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八年前,爺爺病重,為完成心願,十九歲少年獨自回鄉祭祖

小說:八年前,爺爺病重,為完成心願,十九歲少年獨自回鄉祭祖

那一年陸文騫十九歲,大一的暑假,答應了爺爺要去老家掃墓,吳沐風好熱鬧,非要同行。

陸家老爺子那幾年越發思念亡妻,每年都會寫很多信件,祭祖時讓孩子們帶過去,寄託相思。陸家祖籍在南方杭市下面的一個小縣城,當年的村落,若干年前早已拆遷重新規劃,陸家在那裡也只剩一抔黃土能寄鄉愁。

陸文騫和吳沐風到杭市時,剛好是上午七八點鐘,早晨的陽光還不是很辣,溫溫柔柔的灑在臉上,很是舒適。從杭市到下面的縣城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陸文騫坐在車裡,打量著這個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城市。

乾淨的街道,蔥鬱的樹蔭,還有隨處可見的亭臺樓閣,雕樑畫棟,整座城市伴花隨柳,就像是一個天然的大花園,偶爾出現的古城牆彰顯了它的厚重與悠久。

車子一直到墓園門口停下,陸文騫讓師傅在外面稍作等待,他和吳沐風沿著門口的道路往裡走。陸家老夫人的墓碑並不難找,當時遷墓的時候,當地負責人刻意做了特別處理,將墓地安排在所謂風水最好的地方,佔地是普通墓地的好幾倍。

是以,很多首次來的人都把它作為標誌性建築,然後向前後左右延伸,一直到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陸家人對此哭笑不得,老爺子更是戲謔,“你奶奶本來就好動,這下好了,每天都有人找她問路,多熱鬧。”

陸文騫走到墓碑前,看著上面斑駁的字眼,突然有些晃神,這裡躺著他的血肉至親,她幾十年來獨自守在家鄉,或許每天都在期待丈夫和兒子能回來看她。

他突然有些明白,爺爺為什麼要用寫信的方式來悼念亡妻,因為信在某種程度上寄託了親人的相思,彌補了人們想見卻又無法相見的遺憾。

陸文騫掏出信件,一封一封慢慢的在墓前點燃,那些黃色的的信箋寫滿了爺爺對亡妻的悼念,火苗好像聽懂了信的來意,迅速地將它們吞噬,留下一簇簇藍色的光焰。陸文騫甚至覺得天人永隔並沒有那麼悲慘,只要心意相通,哪裡都是歸宿。

吳沐風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兩人已經養成了某種默契,他此刻便在一旁全程靜默,隨著陸文騫一起鞠躬。

從墓地出來,兩人均有些心思沉重,坐在車上不發一語。司機師傅爽朗的開口詢問:“二位,現在去哪裡呀?”

陸文騫還不知怎麼開口,吳沐風倒是爽快,“師傅,您是本地人,您就帶我們去找一個這邊最有特色的旅館吧,最好是像古時候那種客棧一般,吃飯,住宿一併解決的。”

陸文騫無奈的搖搖頭,他還真是害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外地人,就差在腦門上寫“我是肥羊,快來宰我”了。

司機師傅倒是很熱心的介紹,“我們這邊還真有一家你說的那種旅館,名字叫寒舍,離這不遠,我帶你們去吧。”

陸文騫有點羞愧,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暗地裡對這個城市又多了幾分好感。

車子在一個拱形門口外停下,師傅指著前面,“諾,到了,一直往裡面走,過了一個小橋,再走到路的盡頭,就能看見了,哎,這會兒趕巧,你們去了說不定還能聽上一段戲文。”

吳沐風謝過師傅,拽著行李就往外鑽,陸文騫在後面付錢,動作自然沒他快,等他出來時,吳沐風已經跑得老遠。他趕緊小跑幾步追上,“你走這麼急幹嘛?”

吳沐風轉過頭看他,“沒聽師傅說嘛,咱們快一些的話,還能聽上一段戲文,要趕緊的呀。”

陸文騫理了理被風吹亂了的衣角,一臉黑線,“你什麼時候又對戲文有興趣了?”

