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肺癌晚期骨轉移,女兒拿什麼拯救媽媽?

母親肺癌晚期骨轉移,女兒拿什麼拯救媽媽?

佩佩主講奈目公開課《寫作是最好的藥》海報。奈目為鵬飛一力、鳳凰壹力、字裡行間創始人,原始主義畫派稚拙畫家,美國好萊塢電影學院、華視傳媒學院客座教授賀鵬飛創始的又一文化品牌,旨在打造多元藝術生活空間,引領高尚藝術生活方式,由IP操盤人、編劇、詞人、丹飛文學獎創始人丹飛主理、學術主持、總監製。奈目公開課為著名詩人、畫家、梨花公社主人趙麗華與奈目合作微課品牌


01

作家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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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書架上,喬治.奧威爾的《1984》,與村上春樹的三部《1Q84》一直襬在一起,我對這個年份有特殊的感情,因為,1984年我出生,故鄉在安徽靈璧,一個盛產奇石和鍾馗畫的地方,也是虞姬垓下葬身之處。

我父親是一名從事30多年教育事業的小學校長,母親並不識字。說起跟寫作結緣,其實是從童年開始,八歲那年外公因病去世,媽媽擔心外婆一人生活太孤獨,就把我送過去陪伴她。那時我在讀小學,已經開始讀《西遊記》《隋唐演義》《薛仁貴徵東》《薛丁山徵西》這些大部頭小說。

外婆雖然也不識字,但她從前是家庭寬裕的大家閨秀,聽過說書人講大鼓書,知道很多忠孝節義的傳說,小姐與書生的愛情故事。我記得外婆家門口種著一棵大槐樹,槐花盛開時散發一陣陣清雋的香氣,當我抱著厚厚的書在槐樹下閱讀時,外婆經常會問:“裡面都寫了什麼呀?”我就趁著一起吃飯的時間,把書裡的內容轉述一遍給她聽,講到興起處,外婆哈哈大笑。那個瞬間,她的眼睛裡是有光的。就這樣,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我成了外婆的“說書人”。

中學,從農村到小鎮讀書。可選擇的閱讀範圍,也更加繁多。當時還沒有“網吧”,但是開了好幾家“書吧”,租一本需要五毛錢。在那三年的時間裡,我讀遍了三毛、瓊瑤和張愛玲的所有作品,也讀遍了金庸古龍梁羽生,李涼丁情司馬紫煙的所有武俠作品,盡情品味書裡帶來的快意恩仇,恣意汪洋。

有一天我看武俠小說的時候,被當時的政治老師發現,這位老師姓陸,他問我有沒有讀過《簡.愛》《飄》這些書?我愣了一下,這些國外經典名著,確實只聽過名字,一本都還沒讀過。

他微笑說,我家裡有這些書,你需要的話可以借來看。

隨後我開始讀這些名著,而且極為敏銳地發現,瓊瑤女士《庭院深深》章含煙與柏霈文的故事,以及張愛玲的《多少恨》虞家茵和宗豫的故事,竟與《簡.愛》是如此相似!究竟是“異曲同工之妙”,還是她們更早與國外作家接觸,“借鑑與移植”了相似的橋段,只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吧。

但讀了那麼多書的我,已不再侷限於“讀讀”而已,我開始嘗試寫作。我記下一些雜誌和報紙的地址,把寫下的散文、詩歌或小說投遞過去,幾乎每投必中。稿費十五、三十、五十元不等,但在當時的校園裡,已是引起不小轟動。我們那時候畢業流行籤紀念冊,讓喜歡的老師和同學留下寄語與祝福,我有一年春節回村過年,找到了這個發黴的紀念冊,發現大多數人對我的寄語都是:希望你將來成為一個大作家。

事實上,我從初中時就堅定這個夢想會實現,因為我從未放棄過,十幾年來,我一直在寫個不停。

直至大學畢業那一年,我出版了自己的首部長篇小說《小房子》,那裡面秦小寶的故事原型,是我的一名小學同學,有天中午,我們倆離校太晚,都被困在學校裡,也因此成為好朋友。可是沒人能預料到,曾有過那樣深厚的友情,後來卻相隔天涯,到處也找不到這個人的蹤跡,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夢。

