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五日談⑤】新時代與短篇小說的再出發

如果按照1918年魯迅發表短篇小說《狂人日記》算起,短篇小說已經在新文學史上走過了102個年頭。一百年來,短篇小說隨著新文學的發展不斷前行,已經誕生了不少優秀的作品。我們可以從很多角度探討短篇小說的文學價值,但有一點尤為重要,那就是,短篇小說總是與時代發展密切相關。短篇小說如同一個時代的晴雨表,總能折射出時代難題與人的遭遇,迅速充當起時代的急先鋒。

在文學史上,轉折年代往往伴隨著短篇小說的繁榮和變革。魯迅等人的短篇小說彷彿萬馬齊喑裡的春雷驚響而推動新文學的發生。那時候,短篇小說不僅直接促成了文學革命,還寄託了五四先驅渴望通過小說啟迪民眾的大業。新中國成立初期,短篇小說同樣承擔了反映新生活的使命。新時期伊始,短篇小說得以重生,再一次發揮了轉折時期短篇小說反映時代鉅變的文學價值。劉心武的《班主任》、盧新華的《傷痕》被譽為“報春的燕子”,開啟了中國新時期文學的嶄新篇章。此後,短篇小說充分發展,深刻融入到當代文學思潮之中。無論是傷痕文學、反思文學、改革文學,還是尋根文學、先鋒文學、現代派小說,短篇小說從思想內涵到文體實驗各個方面都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可以說是領時代風氣之先。

應該說,四十多年來,短篇小說持續發展,也誕生了不少短篇小說大家和精品。然而,短篇小說在今天的“式微”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這顯然與時代所處的商業環境與作家心態密切相關。現如今,短篇小說不僅喪失了1980年代所具有的文體實驗與觀念革新的重要地位,也無法像同時代的長篇小說那樣可以輕易地依靠宣傳引起轟動。不妨說,長篇小說的興盛和短篇小說的衰落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典型症候。從這個角度說,短篇小說註定像是一場喧鬧中的沉默,一種等待戈多式的掙扎,一次曠野上的吶喊。從這個角度說,當前的短篇小說似乎並無太多的可圈可點之處,總體上呈現出一種“風平浪靜”和“四平八穩”的狀態。

但是,換個角度說,短篇小說的式微卻反而使其有了重獲新生的可能。畢竟,在一個長篇盛行的年代,短篇小說盡管已經退居到文學場的“邊緣”,卻也因此而躲避了不少時代的喧囂與浮華,它甚至比長篇小說更加接近文學本身。更重要的是,現實的紛繁複雜和瞬息萬變賦予了短篇小說新的生機。短篇小說以其短小精煉的篇幅,更為迅速地介入到當下日新月異的社會生活之中,回應著社會現實中的諸多議題,清晰地指認出我們身處的現實。從這個角度說,短篇小說更加考驗作家的耐心與功力,更能顯示出作家處理現實問題的能力。

很顯然,短篇小說的寫作是有難度的。如果說長篇小說傾向於用史詩的形式描寫歷史進程中的宏大題材,那麼短篇小說則擅長以輕盈的步伐勘探人靈魂深處的隱秘和幽暗。相對於長篇小說(也包括中篇小說)可以藉助篇幅而漸入佳境,或者可以依靠故事來吸引讀者,短篇小說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所有的動作。在有限的篇幅內,作家要展示出他出眾的語言、深刻的主題、嚴密的敘事邏輯和張弛有度的敘事節奏。這些,都是短篇小說作家特別是青年作家必須要面臨的問題。

在新時代,短篇小說如何持續發力,緊跟乃至引領時代風尚。這是短篇小說的寫作者和研究者必須要思考的問題。在我看來,短篇小說一方面要回應時代難題、直擊人心,另一方面又要與時代保持一定的距離,做到貼地飛翔。

我認為,以賽亞·柏林所說的“現實感”有助於我們思考這個問題。由於短篇小說絕大部分是在書寫現實,而這種書寫又首先取決於作家對現實的理解力、想象力和判斷力,以及對各種紛繁複雜的表象事物的穿透力——而這正是以賽亞·柏林所說的“現實感”。簡言之,柏林所說的現實感正是作家以極大的熱情和勇氣去探測埋藏在時代地表之下的深層特性,而這種努力不僅意味著作家要尊重生活本身的邏輯,用心體悟到現實的豐富性與複雜性,還要求作傢俱有穿透乃至超越現實的想象和思考,以及超脫現實的內在氣質與藝術品質。這就意味著,當下短篇小說的創作還要依靠作家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思考,從而形成一種有現實感的寫作。從這個角度說,新時代的到來或許為短篇小說的“重生”提供了一個絕好的契機。畢竟,在日新月異和紛繁複雜的現實面前,短篇小說乃至整個文學都需要一種對自身和時代的全面的反思,進而“再出發”。這些都值得我們去期待和關注。

楊毅,男,1994年生,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2019級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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