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在馬爾堡市郊外,從陡壁上探出身軀。不怕寒風,不怕眩暈,望著黑沉沉的下面。在線條交織的網中,在線條交叉的網中,在月光照耀的落葉上,在空墓穴的周圍……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以上這段不知多雲的,似乎是某篇文章開頭的文字,是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一書中所有章節的標題串聯而成。卡爾維諾在這本書的後記中提出了一個問題:假如一本書只有開頭會怎樣?
想必不少讀者都有這樣的經驗,在讀到一本新書時,精彩的開頭讓你忍不住一頁頁讀下去,可惜讀著讀著,你對這本書越來越熟悉,開頭帶來的驚豔感也被漸漸磨滅了。像這樣開頭精妙,後文了了的小說不勝枚舉。
卡爾維諾也不例外,除此之外,作為一個寫作者,他還有另一個煩惱:他的腦袋裡時時會冒出不少有趣的腦洞,可惜剛剛構思出一個開頭就遇到了瓶頸,不上不下怪尷尬的。於是他決定,寫一部由數個開頭構成的小說,這也就是《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的靈感來源。
在這本別出心裁的作品中,不僅寫作者和讀者的界限變得模糊,連故事主角和讀者之間也變得不分你我了。它用第二人稱為主要敘述視角,以兩個愛書的讀者的旅程為線索,串聯起十篇風格迥異且僅有開頭的小說,每一章的標題即是這些小說的“書名”。當我們再把這些標題串起來,就成了文章開頭那一段似是而非的新“開頭”。
如此一來,整本書就像是一座精巧的建築,一個房間套著一個房間,而當你走出來再看時,會發現這座建築的整體也構造得非常巧妙,整體風格渾然一體。
在卡爾維諾的筆下,文本和讀者之間的“第四面牆”被打破了。“你”是一位偶然間在書店裡看到卡爾維諾新書《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的男讀者。然而當你買回書打算閱讀時,卻發現因為出版社的印刷失誤,這本書只有一個開頭,後文則是裝訂了另一本書的內容。讀到一半被迫戛然而止的你覺得百爪撓心,於是踏上了尋找後文之旅。
然而不幸的是,你不僅沒能找到這本書的後續,反而在旅途中又接二連三地讀到了好幾個沒有後文的開頭。
儘管你沒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但也不是毫無收穫,在追尋的過程中,你邂逅了一位同樣愛書的女讀者。作者在這裡也轉換了一段視角,用第二人稱描寫了一段女讀者的故事,將女性讀者也納入了敘事中。在這裡,書中的“你”不僅是文中的主角,也是在閱讀的每一位讀者。
最終,兩位讀者雖然沒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但是卻得到了一段美好的戀情。而作為真正讀者的我們也在文字的迷宮中獲得了絕妙的閱讀體驗,像是經歷了一個一環扣一環的夢境,合上書本的時候甚至有一種如夢方醒的恍惚感。
但倘若覺得這本書只有簡單的文字遊戲,那就太低估卡爾維諾了。在“你”的旅程中,遇到了重重阻礙,其中包括出版社的翫忽職守,盜世欺名的偽作者,以及因不可抗力而沒法有後續的故事。
“其實這裡查禁的書那裡更禁止,那裡查禁的書這裡更禁止。但是,通過向敵對國家出口自己的禁書並進口他們的禁書,每個國家至少可以得到兩種好處:一是鼓舞敵對國家的反對派;二是在兩國秘密警察之間進行有效的經驗交流。”
這一段話真是戲謔又諷刺,像這樣富有哲思的段落在文中俯拾皆是,值得讀者的反覆玩味品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