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對話一首詞

還是在“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紀,在高中語文課本上第一次接觸到宋代詞人柳永的那首《雨淋鈴》,人一下子被長短句所述的離別愁緒所打動。

“念去去,千里煙波,幕靄沉沉楚天闊”、“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閉上眼睛,想象描述的場境,詞句之外太多難以用言語表述的情緒漲滿人的心懷。

從那時起,我喜愛上了詞。一晃三十多年已去,我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無意間再次讀到蘇軾的《定風波·三月七日》,細細品來,感覺餘味無窮。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原創】對話一首詞


網上搜索,知曉這首詞作於蘇軾歷經“烏臺詩案”之後,被貶黃州(今湖北黃岡)的第三個春天。

而“烏臺詩案”是宋朝元豐二年的文字冤案,起因於監察御史中丞李定等人摘取蘇軾《湖州謝上表》中的語句和此前所作的詩句,告發蘇軾誹謗朝廷,蘇軾以謫仙新政的罪名被捕下獄,李定等人慾置蘇軾於死地而後快,好在僥倖脫罪,謫貶到黃州任團練副使(相當於現在的縣武裝部副部長)。

剛剛被貶的蘇軾,精神寂寞,窮困潦倒,曾撰詩並書《寒食帖》,發人生之嘆,書蒼涼之情,表惆悵孤獨之懷。箇中滋味,外人無以作設身之體會。作這首《定風波·三月七日》之時,已是在“烏臺詩案”二、三年之後,期間蘇老先生的心境歷經了怎樣的波瀾,詞中傳達的意味,想來應該是千人有千解。

【原創】對話一首詞


回到詞中。

據詞序中所言:“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餘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想象詞中所述場境。春日,沙湖道上,與人同行,忽然雨來,且夾著風,同行之人覺得這驟雨有煞春日之風景,皆狼狽而散,但蘇老先生乘著酒意,漫步雨中,哼著小曲,感覺無比輕快愜意,一會兒天已放睛,留此佳作。

詞中細節再表。蘇老先生或許是與人一頓小酌微醺,抑或是自斟自飲,之後行走在路上忽遇風雨,蘇老先生柱著竹杖,穿著草鞋,聽著雨打竹林的“沙沙”聲,感覺有輕快勝過馬騎的自在。還開懷大笑說,有什麼怕的呢?不過是“一蓑煙雨任平生”。

夾帶著雨絲的春風讓人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雨過天晴,雖說那一縷日照還不夠溫暖,人還感覺到風雨後微微的寒意,畢竟陽光又斜照相迎。

無論歷經了什麼,人終得繼續向前走。而回望走過的路,“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無”即是“有”,“有”即是“無”,所謂風雨睛空,所謂平坦坎坷,都無所謂了。

【原創】對話一首詞


古詩詞之美,更多是在文字之外。而我向以為,詩詞是不能以白話來作譯的。我這樣開拆蘇老先生的這首佳作,就像是往一瓶陳年美酒裡兌水。

蘇老先生作這首詞時已是四十六、七歲的年紀。人生歷經波折,年輕時的一腔熱血想必在起伏不定的沉浮中漸漸耗滅,而細品人生,或者說在追尋人生之路的終極目標上已漸漸看清了方向。

蘇軾、辛棄疾等被後人稱為豪放派詞人的代表。我自以為,在所謂豪放曠達之外,更有詞人在思索中的迷惑、感悟與自我開導,在豁達之中隱隱夾帶著些許的無奈與感慨。對於人生與世事之感悟,在字面之外,在言語之外,在表象之外,在笑容與淚水之外,隱含了許多難以言表的內涵,只留待知心人來開解。

今之我輩,又何嘗不與此類同。

而自說自話者多,知心之人難求一、二。恰如蘇老先生詞中所述皆狼狽的同行之人,他們沒有錯,穿林打葉的雨水恣意澆溼了他們的衣衫。你自吟嘯且瘋顛,你自說“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睛”。不是“誰怕”,而是誰信?

此刻,我在千百年之後恬臉對話蘇老先生的這首《定風波·三月七日》,試圖去領略古人先賢的思想高度,當是不自量力。而人之身形在市井裡遊蕩,各種慾念在內心裡翻滾,靈魂是一定得找到可以安身的棲地,才可在蕭瑟之處感到微冷之時放言一問——誰怕?!

2020年5月3日發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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