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我被上了規矩!生活,生容易,活不容易!

人到中年,我被上了規矩

轉載自人間theLivings


人到中年,我被上了規矩!生活,生容易,活不容易!


那個應聘者頭髮花白,他後退著想出去,一不留神,重重地撞上了身後的一把椅子。他趕緊訕笑著,用手輕輕地撫著椅子,好像是他把椅子給撞疼了。

作者:齊文遠

1


2009年7月,我們全家從上海回到了內蒙古呼和浩特。

我們在父母住的小區裡買了一套房子,大家都很開心,尤其是病中的母親。可我在呼市找的工作卻不盡人意——單位不繳納住房公積金,週六上班,最重要的是,工資相比上海時減了一半。

一閒下來,我的心中就常有一股無名之火。那時,只有老劉能和我一起發感慨。

他是東北財大博士,我的大學校友兼好朋友。他在一家旗縣級的銀監局工作,副科級,手裡握有兩個金融行業高級職業資格證書。但一個月亂七八糟的收入加起來也才5500多塊,和我差不多。

2013年,老劉卻突然辭了公職,去了鄂爾多斯的一家商業銀行工作。我們都覺得他瘋了。他告訴我們:“那家銀行的行長二顧茅廬,請我擔任風險控制總監,年薪50萬,合同一簽就是5年。”

這讓我們一群人“羨慕嫉妒”,大家說老劉:“你現在是臉上刺著‘萬’字的二百五了,得在內蒙古飯店請客,開兩桌,吃一桌,打包一桌。”

老劉發出爽朗的笑聲,震得我耳朵直疼。


2013年到2015年之間,我換了兩家公司,工作一直不順利。一次同學聚會,大家問我跳槽的原因,我說:“只是希望能找到一家遵守法律,互相尊重、有社會責任感的公司。讓我能把工作當作自己的事業,一直做到退休。”

同學們聽後都笑了,說,“你怎麼還那麼天真呢!”

2014年,我去鄂爾多斯的一家公司面試,晚上住在老劉的宿舍裡。凌晨2點,我突然醒來,發現他還趴在電腦前。

“你幹什麼呢?”

老劉微微嘆口氣,“給行長寫博士論文呢。”

“你都‘二百五’了,還當槍手啊?”

“一言難盡。我名義上是風控總監,其實資金貸給誰,不貸給誰,都是幾個行長決定的,我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平時,行長就讓我給他寫論文,另外就是用我身上的資質。” 趴在電腦前的老劉像是在自我安慰,“唉,不過對我態度很好,不像對其他人。”


2


2015年12月份,我去一家商貿公司面試,終於遇到了知音。

面試官是公司所屬集團的財務總監。我們年紀相仿,三觀一致,擁有共同的業餘愛好。他對我的履歷和業務能力都非常滿意,走完集團內部的聘任程序後,我被正式任命為財務經理。年薪12萬。

在財務總監離開呼市前,他特意叮囑我:“呼市公司的楊總經理可不簡單,是集團大老闆的戰友,那個人,呵呵,江湖氣,不好伺候啊!”

我上任的第二天,就遇到了“傳說”中的楊總。

他披著黑風衣,揹著手,嘴裡叼著煙,進了財務部。他看到我,先笑了笑,說:“歡迎小齊加入公司。”我忙點頭,說謝謝。楊總又說,“聽說你也抽菸?”

“是的。”

楊總就把一盒煙準確地扔到我辦公桌上,“九五至尊,來一支。”我忙說:“您抽您抽,我一會兒到吸菸區去品嚐。”

“咋了,你們財務部咋不能抽菸了?不就是個賬房麼。”楊總的臉上明顯有了陰霾,我忙陪笑,“您聽我解釋,我——”

話還沒說完,楊總就拂袖而去。我尷尬地站在門口,出納小聲地對我說:“齊經理,你惹禍了。”

當天晚上,我失眠了一夜。第二天,管理層開晨會,會議室裡狼煙瀰漫,辣眼睛。辦公室主任剛要給我遞煙,就被楊總一擺下巴給否決了。

從那天起,我知道自己沒後路了,只能在工作上全身心投入,僥倖地希望這件事能順利翻篇。

我每天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一段時間倒也相安無事,轉眼就到了2016年的春節。

大年初五,我和老劉聚了一次,發現他的頭髮白了許多。

老劉說:“這一年,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去年行長的博士論文終於通過了,今年我又幫他侄子寫了篇碩士論文。剛忙完,這老傢伙就翻臉不認人,每天含沙射影地罵我,想逼我走人。”

“那你想怎麼辦?”

