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間，春節將至，家家戶戶貼春聯換門神的日子就要到來，每當這時，父親免費為村民寫春聯的情景就映入眼簾……
小時候，父親是鎮上遠近聞名的文化人，不但文筆極好，更難得的是能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每年祭灶（臘月二十三）過後，父親就忙開了，左鄰右舍、親戚朋友排隊前來請父親寫春聯，那時候人們生活還不富裕，許多人只是夾了張紅紙就來了，有的乾脆什麼都不拿，隨便打聲招呼就走了，父親總是來者不拒，還一一記下他們的名字，怕出錯引起麻煩。在接下來的一週時間內，父親難得休息，每天站立十幾個小時，腳站麻了，手寫酸了，父親從來不說一聲苦，沒一句抱怨，甘之若飴，為民服務，享受著別人無法體會的樂趣。
父親上過高中，文才極好，他編春聯經常是脫口而出，信手拈來，很少照著對聯書抄寫。對於家中有老人的，寫的是“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對於子女常年在外打工的，父親寫到“閤家歡樂迎富貴，內外平安順意來”；有的村民喜歡福星高照，父親就給他寫“福星高照長空溢彩，萬事亨通大地流金”；家鄉蘋果豐收父親寫的是“政府大力扶持發展蘋果產業，百姓全情投入成就富足生活”。有一次,村南的老李更提出了“苛刻”要求，他說家中老人去世，兒子又參加高考，對聯中得體現逝者安息和金榜題名兩層意思，於是父親命我和姐姐擬對聯，我們苦思冥想了好久也沒結果，可是父親已開始書寫了，他寫的是“壽高德望澤後世，子孝孫賢開新程”。正因如此，求對聯者總是絡繹不絕，父親總是盡最大努力讓每個人都滿意。
父親寫字的速度很快，行草書並用，節奏感也很強。他主張中鋒用筆，方圓兼濟，提按頓挫，下筆風雷，結字緊俏欹正相生，並注重章法佈局，很富有觀賞性，圍觀的人群經常發出陣陣喝彩，父親竟全然不顧，一心遊走於濃墨重彩之間。有時候，我紙拉得慢了還會遭到父親的訓斥。說起抻紙，那可是個眼力見的活，太快太慢都不行，全靠自己的觀察和進度配合。我兩隻手小心翼翼捏著對聯的一端，在父親寫完一筆字蘸墨時輕輕拉過一格，然後再用鎮尺壓好，一定要讓“書寫者”倍感舒服。每寫完一聯，父親就放下筆，和我平抬著，拉直，把紅紙輕放至地下，有時候外邊風大還特意叮囑我上下聯放一起，用石塊壓好，防止起風墨流淌印染。一會兒工夫，屋裡屋外全都鋪滿了春聯，滿眼望去就像一排排紅色的音符，奏響年的問候和春的祝福，那時的父親是自豪的，是最充實最有成就感的人。
春節不變，時代在變，印製對聯上市後，漸漸地找父親寫春聯的人就少了。滿大街的燙金對聯、植絨對聯，款式新穎，字體豐富，印刷精良，貼在門上，熠熠生輝，光彩奪目，價格也不貴，誰還用手寫的春聯？
但機器印製的對聯內容相對固定、單一，書寫形式上也缺乏動感、韻味，最主要的是缺少了淡淡的墨香味，缺少了濃濃的人情味和年味。父親曾一度很落寞，但仍堅持手寫自家的春聯，體會字裡行間跳動的氛圍和情趣……
後來，為了迎合市場，父親也嘗試用清漆金粉書寫春聯，但稀料刺激性氣味太大，用不習慣也就放棄了。
到天瑞集團工作後，從小耳濡目染的我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學起了書法，每年過年，都會用最精美的紅紙，最別緻的心情創造最濃郁的年味，父親很是欣慰。
轉眼間，鼠年春節就要到來，忙於工作的我竟然無瑕創作。於是我撥通了父親的電話：“爸，今年單位忙，沒空寫春聯，到時候我給您買幾副捎回去吧？“莫買，莫買，你忙就忙吧！今年我還能寫，我會一直寫下去的。”父親固執地說。
我很慚愧，因為只有我知道，父親堅守的是一代人的情懷，是對傳統文化的一種尊重！
我想過兩天就回家，還像小時候一樣，父親書寫，我抻紙，女兒研磨，共同在嫋嫋墨香中，傳承文明，播灑希望……
[ 文: 天瑞集團萬象公司 卯肖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