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白露未晞未已,我不曾涉水,她已离去

嵇康之死

常常是喝醉了杜康酒

你在月光下打铁

叮叮当当,火星飞溅

炉火将你的脸映照如月

你催促向秀快从庄子的梦中翩然飞出

把风箱拉得再快一些

再快一些

好在乌云遮蔽月亮之前

给这剑淬上几许月光

诗歌:白露未晞未已,我不曾涉水,她已离去

本没有写绝交书的习惯

无奈你是耿直之人

你著过文章的妙手

纵使操起铁锤

也难逃罪名

说你有罪便是有罪

你没有惊慌地去辩白

只是大声喊道——

拿琴来

当年也是在这样的琴声中

聂政刺向韩王

在白马寺


诗歌:白露未晞未已,我不曾涉水,她已离去

在白马寺,我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上几柱香,烧几个元宝,再磕几个头

向神祈求我们想要的一切

在白马寺,也有人别无所求

只求原谅

他在寺院的香炉旁顶礼膜拜

合掌,低头,下跪,五体投地

他一遍遍重复着

拜,再拜。拜,再拜……


诗歌:白露未晞未已,我不曾涉水,她已离去

芸芸众生都把目光投向他

在白马寺,每一个虔诚的罪人

都值得同情,每一个虔诚的罪人体内

都悬着一个钟,只在下跪的一瞬撞响

让我们突然觉得肉身沉重

只有佛无动于衷,脸上还是拈花时的微笑

在白马寺,佛什么也不会原谅

因为佛什么也不曾怪罪

在东周王城广场

"一个无人倒下的地方不是广场

一个无人站立的地方也不是

我曾是站着的吗?还要站立多久?"

——欧阳江河《傍晚穿过广场》

从天子驾六车马坑中走上来

一口气窒闷在我的胸中久未消散

诗歌:白露未晞未已,我不曾涉水,她已离去

我不知已站立了多久

天上一轮圆形的锯齿

在迅疾地转动,看上去

因为遥远而近乎静止

这一招障眼法如此完美

我们无法很快识破

它正在切割时间,直到

金黄的碎屑倾泻下来

灼得我们一阵阵刺痒

诗歌:白露未晞未已,我不曾涉水,她已离去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洛邑

天子驾六,尘土飞扬

此时,有人穿过东周王城广场

像穿过其他任何一个普通的广场

有人靠在长椅上打盹

旁边睡着一只慵懒的猫

他们平静的表情近乎死亡

无言肃立的高楼把广场围拢起来

不时吐出几群行色匆匆的路人

车流拥堵如喉结的移动

诗歌:白露未晞未已,我不曾涉水,她已离去

尘土落定了两千多年终究无法落定

惨白嶙峋的马骨躺卧着,天子何在

就在东周王城广场中心的地下

一个过去的时代将永远沉睡着

我久久站立着不敢走动

在汽笛声紧凑的夹缝中

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声马的嘶鸣

和车轮辚辚的滚动,隐隐

从地下传来

凝视时间

诗歌:白露未晞未已,我不曾涉水,她已离去

博物馆里不只陈列物品

远古的石子、烧制的陶瓷

它还陈列凝固的时间

凝固的时间里尘封的往事

那些从地下挖出的嘴巴

还是要回到地上来讲述

时间久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一截木头也能成为化石

它被哪个人从哪一棵树上砍伐

又为何被舍弃,也许

茹毛饮血的祖先在冬天里死去

封建的墓葬里器物精美

映照出一把把黯然的白骨

被奴役也自我奴役的匠人

流下没有味道的汗水

封建的墓葬里死人暴殄天物

你就站在那里凝视时间

那些嘴巴默默倾诉一切

你们都不动声色

你们都达成默契

露从今夜白

诗歌:白露未晞未已,我不曾涉水,她已离去

露水并非今夜才开始凝结

甚至我心中的露水早已降生

或者从未消失

窗外秋虫的叫声抽丝一般纤细

好像有人在拉一把将要断了弦的胡琴

我一人独自失眠紧抱自己

想要拧出心中的露水

这样才不至于反复想起

河岸边的那个清晨

白露未晞未已

我不曾涉水

她已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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