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时候，我读小波……
我经历了前所未遇的心理肿胀，
就像堂吉诃德那根矛一样，
这种快感远非手淫所能比拟。
谈谈十八岁
文/大泩
编辑/小森林
谢天谢地，我也有十八岁。十八岁的时候，我记性好，食欲好。不管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还是从另一个地方到另另一个地方，看着途中发生的一切：天上的云，云下的鸟，鸟下的山，山下的村庄、炊烟、田野、电线杆；还有桥，桥下会有流水、浮木、空玻璃瓶……为了不让我停下来，它们总是流动着，流向我身后那个记忆的王国。而每当如此，我就想吞天咽地的把这一切都给吃下去。
十八岁的时候，我常做梦，想象力爆棚。我梦见自己是一朵昏昏欲睡的白云，飘在一个失眠者的夜里；我梦见自己被误认成大海里的一座岛，因此我需要经常喷着十米多高的水柱为自己辩解。我梦见自己是匹两条腿的马，奔腾在绿碧无际的草原，奔姿像只袋鼠；我梦见自己是只四只翅膀的鹰，从悬崖峭壁纵身一跃，翱翔的姿势仿似蛙泳。我还梦见自己是只变色龙，跟随身边的环境不停的变换着自己的肤色，梦见自己是颗裹着一粒阳光的露珠，在随风摇摆的荷叶上不断地更改着自己的形态……
十八岁的时候，我读小波。从薛松制造万花筒、李靖追寻有趣、王仙客探求智慧，到王二的前生今世未来；他的伟大友谊和他的两个舅舅。从刚开始的读不懂、简直不知所云，到后来地上打滚、防不胜防的傻笑。我经历了前所未遇的心理肿胀，就像堂吉诃德那根矛一样，这种快感远非手淫所能比拟。小波给了我另一种可能，就像周星驰给了张国荣另一种可能，因此我怀疑阅读是不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说不好是个寻乐场——而这种怀疑的结果就是我正在犹豫要不要买村长的布袋子。
十八岁的时候，我恋爱了。乌黑的马尾流溢着杨树叶片上的闪闪银光，睫毛裹住的眼睛像滚落在草丛中的玻璃弹珠，她笑，然后飞来，从一个梦里，像一只蓝蜻蜓。我便趿着一双竹笋壳做的鞋子，腰间束一根竹篾片，一手攥一只还未睡醒的蜗牛，在一个露水沾满篱笆的早晨向她迎去。天啦！她简直是一颗明珠，还是煤窑里的那种，其光彩夺目可想而知。从那天起，我便渴望灾难，想到死，只有这样才能在占据和拥有的字典里把短暂与失去之类的词汇删掉。可我想来想去还是怕死：不怕死的时候怕慢慢死，怕死的时候怕很快死。于是我开始写诗，一边给足精神的承诺，一面制造美丽的谎言。
十八岁的时候，我二十四岁。那时清明菜在野坡上疯长，糯米粉的价格估计也在疯涨，而在此之前，桃花也攻占了这个山坡，据说它还有个同伙叫杨梅。那时油菜花在田野里疯狂燃烧，没日没夜地讲述阿波罗和达芙妮的故事，送走了一批蝴蝶又招来一群蜜蜂。那时风从四个方向吹来，不分季节，从早到晚，搞得人人晕头转向，谁要是犹豫不决，谁的足迹上就会长出一个十字架。那时情侣们故意将影子叠在一起，而影子又从拥抱的缝隙中逃去，据说从那条缝里可以看到天际用山峦掀起的波浪、鸟儿用身体掷出的抛物线、树枝用阳光制造的绿色频闪，还有水黾用细肢划出的褶子般的水纹……
十八岁以后，再谈起十八岁，显然已犯了矫饰之罪。花开过了，就要结果子，水泼出去，也别想收回来。你说爱是孤独的错觉也好，生命是叠床架屋的加法也罢，总之一切都是经验的范畴，再无直觉与本能一说。他们现在讲道理、谈修养，将炮弹轰成两半的子爵说成那位不存在的骑士，将蝇眼中分裂的世界交给比目鱼。所以柯希莫，你下来吧，好好研究下牛顿的万有引力，别再像只猴子样在树上蹦来蹦去，我们正在城市化，以后不需要森林。薇莪拉走了，多了一根尾巴的世界，需要更精细的平衡，她不适应，但短腿狗佳佳留了下来，你看，它守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苹果和一架正在上摆的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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