好在這些夢,因為寫作留了下來。

02

畫畫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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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閱讀和寫作相比,繪畫是生活為我打開的另一扇門。

在我外婆的村子裡,有一個叫“北方”的小夥子,這人長得高而瘦,面相怪異,沒讀完小學就輟學了,還有個十里八鄉都知道的怪癖——怕釦子。他所有的衣服上,都不容許有釦子的存在,所以我們提到他的時候,通常會調侃地稱之為“怕釦子”。

怕釦子先生很喜歡畫畫,可條件簡陋,只能畫在別人抽菸扔掉的紙盒上,或者是喝酒後拆掉包裝的酒盒上。他喜歡畫山水、荷花、人物,無師自通。不過當時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一個不會讀書不會幹活的青年,高大又笨拙,跟人交流也不順暢,甚至對區區釦子都會懼怕,會畫畫又怎麼樣呢?

可童年時候的我,真是覺得他有一點點神奇。他似乎知道我懂得欣賞,每次畫了新的作品,經過外婆家門口的時候,便會向我炫耀一下,眼裡有掩飾不住的得意。我有點不服氣,也拿起筆開始畫畫,沒想到越畫越好,很快輕輕鬆鬆超過他,當我拿出我的畫與他比一比時,從他臉上看到了挫敗與失落。

再後來我去鎮上讀中學,再也沒怎麼見過他。更不知在生活的摧壓之下,這人還會不會畫畫?

初中時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是我遇見了美術唐老師,她並非傳統意義的美女,但穿衣打扮頗有品味。有一節課,我記得她教我們畫水彩荷花,同學們大多是從農村來的,此前從未接觸過水彩畫具,不免弄得亂七八糟。但她經過我面前時,停步許久,我記得她拿起我畫好的畫,跟所有人展示說,這樣就對了。

偶然有一天,我要去唐老師家裡一趟。這裡必須要提一下,之前跟我說過家裡有名著的那位陸老師,他與唐老師是新婚夫婦,也是我們學校里人人羨慕的恩愛伉儷。唐老師家是學校分配的教師住房,外觀上與其他老師家並無二致,但推門走進乾淨的小院後,我眼前頓時一亮,因為院子裡種植了許多花草,高低錯落的花兒們盛放著,視覺上令人很歡喜。再往裡走,抵達客廳後,令我大開眼界——牆壁上高高地掛著她的很多畫,風格種類都不相同,但是每一幅都很美。

我幾乎忘記了我是要去借書的,轉身從她家裡走出來,久久回不過神。

也許是第一次知道,人生不止粗糲與茫然,還有人是這樣高雅地生活著的。也許是第一次羨慕,有一面掛滿自己作品的牆,是多麼美好。

後來唐老師和陸老師舉家搬去廣州,偶爾有消息傳來,知道她培養出不得了的女兒,前幾年考入清華。據說唐老師在假期時,經常跟女兒去黃山等地寫生……我幾乎能想象得出那是怎樣的一幅畫面,母親帶著女兒,坐在山畔的某一處,支起畫架,互不打攪,認真又自由地描摹世間萬物,流雲霞光。

如今,當我除卻寫作之餘,擔任寫作和畫畫老師的雙重身份時,我也在重新思考繪畫的意義,我常常跟十歲的女兒一起耗在工作室,一連幾個小時內,她畫她的,我畫我的,我們特別開心。某天,微博上一位畫者的分享打動了我:“在這個縹緲的宇宙裡,本來可以毫無關係的你和我,通過一張畫,在某一個維度相遇了。這一瞬驟如閃電,我的畫裡,某一塊發著光的顏色,或者兔子耳朵半垂下來的形狀,它們要在你綿延一生的漫長記憶力,佔據一小塊如塵埃般大小的位置。可能只有那麼一瞬,但這一點光亮,會是很久以後,或者更久更久以後,我們共同擁有的所有。這就是畫畫的意義吧。”

