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就是那條飄滿月光的河流——講述三隆街的往事（三）
八
記得三隆大橋（舊）是1969年建成通車的，那麼開建時間應該是1968年吧，那時候我只是個小屁孩，時間自然記得不夠清楚，不過建橋的情景還是歷歷在目的。
大橋建設過程很長，為了加快建橋進度和節省建橋開支，舊街各機關單位幹部職工、學校師生、居民以及舊街附近生產隊的群眾人人積極參加建橋義務勞動，如清理河床、挑泥構築兩頭引橋路基、修水渠（橋底築壩橋頭配套發電和抽水灌溉的水輪泵）、為倒制鋼筋混凝土水泥構件敲石子等等，建橋期間幾乎每天早晚都做一會，家家戶戶都在門前敲石子，大人小孩齊上陣，熱火朝天。
這是一座設計美觀大方的拱形鋼筋混凝土大橋，全橋由大小相等的六組大拱架在兩邊橋頭和中間五個橋墩上連接而成，每座橋墩上方兩拱連接形成的三角處又砌了兩大兩小四個拱洞，以中牆為界兩邊對稱，兩邊橋頭因與橋拱連接的是牆體，所以只砌成一大一小的兩個拱洞，所有小拱的頂端都與大拱頂端的高度一致，共同構成對平鋪橋面的強大支撐。橋面兩邊護欄下是高出橋面約15釐米，大約60釐米寬的人行道。橋面邊沿每間隔一定距離就設有一個帶隔欄的排水口。
橋墩是用芝麻石塊砌成的，非常堅實牢固，石塊並不平整規則，但卻疊砌得非常平整，所有石塊與石塊之間的縫隙都用水泥漿黏合，並用漿刀把突出石面的水泥漿細緻砌刻成優美的網狀花紋，包括兩邊橋頭護坡也是這樣，石塊就像是織上去的而不是砌上去的，以致於不走階梯也能從坡底爬上橋頭。可見當年工匠們的技藝何等高超，做工是何等細緻負責啊。
大橋兩邊橋欄均為水泥預製花窗構件並接而成，每一格花欄都鏤空鑲有“忠”和“公”兩個黑體大字（七十年代末，這兩個大字竟被用水泥封平了），花欄柱上刻有毛主席語錄和毛主席詩詞筆跡，美觀大氣，留下鮮明的時代特徵，整座大橋其實就是一個珍貴的歷史文物，只可惜原來的橋欄已殘缺不全，橋也成了危橋！
大橋的水泥構件都是在附近就地預製的，當時在離橋頭不遠的江邊有一間磚瓦工棚，裡面專做大橋兩邊花欄的水泥花窗和花欄柱。我們常去那裡玩，很好奇地看著工人用專門的模具在墊板上擺成所要的花樣，用批刀把水泥沙漿填進去，填到半高後放入用大鐵線編紮好的框框，再用水泥沙漿覆蓋填平整個花窗模具，待到水泥沙漿凝固還未乾時再把模塊一一取出，每個模塊上面都釘有一支鐵釘，模塊很多容易取出來。再過一些時日，花窗的水泥沙漿乾透後就把它立起來疊放待用。
橋底修築一條鋼筋混凝土堤壩把橋墩連成一線，壩面離壩底起碼有3米的落差，壩頂是拱形，然後斜向壩底，在壩底形成一個內凹弧形，邊沿與橋墩底部拉平，底下還建有一個大約一米深五六米寬橫貫橋底的水泥混凝土緩衝池。江水從上面滑過壩頂急流直下，被弧形的壩底拋成一幅幅優美的瀑布，瀑布大小隨江流大小而變化，江水瀑漲時，從橋上俯瞰或從下游岸邊遠遠看去，那白花花的巨形瀑布以及水落的轟鳴聲響，都讓人感覺到巨大震撼。
