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福州市中心不足一個小時車程的閩侯南通方山村，深藏在五虎山深處。它的南面是五虎山之“回頭虎”，北面是“歧尾尾”，兩虎之間的盆地就是村莊的所在。
這個村子，現在只有兩座房子一個村民了。
唯一的這個村民陳姓，七十多歲，一個人經營著他的“農家樂”。
陳老伯說，幾十年前，村子裡還有還十來戶人，但由於修建水庫搬到了山腳的“鳳溪村”。我知道鳳溪村，到處都是廠房，還有采石場，略顯逼仄，從居住的舒適度來說，怎麼可比方山的幽靜呢？
其實，方山的歷史遠遠不止於此。遠在唐朝時，它就是福州通往莆田閩南一帶的驛道，唐宋時期達到了輝煌，有過一個香火異常旺盛的“方山寺”，還出產過當時全國名茶的“方山露芽”。只是由於後來驛道改路，方山村也慢慢衰弱了。
更令人驚奇的，是無末陳友定屯兵於此的故事，至今，彷彿仍然可以看到當年的兵馬嘶鳴。
且看遊記：
01
五虎山窪地有一個“方山水庫”，說是今年枯水露底，綠野千里。朋友相約前去，他提醒說，路程不遠，道路不平，方山不好走。
按朋友發來的定位，從城裡開車到城鄉結合部，再到山腳一個叫“鳳溪”的鄉村，路越走越小，越走越不平坦。欲上山時，遇到一輛巨型吊車堵在路上施救，只好繞道走一條更為崎嶇的山路。
上山之路，果然不好走。坡陡，彎急，坑深，路邊的懸崖，令人不敢直視。坐車的驚叫連連，開車的冷汗陣陣，還硬是沒有說出有一段路邊沿塌陷，從縫隙間可以看到山腳採石場上螞蟻般大小的車輛。
翻過山頂後，道路急劇下降。黃土路面上，兩道輪轍深深下陷，車子底盤不斷撞擊著道路中間的隆起之處。好在水庫越來越近，幾乎可以感覺得到它的氣息了。
02
一面巨大的草地，從山腳一直鋪到水邊，上面走動著身著各色服裝的遊人，星星點點，像小花。微風過處，花兒在晃動。
看到了水庫，手機的信號卻縹緲起來，時有時無，多少有點詭異。
偶爾接到電話，另一頭聲嘶力竭地喊：
“喂，在哪兒？”“在方山。”“荒山？難怪你手機一直沒信號。”“是方山，閩侯南通的方山村，不是荒山野嶺的荒山。”
方山不是荒山野嶺，但也只有兩棟房子，一棟是“方山1號”，另一棟是“方山2號”。兩棟房子就住著一個七十幾歲的老人，牙齒掉光了，手腳還很麻利。
只有一個人的村子，卻發散著濃厚的鄉村氣息。
十來只或黑或白的山羊，散落在屋前空曠的草地上，草地的一頭有一個水塘。
水鴨母屁股下墜，搖搖擺擺地排著隊，依次跳入水塘，驚動了一大群在水中嬉戲的番鴨。番鴨有剛出殼不久的嫩黃色小鴨，毛絨絨的；有養了一個來月的小白鴨，也有頭部肉瘤鮮紅肥厚的成熟公鴨。一個池子寫盡一生。
村口地裡的兩株扇棕年紀已經不小，模樣卻很整齊，想必每年有人按時割走棕皮，搓繩索還是編蓑衣呢？棕葉也有被割過的痕跡，該不是那個老人用來扎棕子吧？
03
老人是農家樂的老闆，我們的午飯由他張羅。他殺了一隻番鴨燉湯，煮了一鍋粉幹。正午的陽光密不透風，大夥吃得大汗淋漓。
突然，院子裡的馬犬焦燥地狂吠起來。跑出去一看，原來外面狂風大作，天空黑了一半。就要下暴雨了。
“方山2號”在水庫北面，正對五虎山最後一虎“回頭虎”。站在院子裡，能清晰地看見暴雨從虎尾巴向虎頭方向緩緩推進，只有一會兒功夫，老虎的身子消失的乾乾淨淨。
大雨淹沒了整個視野，黑魆魆、涼嗖嗖的，不覺心頭一凜，呼喚老人開燈，不料他說村裡沒有通電。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風歇了，雨停了，天空也明亮了，對面的“回頭虎”又漸漸清晰起來。
“看，大霧。”順著手指，發現虎頭方向有一片白色的霧漸漸地向虎尾方向移動，猶如千軍萬馬，奔騰不息。一刻鐘左右，霧氣籠罩了整隻老虎，白茫茫的一片。
旋即太陽出來，團霧散去，整個方山重歸陽光。
方山的這場暴雨，來去匆忙，沒有留下多少痕跡。它匆忙裡可能隱含的氣息，喚起了我心中的好奇。
04
我脫離大隊人馬，一個人朝相反的方向走，發現了一座新建的寺廟，與村子一樣，叫方山寺。
推開寺門，聽到唸經的聲音，裡面卻空無一人，原來是電子產品的功勞。看見“方山寺古蹟”的牌子，心裡納悶，多看了幾眼。
寺廟背後的地被砌成整齊的一丘一丘的，種著橘子樹和茶樹。每丘地的石磡砌得都很用心，成百上千顆石頭，有什麼故事嗎？
折身回“方山2號”瞭解村莊的歷史，得知原來村子裡有十多戶人家，修水庫時多數人搬到了山腳的鳳溪村。村民姓陳。僅此而已。
我的生活態度，是想從一塊石頭探究整個世界奧秘的那種，自然不會放過方山村無數石頭給我的特殊氣息。
晚上查閱資料，果然大有收穫。
原來唐宋時期，福州通往莆田閩南一帶的古驛道從方山村經過，人馬往來帶來了方山村的興盛，造就了方山寺的繁榮。這座始建於南朝天嘉元年（公元560年）的方山寺，唐宋時期最為興旺，唐代寺中一位高僧曾應召到長安為唐憲宗講經。
這個時期，方山盛產的茶葉“方山露芽”成了中國最早的名茶之一，方山出產的橘子也享譽一方。
只是到了元明以後，福州通往閩南方向改行福州城門——尚幹一線，方山驛漸漸荒廢，方山寺，方山玉露，甚至方山村都日見式微。
果然，方山村的石頭非同一般，隱含著唐宋時期的氣息。
繼續翻看歷史，看到了方山村還是元末陳友定屯兵的地方，驚掉了半個下巴。當時，陳友定為據守福州而在村裡建屯兵營，只是最後功敗垂成，無法抵擋朱明大軍而被俘殞命。
唐宋元明清，成百上千年過去，人死了，寺廟燒燬了，村子搬遷了，名產不再受人待見了，但不礙事，曾經有過的輝煌，氣息總會以某種方式出現，就如暴雨時“回頭虎”前那股肅殺的氣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