“就最近啊,被刺激到了,聽到這兩個字就興奮。”吳沐風吊兒郎當的晃著手臂,“行了,趕緊走吧”說著扯著陸文騫的胳膊準備往橋上走。

可腳步還沒邁開,便被人一把推開,“不好意思,借過,趕時間”

陸文騫沒來及回頭,就看見兩個女孩子手挽著手從他們面前快步走過,兩人一個扎著馬尾,一個頭發高高的盤在頭頂。扎著馬尾的女孩子一身T恤牛仔,被盤著發的姑娘拉著往前走。

那盤發姑娘,穿得衣服很是奇怪,一身的白衣白褲,遠看像是打太極的老人們穿的服裝,腳上蹬著一雙黑色厚底高幫靴。後來,他才知道這身行頭的準確名稱,水衣。

兩個女孩子很快消失在了視線裡。

“我去,哪來的冒失鬼”吳沐風反應過來,連忙拽著陸文騫繼續往前跑。

終於在路的盡頭看見了一家叫寒舍的小店,厚重的木頭門,鐵質的門環,以及頭頂上黑底金字的招牌,看上去還真的很像古代的客棧。

店裡面的裝修也非常簡單,四周白色的牆面上掛著一些水墨山水畫,倒是添了幾分雅緻。地上鋪著青條磚,很有些古風的味道,地面上錯落有致的放著七八張桌子。

桌子的正前方有一個小小的舞臺,此時上面正好有人在不停的忙碌著。現在正值飯點,店裡已有不少人落座,吳沐風眼疾手快的拉著陸文騫在最後一個空桌上坐下。

奔波了一上午,兩人都有些餓了,想點東西吃,可一時之間竟有點慌神,不知到底是該叫小二還是服務員。

正躊躇間,耳邊突然是一陣鑼開鼓鳴,接著便是纏纏繞繞的胡琴之聲,兩個身著戲服的人從後臺款款亮相。兩人俱是小生裝扮,手裡拿著摺扇,但一個扭扭捏捏,含羞帶怯,一個風度翩翩,瀟灑自如。

然後便是一聲開腔,“梁兄.....”陸文騫雖長在C市,但自小聽爺爺講家鄉話,雖不會說,倒也聽得懂,想必這是演的《梁祝》。

那帶些女氣的小生必然是女扮男裝的祝英臺,而那個把摺扇舞得像花兒一樣的必然是梁山伯,可事實上那也是個女孩子,而且瞧著比那祝英臺還要小些,臉上雖抹了脂粉,但難掩秀氣,陸文騫有點不知怎麼形容,算是女扮男裝?

陸文騫正疑惑間,扭頭看見吳沐風正在搖頭晃腦,似乎聽得很享受。他一臉傲嬌的看著陸文騫,“來,給你掃個盲,她們演的這叫.....”

“梁祝。”陸文騫打斷了的他的話,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不錯嘛,看出來了?”吳沐風把椅子朝陸文騫這邊挪了挪,“來,再考考你,這兩個人哪個是男孩兒哪個是女孩兒?”

陸文騫差點沒一口水噴出來,“都是女孩兒,吳沐風,你當我白痴啊?”

正說話間,臺上停了音樂,演員在向觀眾致謝,臺下觀眾毫不吝嗇,叫好不斷。

陸文騫看見臺上的梁山伯不停的在向臺下的一個女孩子使眼色,仔細看過去這兩人竟是剛在外面撞到他們的姑娘。

世界還真的是小啊......

陸文騫端著茶杯,正在專心的看菜單,菜名大多起的文藝拗口,讓人完全猜不出來到底是什麼食物。吳沐風一把奪過他手上的菜單,拉著他往前走,“待會兒再看,咱們去個好地方。”

陸文騫被拉得猝不及防,只能跟在他後面跑,最後被他一路拉到了舞臺後面,裡面地方雖不大,卻別有一番天地。

小小的空間放著一個大桌子,上面堆滿了瓶瓶罐罐,桌子靠牆的那一面,立著一面鏡子。桌子後面是一排衣架,上面掛滿了各種戲服,在往後便是一道簾子。

陸文騫意識到不妥,忙拉著吳沐風準備離開。突然,裡來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怎麼樣,我今天表現可以嗎?”

“還不錯唉,比上次好。”另一副女聲。

“我也覺得我今天表現得挺好的,你看那個祝英臺都沒說我”

“你快拉倒吧,人家那是不想搭理你。”

“不會吧?為什麼?”

“你想啊,人家是專業劇團的當家花旦,到這個小地方給你這個小人物配戲,已經夠給面子的了。誰想到你這小人物還遲到,讓她等了五分鐘,她肯定不爽啊?”

“怪不得,今天在臺上,我總覺得她皮笑肉不笑地,感情鬧情緒呢?不過,她要是不開心,可以不來嘛,誰還逼她了?”