我想,這可以成為最浪漫的標準答案。

03

馨志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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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我從小鎮到縣城唸書。幸運的是,儘管我嚴重偏文科,卻因為寫作優異這一個特長,獲得各科老師寬容與關懷。

這個階段我開始嘗試寫長篇小說,寫了滿滿兩個記事本,在高中部各個年級傳閱,最為感動的是,小說再回到我手中的時,裡面夾著一封信,那是一個學姐讀完我小說後,寫下的感言與感謝,她說裡面有一個角色,幾乎與她的經歷一模一樣,觸發了她的內心,落了不少或悲或喜的淚。

時至今日,仍是非常感謝這第一批讀者,是他們的喜歡,讓我知道寫作這件事,不僅是在過自己的“癮”,也是渡他人的“情”。

現實的殘酷還是擺在眼前,我當時的成績考大學比較危險,只能考慮捷徑,於是,美術以“捷徑”之名,再次出現於我的面前。我走進第一間畫師,見到我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繪畫老師,武老師,他當時是我們學校復讀班的學長,但繪畫的經驗和技術,絕不遜色於任何專業老師。

他的畫室名字叫做“馨志齋”。我從沒正式詢問過這個名字的意義,但我的理解是,這是一座充滿溫馨,集結和容納很多人志向的房子。

雖然我並沒有像對待寫作那樣,如此熱愛地對待過畫畫,但當時學畫畫時,一個最清晰的片段,多年來一直縈繞心頭。

那時是秋天,畫室的師姐撿了一片法桐樹的葉子回來,開始仔仔細細描摹那片葉子,焦黃的色澤、曲折迴環的紋路,還有焦脆的質感,她畫得那樣認真,每一根線條都不含糊。我看迷了,索性什麼都不做,就束手坐在她旁邊看了很久很久,直至黃昏降臨……

多年後,兜兜轉轉,師姐嫁給了武老師,他們定居北京,生下愛畫畫的女兒,生活幸福而安寧。

師姐還記得那片葉子嗎?也許不記得了吧。但那片葉子,的的確確是留在了我心底。有一天寫作課,我帶了一片落葉去課堂,讓孩子們傳遞著觀察,我們談著葉子的顏色、形狀、氣味,一個孩子說出詩意的句子:“葉子上的脈絡,像是一條條通往遠方的小路”。從一片葉子到一棵樹,從一棵樹到整個秋天,於是,“一葉知秋”的概念就這樣抵達他們心中。

04

電視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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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版很多部小說之後,我開始從作家轉為編劇。跟電視劇結緣,源於我媽媽喜歡種棉花。小時候我常常跟她去田裡摘棉花,有時候是清早,棉花上沾染著露水,碎葉不容易沾覆,工作效率是很高的;有時候是傍晚,晚秋的天氣很舒適,偶爾抬頭看遠處,夕陽大美,田間寂靜,世界萬物,種種淒涼與壯麗,深深地烙印在我心中。

我參與過棉花種植的全部過程,如何將棉籽埋進土裡,如何在土層上覆蓋薄膜,如何給長成的棉花勻掉多餘的枝杈,以及,如何摘一片棉葉,用葉子捏住棉花上的青蟲,忍住噁心殺死它們……

棉花成熟的季節,我們家晚飯後最常見的節目,就是邊看電視邊剝棉花,《渴望》《霍元甲》《射鵰英雄傳》等等,經典的電視劇一部不曾落下,也許正是這樣的經歷,鍛造我熱愛寫作,熱愛電視劇,並且會成為編劇。當時我們面前擺兩個籃子,一個放潔白柔軟的棉花,一個籃子放堅硬黝黑的棉殼,有時電視裡的劇情演到精彩處,免不了手忙腳亂,誤把棉花丟進殼堆裡,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如今,媽媽已經好多年不再種棉花。今年六月,她突然腿痛到不能行路的地步,本以為是風溼或勞損,但CT顯示肺部有陰影,於是來鄭州確診。她剛抵達時我下樓去迎接,見她虛弱地坐在輪椅上,白髮增多,因為吃了嗜睡的藥物,一直昏昏沉沉。安頓下來後,她睡了很久,直到天黑才醒過來,睜眼後她見我們都在身邊,很疑惑地說,為什麼在這兒比在老家睡得安穩呢?我女兒機敏地說,姥姥,這是因為你生的兒女都在身邊,你沒什麼需要擔心,所以睡得香。

