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了西蒙,那个咆哮、哀求、张牙舞爪、诡笑的“天下第一棒”

如果你没有见过那个穿四个口袋中山装样的威严的制服,闭着火山口般的双眼(这是指他睁开眼睛的那会那种吞噬万物的统治力的前奏),双手做着不大的摆动从胸间往外甩去,宛似驱赶一群啄食的小鸡,真相却是在驭使一大批难以伺候、叛逆的西方乐坛顶尖演奏者在他面前战栗着将世界上流传至今德奥古典音乐演绎得后无来者的赫伯特·冯·卡拉扬,如果你也没有见过他的继任者,那个不但给乐团带来音乐的多彩,也带来人性的回归,却在2002年他大病初愈之刻仍然践行诺言辞去乐团指挥的克劳迪奥·阿巴多,那么作为一个疯狂的西方古典音乐迷,你是不是想见一下西蒙·拉特尔爵士?

我见到了西蒙,那个咆哮、哀求、张牙舞爪、诡笑的“天下第一棒”

尤其是,在小泽征尔、扬松斯这样的指挥界泰斗因为年龄和病魔缠身不能登台的情况下,能见到由足够的岁月熬出来伟大指挥家的机会越来越少。西蒙也许算一个,尽管他还不够老。他,还有卡拉扬、阿巴多,这是世界古典音乐乐团中真正的王者、号称世界第一古典乐团的柏林爱乐乐团从1954年到现在这60多年间的三个常任指挥。为什么在此我不提卡拉扬的前任,那个在阿巴多心里神一般存在的富尔特文格勒呢?因为卡拉扬和阿巴多都来过中国,富尔特文格勒绝无此缘。1972年阿巴多率领维也纳爱乐乐团来华访问演出,成为第二个访问中国的音乐使者(1971年费城交响乐团在尼克松总统的促成下来到中国,开启了西方音乐来新中国的破冰之旅),1979年卡拉扬携柏林爱乐乐团来北京指挥了三场音乐会,他的脾气大到“中国第一指”李德伦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随便出一个。这些大师故去了,现在轮到西蒙·拉特尔走进中国古典乐迷中间。2017年11月宝沃·柏林爱乐乐团来华巡演,在广州、武汉、上海三地共演奏五场音乐会。西蒙将在年底卸任柏林爱乐乐团音乐总监一职,也就是说,在完成2018年1月1日柏林爱乐新年音乐会指挥后,他与柏林爱乐珠联璧合浑然一体的形象将成为留在人们的脑际里成为挥之不去的美好记忆。这是他和柏林爱乐的最后一次世界巡演。

我见到了西蒙,那个咆哮、哀求、张牙舞爪、诡笑的“天下第一棒”

2017年11月13日,西蒙·拉特尔在武汉琴台音乐厅指挥柏林爱乐乐团音乐会

西蒙·拉特尔是英国乐坛的骄傲。1955年他出生在利物浦一个商人家庭,喜好弹钢琴的父亲启蒙了他的音乐爱好。他从小学习打击乐、钢琴,7岁便能轻松阅读拉赫马尼诺夫、肖斯塔科维奇的管弦乐总谱。11岁那年随父亲一起去欣赏马勒《第二交响曲》,则使他终下决心彻底献身于音乐:“那美妙的音乐实在使我震撼,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沉浸在这种对音乐的激动和感奋之中,几乎无法自己。我想,献身音乐的种子正是那个时候在我的头脑中根深蒂固地扎下了根。”他曾入伦敦皇家音乐学院学习,在世界性的指挥大赛中过关斩将夺取桂冠。

他似乎是莫扎特那样的神童,不过不是作曲而是指挥方面。不管在音乐的那个领域,他的出道都和那些早慧天才一样宛似古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神的附体。15岁时他竟然指挥了一场利物浦爱乐乐团的音乐会,而第一次接触这个乐团仅仅在6年前那个小屁孩的时候。这一回,他“在舞台上那指挥若定的架势和庄严稳重的神情足可以与那般自命不凡、喜欢哗众取宠的出风头者相媲美”,这是媒体的溢美之词,不过恰如其分。22岁那年利物浦爱乐乐团聘请他为副指挥,两年后有更大抱负的他去了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从因与乐团不和拂袖而去的法国指挥家弗列莫手里接过首席指挥棒。在这里他呆了19年,不但重振了因为他的前任过于青睐法国乐派作品而一蹶不振的乐团,还化缘到一笔巨资新建了一座音乐厅。他的不懈努力与远见卓识引导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跻身世界顶级管弦乐团之列。在这里,他奠定了国际乐坛一流指挥家的声誉和地位,世界各大乐团纷纷向他伸出橄榄枝,一时间他炙手可热,成为顶尖乐坛顶尖音乐会的常客。他被称为“21世纪的希望”。

我见到了西蒙,那个咆哮、哀求、张牙舞爪、诡笑的“天下第一棒”

我见到了西蒙,那个咆哮、哀求、张牙舞爪、诡笑的“天下第一棒”