“我公職都辭了,沒臉回去了。只要給的錢多,看在錢的面子上,不管老東西罵什麼,我都忍了吧。”老劉說。

我想對他說點什麼,但又說不出口。


3


年後,我們公司到期的銀行貸款展期成功。當天下了班,楊總便帶著我和主管會計的小楊到酒店,準備宴請某行行長和信貸部主任。

酒店的包間很大,餐桌更不小,門邊赫然擺著一箱五糧液。楊總招呼大家坐下,先致了感謝辭,就開始喝了起來。

剛開始,我們用的是三錢的酒盅。後來楊總嫌不過癮,就讓大家全換成分酒器喝,他說:“今晚,我們都是令狐沖。”

小楊是楊總的心腹,他酒量驚人,人稱“楊三斤”;我不勝酒力,和行長、信貸部主任“好事成雙”後,就再也忍不住,奔到衛生間,吐了個稀里嘩啦。

我回來以後,楊總執意要和我喝一杯。我說自己剛吐了,很難受,真不能喝了。楊總眉毛一揚,“喝酒就是為了難受,抽菸就是為了咳嗽,泡妞就是為了短壽。我的酒,喝不喝,隨你——”

我只得一飲而盡,當即就覺得腹內一陣翻江倒海,又去了一次衛生間。楊總看我臉色慘白,他眼皮一垂,“人和人的差別咋就這麼大呢,都是東北人,你還在上海混過幾年,小楊能喝三斤,你怎麼一瓶也喝不了?”

我無言以對。

“年薪12萬的財務經理就喝這點,真是笑話!以後怎麼應酬?”楊總當桌發問,我想緩和一下氣氛,只得賠笑,“這幾天我有點感冒,今天已經是捨命陪君子了。”

“身體不好,怎麼不去康橋醫院看看啊!(一家男科醫院)”楊總的話音剛落,席上就轟然大笑。我臉漲得通紅,拳頭一次次攥緊又一次次鬆開,只得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

酒終於喝好了,楊總又要陪客人打麻將。三缺一,非要讓我搭把手。我說:“我真的不會打麻將。”楊總像看外星人一樣地盯著我,許久,他轉頭問小楊: “你會不會打麻將?”

小楊驕傲地昂起頭,中氣十足地答:“我是中國人!”又是一陣鬨堂大笑。

那是三月初的呼和浩特,夜晚寒風刺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覺得心跳很厲害,喉嚨都被頂得有些痛。

我想了想,給老劉打了個電話,說了自己的想法。老劉一聽我準備辭職,趕緊勸我,“不要衝動,衝動是魔鬼!忍一忍海闊天空。”

回到家裡,妻子看我滿身酒氣,問我緣由。我把事情全盤講給她聽,妻子的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她說:“你自己決定吧。不過下個月車險、物業費、孩子的商業保險都要繳了。呼市不像北上廣,工作不好找,你都41歲了,很多公司都只要40歲以下的。不行,你先忍一忍。騎驢找馬,好不好?”

妻子說的不無道理,我無法回絕。那天深夜,我的胃很難受,根本睡不著。無意間想起年前的一件事。

那天,我在楊總的辦公室裡彙報工作,突然有人敲門,進來的是人事部經理和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好像是來應聘的。楊總看見以後很生氣,用下巴指揮著人事經理,說:“出去,出去!一會兒再進來!”

那個應聘者頭髮有些花白,看起來年歲已經不小了,他後退著想出去,一不留神,重重地撞上了身後的一把椅子。他趕緊訕笑著,用手撫著椅子,好像是他把椅子給撞疼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輪到我去應聘呢?

第二天,我一如既往早早地到了公司。整個上午,楊總和小楊都沒有來,出納一會兒抬頭看我一眼,一會兒又低下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楊總突然打電話讓我去他辦公室,我心裡一緊,趕緊跑過去。

楊總把一沓票據甩到我面前,說:“下班之前把這些票以你的名義報了,把錢打到我卡上。”

我快速算了一下,這些餐費、KTV費用、住宿費用等總共約有九千多元,我就笑著說:“招待費超過2000元需要集團財務總監批准的。”

“你傻啊!,你填5張報銷單讓我批了不就行了麼!”

“這樣不好吧,我們還是按制度辦事吧。”

“制度!你別拿著雞毛當令箭。給你個擀麵杖,你就想當齊天大聖!不就是個賬房,你今天不馬上給我報了,你就走人。”

“我是財務經理,辭退我需要公司董事會同意。”

“別說是你,就是你們那財務總監,我讓他走,他也得捲鋪蓋!小雞不下蛋,今天你就先滾蛋!”

我“騰”地一下站起來,口中有上萬句罵人的話卻說不出口。只是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請你不要侮辱人!”

當天晚上,風雪交加。我抽著煙,給財務總監打了五個電話,都無法接通。短信、QQ、微信上我都留了言,卻都泥牛入海,沒有一點回音。

我站在路邊,覺得自己像一顆樹,腦子裡卻不斷閃爍著關於“尊嚴”、“苟且”、“麵包”等問題。抽完第三根菸,我的心恢復了平靜,動身回家。

第二天早上,我到楊總的辦公室,很平靜地告訴他:“我已經將辭職信發給了你和財務總監,並抄送給了董事會。”

他的眼睛瞪得像乒乓球。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鄙視你的人品!”



我的年薪12萬的日子,不到三個月就結束了。在後來的面試中,我也曾碰“疼”過一次桌子。

八月份,在一家大型國企招聘現場填資料時,我竟意外遇到了老劉。他正準備應聘融資總監。

“你怎麼來了?”

他說:“那個老格拋(內蒙古中西部地區罵人的話),太壞了,今年他不罵人了,直接把我的崗位調了,讓我去做我助理的助理,年薪給我12萬。靠,這不是侮辱我麼!”

編輯:羅詩如

題圖:《花葬》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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