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和找工作的日子(2000~2002年)

大家好!我是阿松,我1999年07月份中專畢業,於2000來到深圳,因為我姐夫在那裡,我是投奔他去的,去的時候本來是想進他的廠的,但是他的廠不招工。在差不多一年時間裡我前後進過三四個小廠,那時候工資真的很低,大部分工廠底薪才300,400元一個月,那時候大家都沒有《勞動法》這個概念,很多工廠老闆也不按《勞動法》來,工作環境惡劣,因為人多工作少,工作很不好找,大家都很珍惜手中的工作,都認為只要有份工作就好,有時候被罵幾句甚至被打都很正常,任勞任怨,那時候的人們特別能夠忍受,也特別能吃苦,不像現在的90後00後,打不得罵不得,動不動撩挑子不幹了。一些好廠你走正常渠道想進是進不去的,要花錢走中介才能過去,不像現在是工廠給你錢求著你進去,勞資關係反過來了,當時的找工現狀是,去深圳找工作的人特別多,人多工作少,男的當時很不好找工作,很多廠只要女的,那時候的富士康如果你想要進去的話是要花錢的(當時富士康也在三和招聘普工,三和是富士康的定點招聘點),走正常渠道沒面試上的話,你就通過中介進,所謂的中介不是現在的勞務派遣公司的人,而是職業介紹所裡和富士康人資有著密切利益關係的人(他們私底下有利益分成的),通過這些人想進富士康做普工當時的行情是男的要交1500給中介,女的少一些但也要交1000,只是後來逐漸降價了(後來2004年我把我妹搞進龍華富士康的時候找這些人只花了400元)。我那時候也想過要進富士康,但是姐夫告訴我一般人很難進,所以打消了這個念頭。

2001年的時候因為怕我在外面吃苦,父母就託親戚找關係給我在縣城城關鎮鎮政府辦公室找了份臨時工的工作,每天就是上午去一下,看看報紙,打掃一下辦公室的衛生,下午就和辦公室主任出去辦事,到各個單位去檢查綜合治理的工作,每天基本上都有酒局,天天和各色人等喝酒,時間一長我感覺身體真的吃不消了,因為領導帶上我不喝酒又不行,喝酒傷身傷胃,我才21歲還沒討老婆呢,後來我跟家裡人說我不想在那幹了,為了這事我親戚還說了我媽,說這麼好的事情別人想幹都來不了,你還不想幹,說我沒出息,以後有事不要再找他了。就這樣我在鎮政府前前後後呆了差不多10個月,不到一年就回家了。回到家後整天也沒什麼事幹,覺得在家裡待著也不是個辦法,我也是個呆不住的人,到了第二年(2002年)過完春節後,我又投奔我姐夫去了。

2002年03月份我又來到了深圳,我姐夫還是把我安排在他同事那裡(上次是另外一個同事),這個同事是我們老鄉,和我姐夫是一個地方的,他有倆個兒子,跟隨他們在他們工廠附近的城中村小學讀書,他老婆在家專門照顧倆個孩子的學習和生活,我和他倆個兒子擠在一張床上,我姐夫給了他一些錢,讓我在那裡先住著。他讓我還是去三和找工作,說那裡有很多廠在招工,之前我姐夫帶我熟悉過周邊的路線,我住的地方離三和如果抄近路走的話,走50分鐘就可以到那裡。本來這次我還是想進他們那個傢俱廠的,但是我姐夫說現在他們那個廠暫時不招工,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招工,讓我先去三和找工作,叫我不要急慢慢來,和第一次來一樣,我還是沒有辦法進他的廠。我每天七點起床就帶上簡歷出門了,每天8:00左右到三和人才市場,那個時候的三和每天都是人山人海,全國各地來深圳找工作的人很多,他們也和我一樣在尋找著工作機會,那個時候還沒有“三和大神”的說法,三和也沒有現在那麼出名。因為我的學歷是中專,也沒有一技之長,當時的工作也還是很不好找,人多工作少,我每天在三和人才市場轉來轉去,那個時候三和門票是10元一張,分上午和下午的招聘會,如果你出了那個門,下午想再進去的話,還要花10元買一張門票,特別噁心,後來可能是有人投拆了還是老闆良心發現了怎麼的,10元的門票一整天能用,而且可以辦月票了,花80辦一張月票,可以參加一個月的所有招聘會,前期我花了不少錢在三和的門票上,後來我也辦了一張月卡。作為龍華最大福利最好的企業,當時富士康在三和以及龍華甚至深圳都是很出名的,每週二和週五週六富士康固定在三和招聘,三和在二樓給富士康專門準備了一塊很大的招聘攤位,有幾次我看到富士康的招聘現場都是圍滿了人,大家把富士康招聘的工作人員圍得水洩不通,我擠都擠不進去,往往只招二三十人,去了至少300,400人,每次富士康的工作人員一來現場就被圍得水洩不通,現場一片混亂,那個時候如果誰能進富士康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中,我在深圳已經找了一個多月工作了,找工作找得我精疲力盡。每天回去姐夫他們問我找到工作沒有,我都搖搖頭,次數多了,他們也不問我了,我也懶得回答他們了,心情低落到了極點,每天感覺自己像一個廢物一樣。我姐夫每次都安慰我,說找工作不要急慢慢來。