媽媽笑了,她說自己最大的心願,就是颳風下雨的時候,全家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最好還有個小娃娃被摟在懷裡。我想,她記憶中一定有摟著我們雨天睡覺的片段,讓親人不承擔風吹雨打,是她心中想要表達的愛。

詳細檢查結果最終出來,對所有人都是巨大的打擊:肺癌晚期骨轉移。

那一刻我才明白,人的眼淚是永遠都流不盡的。

我爸揹著我們偷偷哭,我哥清晨五點捂在被子裡哭,我妹洗澡的時候哭,我抱著幼小的兒子歡笑時,眼淚也會不自主奪眶而出。

但我們必須整頓心情,在媽媽面前故作堅強,一致對她隱瞞病情。在等待基因檢測結果,以及化療初期,我們天天陪她看電視劇,像小時候那樣。

媽媽把喜歡的電視劇全都重溫了一遍,跌宕起伏的劇情,可以轉移她的病痛,偶爾我轉頭望著她,會想起無數個晚秋的午後,她獨自坐在廊簷下摘棉花的樣子,彼時整個村子都是寂靜的,她手上的動作輕緩而熟練,一點點把棉花從焦脆的黑殼裡揪出來,再一點點摘去沾在棉團上的碎葉。

我迅速起身,假裝去衛生間的間隙,無聲落淚不止。這幾年我運氣不好,因種種原因,寫的電視劇一部也沒能順利拍攝和播出,究竟還有沒有機會,讓媽媽看到女兒寫的電視劇呢?

05

作家夢

母親肺癌晚期骨轉移,女兒拿什麼拯救媽媽?

我今年正在寫的電視劇項目,取名為《憑著愛》,是一部心理題材為背景的作品,剖析社會眾生心中隱痛,旨在傳達:憑著愛,能戰勝所有陰霾。

而我因為奔波醫院的所見所聞,對悲歡離合、生老病死,也有了更深遠的理解。我想,這對寫作也會有極大的幫助。只是一想起那些綿長悠遠的歲月,看見躺在病床上受苦的媽媽,還是不甘和哀傷。

六月到九月這期間,先是陪媽媽做各項檢查,看電視劇;接著媽媽因為肺栓塞所致,在ICU度過了整整三十天;第三個月,媽媽轉入普通病房,我們輪換著去陪伴她,給她洗頭髮、洗腳、剪指甲……前路未知,不敢期待奢望,只能懷抱希望和珍惜陪伴她,帶去多一些歡笑跟溫暖。

我忍不住要去想,像我這樣出生於鄉村,身邊女孩們大多都輟學的農村女孩,是如何得以擁有自己的馨志齋?如何能盡情地寫作和繪畫,並且帶著我的孩子寫作和繪畫?

答案其實也來自於棉花田,彼時我已讀中學,循例陪媽媽摘棉花,那年棉花枝幹長得很高很高,幾乎將我們淹沒其中。我摘累時坐下來歇息,目送媽媽獨自向前,她忙活到田地盡頭的時候,路過的村鄰跟她打招呼,大意是說,為什麼要這麼辛苦,不如讓你女兒輟學幫忙,女孩家讀書太多沒什麼用。

我聽得火冒三丈,想站起來唇槍舌戰反駁一番,沒來得及開口,卻聽媽媽很從容地說:“還是念書好,她願意上學就一直上,不需要她幹活。”

如今再想起這句話,忍不住淚如泉湧。

正是因為這世間有千千萬萬這樣的媽媽,才有今天千千萬萬離開鄉村、走向廣闊天地的女兒,才有新時代的我們,新時代的母親——獨立、努力、從容、堅強、多彩。

謝謝你們。

(本文所採用圖片均為賀鵬飛攝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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