▲柏林爱乐乐团武汉音乐会曲目:理查·施特劳斯交响诗《唐璜》、贝拉·巴托克《第二钢琴协奏曲》(由王羽佳顶替手疾未愈的朗朗)、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

英国人始终以西蒙·拉特尔为傲,尤其在一个传说流传开来之后。这个传说是,卡拉扬在世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称赞和夸奖他的才能,曾经想让他作为自己的接棒者,而对于这一天降大任,他竟然回绝,“还不到时候。”这太狂妄了。实际上他的谦逊风格一直贯穿于音乐学习和实践过程,这一令人震惊的回答反映了他对经典的膜拜和敬畏,就像他说要到70岁才可以指挥贝多芬《第九交响乐》那样,摆在面前的永远有难以逾越的巅峰,指挥家不但要有天生敏锐的节奏感,还要对作品深刻的内涵有透彻理解,这些正是拉特尔具备的优点,却是在岁月的长河中磨练出来的。当他终于成为柏林爱乐乐团音乐总监这“天下第一棒”之后,英国首相布莱尔对他点头溜须,“你的两次选择都是正确的,你是英国人民的骄傲。”1994年他被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授封骑士爵位,这是人们喊他爵士的来历。

柏林爱乐乐团不朽指挥家的名单中,拉特尔和卡拉扬之间隔着阿巴多。1996年6月的一天,关于2002年柏林爱乐乐团新一届音乐指导的巅峰对决在西蒙和巴伦博伊姆之间展开。第一轮投票,西蒙·拉特尔、巴伦博伊姆、扬颂斯、马泽尔名列前茅,第二轮只剩下他们俩。乐团给西蒙安排了两场音乐会,结果这两场令“心跳停止”的演奏会结果是他不得不一个人再次出场接受观众狂热的掌声和欢呼声。于是,人选就这么定了,是有着悠久的民主风格的柏林爱乐成员一人一票将他推举上音乐指导这个乐团权势不二位置上的。西蒙·拉特尔宣布1998年他不再与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续约,英国舆论一片哗然,哀声遍野。英国报章将他的离去跟中国香港的回归捆到一起哀叹和嘲讽,极尽一切地从这件事情上表明日不落帝国的江河日下。比较有意思的是,接任拉特尔在伯明翰职务的是来自拉脱维亚的安德里斯·尼尔森斯,上个月我在上海聆听了他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音乐会,正是他拯救了拉特尔离开之后陷入衰落的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

“柏林永远在日新月异,乐团也一样。我们都作长久打算。这将开始十年的合作,如果彼此友好尊重,希望能更久。”柏林爱乐148名演奏员是148名教授,他们从不知道什么叫屈服,并且柏林爱乐乐团有一个传统:乐手有权决定谁来做首席指挥。选择拉特尔也许还因为他的民主做派。他上任之前这个乐团的最爱是马勒,乐手们问他是不是要放弃马勒,他说“如果我不尊重你们的传统或一意孤行的话,你们也不会选我为总监。只是第一年我们把马勒和勃拉姆斯做得少些,多演出些海顿、莫扎特、舒曼的作品。……乐团已经深深植根于德奥传统,失去这一传统无疑是愚蠢之举”。其实在伯明翰,他留给市立交响乐团最好的代表作也是马勒的作品,他只是不想柏林爱乐的路走得太窄,视野应该宽阔。有着一头狮子般的卷发的拉特尔懂得如何说服,也懂得退让。他在指挥中时常弯下腰,手收缩在怀里做出乞求状,一张永远长不大的脸和纯真的眼神有种真诚的力量感染着他人。他有高度的热情,指挥技艺高超,指挥棒下的旋律生动、流畅,富有朝气。柏林爱乐爱乐在他的带领下一直保持着富尔特文格-卡拉扬以来的传统和水准。并且他热衷于使更多社会文化背景的年轻人广泛地接触到乐团的音乐作品。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创建了柏林爱乐乐团教育推广计划,世界上首次建立了线上音乐厅。

我见到了西蒙,那个咆哮、哀求、张牙舞爪、诡笑的“天下第一棒”

柏林爱乐乐团上一次来中国演出还是在2005年

西蒙对中国人民的感情很深。他自述小时候在利物浦唐人街长大,有很多华人朋友。他的父亲创办了一家和中国做生意的公司,至今业务还在往来。当有人问:你父亲是不是把很多货物卖给了中国?他回答,不,实际上从中国买的更多。当西蒙·拉特尔决定从柏林爱乐乐团音乐总监的位置上退下来时,人们并非没有感觉意外。一个指挥大家曾经在指挥了某个乐团十年之后选择急流勇退,别人问他原因,他说我在这里已经走到了尽头,乐团成员对我的优点已经全然掌握,而对我的缺点无法继续容忍。也许拉特尔也是这样考虑的吧,他在卸任后将出任伦敦交响乐团音乐总监,又似为“还债”之举。拉特尔曾经说过,“如果在旅途中比到达目的地更加令人愉快的话,那就永远不要满足于到达。继续我们的征途吧!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心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祝他在未来的指挥生涯中继续发光,再添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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