“要不是江老師的面子,你以為她會來?”

“也是,不過最近師傅也逼得我太緊了,總讓我上臺,我也累得嘛”

“誰讓你不聲不想考了C市的戲曲學院,一開始不是說好了就在市裡讀戲校的嘛?”

“你們都在C市,我一個人,多寂寞呀。”

“其實江老師的做法,我挺理解的,C市的戲曲學院雖然名氣大,但是沒有咱們這個劇種的土壤,那隻能讓你在家鄉的時候多磨練磨練了”

“知道了,就你善解人意”話音剛落,簾子被拉開。

一個女孩子散著頭髮,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從裡面鑽出來,臉上已卸了脂粉,長相算不上傾國傾城,但也極為清秀,尤其是眉宇間的那一點英氣,不禁讓陸文騫多看了兩眼。

女孩子看見了躲在門外的不速之客,有些疾言厲色,“你們是誰?”

陸文騫還沒來的及答話,簾子後面又鑽出一個扎馬尾的女孩,“寒寒,你在跟誰說話?”相比之下,她生的極美,柳葉眉,櫻桃口,明眸皓齒,像極了畫中走出來的江南美人。

吳沐風竟看得呆了,那一刻他突然就信了世上真的有一見鍾情的說法。多年以後,吳沐風回想起兩人初見的場景,竟絲毫想不起她當時的模樣,還真是可惜呢……

顯然她也看見了他們,只見她柳眉微蹙,正要發難,陸文騫趕緊答話,“我們是來住宿的,可沒看到有人……”他向來不擅長撒謊,一句話下來竟有些結巴。

陸文騫不動聲色的瞟了瞟旁邊的吳沐風,卻見他還像根木頭般杵著,無奈地用胳膊捅了捅他。吳沐風顯然被嚇到了,眼神有些驚惶的看著他,半晌,終於接收到了信號,“對,我們來住宿。”

“哦,我爸媽可能不在,你們跟我來吧,莫心,咱們走吧”那個叫寒寒的姑娘拖著同伴走了出去。

吳沐風轉過身看著陸文騫,一臉壞笑地朝著他無聲的說了兩個字,陸文騫辨認口型,是“莫心”。

陸文騫也不理他,趕緊跟著出去,小姑娘熟練的操作電腦,頭也不抬,“最近是旺季,只剩下一間雙人房了,要嗎?或者,你們去別的地方看看?”

“要”兩人異口同聲。

小姑娘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努力憋著笑,“你們挺合適的……”

陸文騫看著面前憋著笑的兩個姑娘,眼前飛過一群烏鴉,自己這是被兩個小丫頭調戲了?

吳沐風倒是後知後覺,臉上掛著乖乖的笑容,一邊接鑰匙,一邊搭訕,“小姑娘,她叫莫心,那你呢?”說話間,眼神似有似無瞟向旁邊。

“凌寒”小姑娘也不忸怩。

“凌寒獨自開啊?”吳沐風打趣。

“對啊”凌寒笑的神采飛揚。

“還挺特別的,難怪你們家店,叫寒舍”吳沐風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嗯,這家店跟我年紀一樣大”看得出來,凌寒對此頗為驕傲。

陸文騫看著他們一搭一和,相談甚歡,自己也找話題加入,“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陸文騫,他是吳沐風,我們是C市人,但祖籍都在杭市。”

“C市啊,好巧……”凌寒興致勃勃的想要接話。

“寒寒,你話太多了,趕緊讓客人們去休息吧”旁邊的莫心適時的截住了她的話頭。

任誰都聽出了話裡的逐客之意,只是吳沐風並不死心,他手臂伏於桌面,雙手交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點著,臉上擺出一副單純無辜的表情,“怎麼?是我們說錯話了嗎?”語氣裡聽著盡是小心翼翼。

凌寒見他如此,忙出言安慰,“沒有,沒有,莫心沒那個意思,你別多想。”

莫心沒想到眼前的男孩如此脆弱,可仔細想想好像是自己過於緊張,語氣生硬了些。可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麼安慰的話。

四人皆相對無話,氣氛一下子便尷尬起來。

陸文騫在他背上掐了一把,示意他裝的差不多,可以收了。吳沐風並不理他,只是默默的撿起地上得行李,獨自往樓上走去。陸文騫被他弄得有點懵,險些沒反應過來,好在行動快過大腦,直覺讓他跟著吳沐風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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