從下游看去，左邊橋頭是發電站，右邊橋頭底下是船閘。船閘大約有六米寬，30米長，5米深，兩端裝有水泥閘門，沒見有開關閘門的機關，不知是怎樣開閘和關閘，不過也從未見過有船從船閘通過，江面上除了偶爾有打魚的竹排外，幾乎就不再見有船航行。船閘隔壁是兩個洩洪閘，上面豎有一座水泥升降架，也很少見升過閘。
發電站是一座兩層平頂樓，只有二樓露出橋頭，底層安裝有兩臺水輪發電機組和水輪抽水機組，後來不知哪一年在往舊街方向一側又續建一座高出一層的水利站大樓。
進水道沿著岸邊從壩上向下斜穿過電站底部延伸到江底，水輪泵就裝在電站底下進水道中下方，建成通水前我們曾鑽進去玩過。進水道穿過橋底這段用水泥混凝土預製板鋪蓋，只在中間靠左牆邊留了一個方形的小出口，從出口至進水道底的牆上裝有用鋼鐵條彎成的梯級，應是留做檢修人員進出用的。進水道穿過大橋約兩三米處有一道人工水閘，剛好在電站樓牆底。由於壩上進水道入口沒裝有任何防護欄，考慮不周，留下了極其危險的安全隱患，游泳時如果靠進水口很容易被吸進去。聽說後來許多年以後才加裝防護網。
在往舊街方向離電站不遠處，建有一個約3米高3米寬米半深四方形的水輪泵的分水池，池背建有一道水泥斜坡階梯，階梯下包著兩條抽水大涵管，水池的正前方是一條泥土構築的明渠，渠水流向沙牛浪（村）方向。水池右側還有一條用粗大水泥預製涵管鋪設的暗渠，渠水沿著穿街而過的暗渠流向北面廣葇的田野。從此，三隆告別了靠天吃飯的蕃薯區，成為高產穩產的水稻產糧區。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右側出水口沒裝有防護網，也是考慮不周，留下極其危險的安全隱患，致使發生1976年秋季學期開學不久，三隆中學一個高一班男生下池裡游泳時不小心被出水口吸住被淹死的悲劇，之後才加裝了防護網，這是後話。
兩邊引橋都是泥土修築的長長土坡，靠近橋頭的兩邊草坡種滿了馬尾松樹，遠遠看去，長高後的馬尾松就像兩隊綠色衛兵日夜守衛著大橋，而茂密柔軟的樹冠，又分明是古代宮廷風姿綽約的舞女在翩翩起舞，真是美不勝收。
九
大橋修通後，三隆從始徹底告別了木橋和渡船，也終結了汽車過不了江北的歷史，極大方便了兩岸人民群眾的出行往來，也改變了人們的出行方式，可以騎單車，也可以搭乘其他機動車，甚至馬車牛車都可以自由往來兩岸，來舊街趁圩的人也更多了，舊街也更熱鬧了。有了水電站，街上有了電燈，特別是街燈，雖然只有15瓦的亮度，昏黃昏黃的，但起碼晚上不再黑馬馬了。儘管發電量小，枯水期及雨季發電還不正常，未能全部取代煤油燈和氣燈，但畢竟比沒有的好。而對於街上的小孩子來說，最高興的莫過於游泳更爽快了。
由於，大橋底下有堤壩蓄水，從壩面到上游下埠大隊的江灣一公里的水域都變成了平緩的深水區，尤其是從渡口碼頭到壩面這段水深好幾米，水面有80多米寬，長度約有七八百米，很平直，成了最好的純天然游泳館。
這當然是對會游泳的人來講的，而對於還未學會游泳的人來說，這段水域並不適合學游泳，因為只有渡口碼頭左側靠近岸邊很窄的地方水淺，太危險，不是學游泳的好地方。
所以，小孩子們剛學游泳或者還不夠熟練，遊得不遠時，都到大橋壩底的水域遊，那裡水流雖然比較急，但水較淺，岸邊沙灘一直平緩延伸到江水裡，即使被水流衝下去，也會擱在下游淺灘上。江水不大時，可游到壩底緩衝池裡，不過池裡及池壁上佈滿了一種小螺，螺口像刀刃，不小心就會被它劃傷手腳。即使如此，小孩們還是挺喜歡游進去，鑽到壩底小瀑布裡看淡黃的水簾在眼前花花的流淌，聽著那唰唰響的水聲，很是快樂。
