殘,就是敲骨吸髓,由在工業上賺錢的人來完成的。”

工業文明和教化讓人們學會怎樣花錢,沒有學會怎樣生活,人們失去感覺,失去活力。無情的鋼鐵世界和貪婪的拜金主義毀滅了生活,壓迫了性愛。

“年輕人一有機會就帶著女孩坐摩托車兜風、跳爵士舞,但是他們的活力死得更徹底,那都是花錢的事。錢這東西,有的時候,它就來毒害你;沒有的時候,它就讓你捱餓。”

麥勒斯和康妮屬於“異類”,他們都不喜歡工業時代。康妮覺得工業時代的人像個“半人”,“一種完全沒有美、沒有直覺、始終活在地獄的生命”。

在康妮眼中,麥勒斯“健全而充滿激情”;在麥勒斯眼中,康妮不是查泰萊夫人,而是一個女人。他們的相愛是偶然,也是必然。他們都追求精神滿足,追求自然純樸,有著相似的自我覺醒和自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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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多次被改編成電影。


靈肉結合才是完美愛情

工業革命促進社會進步,但勞倫斯看到了另一面:英國傳統文化的失落、鄉村的凋零、人們被變成沒有血肉感情的機械。他一直在反思工業化、城鎮化對人的異化、對人性的蠶食。

克里福德位於社會上層。在事業上,他表現強悍和冷酷,工人只是他賺錢的工具;在家庭上,他吝於付出,傲慢自私。戰爭使他失去性能力,他不在乎康妮與誰生育,只在乎階層,以便有個孩子繼承他的地位和財產,妻子只是他傳宗接代的工具。克里福德無法獲得妻子的真愛,也無法獲得工人與家僕的尊重,“貴族階層”外強中乾、懦弱可笑。

麥勒斯位於社會下層,是礦工的兒子,有一段不幸的婚姻。他去參戰,原本是軍官,離開軍隊回到英國後喪失所有“進取”的雄心,乾脆離群索居,守著自己的孤獨和體面,沒想到康妮闖進他的生活。

麥勒斯和克里福德形成鮮明對比。麥勒斯寄託了勞倫斯的個人色彩和隱秘情感,他試圖創造文明與自然的平衡點:麥勒斯受過教育,他有“健康”的靈魂和肉體,他象徵著超脫的精神、蓬勃的生命活力。

“林中小屋”像個烏托邦,無憂無慮,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充滿詩意、和諧,性愛充滿原始誘人的美感、強烈的浪漫氣息。

當麥勒斯和康妮走出林中小屋,如何在現實生活安身立命?小說沒有交代他們最終是否擺脫各自婚姻的桎梏,是否能收穫幸福美滿,但指出了希望。

康妮說:“我們不會生活困窘的。我一年有六百磅的收入,我已經寫信去問過了,雖然並不是很多,但也足夠了,是不是?”

麥勒斯回到鄉下,在農場工作。“這樣,以後他和康妮就可以有一個他們自己的小農場,那麼他的精力就可以大派用場了。因為他得工作,哪怕是勞苦的工作。他得自己謀生,即使康妮有資本幫他開始。”

小說結尾是麥勒斯寫給康妮的長信:“礦業蕭條了……這些工業大眾的將來,除了死亡與毀滅便是一無所有……雖然我很恐懼,但是我相信我們會走到一起的……人沒法保證未來,除非他信仰自己最美好的部分,信仰那種超越它的力量。是的,我信仰的就是我們之間那小小的情慾之火。”

康妮自小家境優渥,藝術薰陶更讓她追求精神滿足;麥勒斯閱歷豐富,內心強大。他們的性愛發乎自然,不斷昇華,彼此擁有默契和溫情,完全交付自己,實現了靈與肉的完美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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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多次被改編成電影。


作家的創作總是與時代背景和個人背景相關,是主觀與環境互動影響的結果。《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是“廢墟上的性愛童話”,也是一首歌頌生命的抒情詩。

當年審查官批判的性愛描寫,恰恰是小說的重要主題:真心相愛引發的親密關係是美好的,值得追求的。

當年的審查官害怕書中的“下流思想”侵蝕讀者,恰恰是小說的價值所在:對觀念的顛覆,對階級的反抗,對工業社會的警惕,對人性迴歸的倡導,對兩性完美關係的嚮往。


(本文圖片來源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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