別以為這些小孩子們什麼都不識怕，什麼地方都敢去遊，其實他們還是比較謹慎的，知道選擇比較安全的時機和水域游泳。因為他們都常聽到大人們講落江裡游泳要注意些什麼，比方說要預防腳抽筋啦，不要靠近入水口、不要在有旋渦有水草的水域游泳啦，等等，還有許多游泳常識，連七月十四中元節，俗稱鬼節那天也不敢落江游泳，怕被水鬼精拖去吃了，這與大人常編一些諸如“水鬼精”、“水馬騮（水猴子）”拖人落水底的故事嚇唬小孩子有關。再加上露天電影裡放映游泳科教片的宣傳教育 ，使得在江邊長大的街上小孩游泳的自保意識一般都很強，對各種游泳技巧都刻意學習掌握，尤其是潛游和昂遊，在水中沒力氣了就像小船一樣躺在水面上，只須兩手輕輕動一下，就能浮在水上，等體力恢復後再遊，這相當於飛機空中加油，不掌握昂遊技巧是遊不遠的。
家長們沒有一個不嚴令孩子不許去江游泳的，怕發生意外，可總是禁不住，因為除了下班在家和小孩在一起說說話之外，其餘根本沒空去管小孩的活動。那時的小孩真是廣闊天地任自由啊，活動範圍廣得很，不過小孩子們除了調皮倒蛋外卻都愛勞動。從小學到初中，天氣好時，幾乎每天下午放學之後都要約隊過江去嶺上幫家裡搵柴草，回得早時，到了大橋頭把草筐往路邊一放，就下江去游泳，游到傍晚就上來擔草回家。
熟練游泳後的小孩慢慢長大也漸漸不願意到壩底去游泳了，畢竟水流急而淺，不好遊，而壩上水深，水面寬闊平緩，任你肆意暢遊，順遊逆遊橫遊都行，除非下過大雨，一般水流的感覺不明顯，不容易被水推走。
游泳的時間也大多在夏秋的傍晚，下水的地方大多選擇在江北橋頭下的岸邊，那裡有兩個碼頭級，一個離電站入水口約四五米，另一個離電站入水口約八九米，一般都選擇離電站入水口遠的碼頭級放衣服和下水游泳，人太多時也偶爾在離電站入水口近的碼頭級下水，但下水時都斜向上遊游出去，儘可能離入水口遠一些。
過了入水口的危險區就隨意遨遊了，可以游到壩堤玩，由於江水沖積，壩堤下面已成沙灘，水較淺，可以站在水中 ，但一般都是往上游游去，也不會遊得太遠，一次來回遊兩三百米也就行了，然後在岸邊碼頭級洗好換出來的衣服放進膠紙袋裡，如果天還沒黑，就再遊一圈，否則就用毛巾擦乾頭髮和身上的水，再把長毛巾往腰上一圍，脫下內褲換上新內褲，又到水邊把換出的內褲洗乾淨就回家了。到家後把洗好的衣服往門前的鐵線上一掛，該幹嘛幹嘛去。我害怕灌進耳朵裡的水沒倒乾淨出來，總要找些藥棉用根火柴做成棉籤把耳朵裡的水吸乾淨，免得耳朵發炎。
記得有一年為紀念毛主席冬泳邕江公社也舉行遊泳活動，供銷社裡的一群少年都參加上，從壩堤游到上游下埠村的江灣，近一千米的長度，只有一位大叔撐著一條竹排在一傍跟著以備救助。活動結束後回到供銷社受到寧主任的高度讚揚：“嘖嘖嘖，你們真能遊啊！”隨後就讓職工飯堂給每人做了一碗肉湯粉慰勞慰勞。哈哈，這也夠少年們樂半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