工作不光難找當時查暫住證還查得厲害,有一次記得是週日,三和也不招聘,我就沒有出去找工作,在村裡頭的一個小賣部那兒找了個凳子坐在那看電視,周圍圍了很多人在看電視,他們週日難得休息一天,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查暫住證的來了,快跑!”大家一下作鳥獸散,慌不擇路,有的人拖鞋都跑掉了,我也趕緊往我住的老鄉家跑去,心裡嚇得撲通撲通直跳,因為我之前就聽他們講沒有暫住證被抓走後的嚴重後果。後來我姐夫過來看我,他和他同事一起聊到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他們在過來的路上看到治安仔抓了好幾個沒有暫住證的人關在鐵籠子一樣的囚車裡面去了,有男有女,再三盯矚我出去找工作的時候千萬要注意,放機靈點。聽說即使有暫住證,如果當時你的態度不好,或者他看你不順眼,他們也會粗暴地把你的暫住證撕了說你沒有,直接把你當沒有暫住證的人一樣抓走處理,那個時候的打工仔任人宰割受盡壓迫,說得一點都不誇張打工仔的生死有的時候就握在那些治安仔手上,他們執法權力極大,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完全不把你當人看。最可惡的是親眼看到龍華的治安仔在三和人才市場外面查暫住證,有火車票的出示火車票,火車票日期顯示在7天之內的不抓你,超過了7天的就開始找你要暫住證,沒有的就抓到派出所去,讓你打電話叫親戚朋友拿錢去派出所贖人,每個人至少要300~500,完全看他們的心情,沒有人拿錢去贖你的直接送到樟木頭去打石頭。當時沒有暫住證的人完全是當成罪犯一樣關在鐵籠子一樣的囚車裡拉走的,稍有反抗非打即罵,這是一幫土匪,有多少人因為暫住證而魂斷深圳的?深圳的發展就是一部打工仔的血淚史,“來了就是深圳人”,本身就是一句笑話。後來出了孫志剛事件之後才取消了暫住證這一個罪惡的沾滿外來打工仔打工妹血淚的東東,社會也在一步一步走向法制。不幸的是我有一次也被查暫住證的人抓走了,因為我稍微反抗了一下,還被打了一頓,後來打了我姐夫的電話,他找了他們廠的保安隊長才把我救出來的。這段經歷讓我永生難忘!

經歷過查暫住證事件之後,工作還是要繼續找的,我姐夫叫我放機靈點,不要再讓查暫住證的人抓走了,我說嗯。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回頭想想直冒冷汗。有一天,我在三和找工作出來後,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廠,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在龍華三和附近瞎逛,突然看到臨街的一面牆上用紅紙黑字用毛筆寫的一張招工廣告,上面醒目地寫著"XX電子廠大量招工”,招倉管,QC,普工等若干人,下面留有聯繫人電話,我拿出我姐給我的手機(一個西門子手機)撥打了上面的電話,電話那邊是一個男子的聲音,他問我想應聘哪個職位,我說你那裡招不招倉管?他說招,他問我現在在哪裡,我告訴了他的地址,他讓我在原地等他,他說一會兒有人會過來接我過去面試,我說好,大約過了十幾分鍾後,來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年輕,他在確認是我打電話後,讓我跟他走,我就跟他走了,他在前我在後,我們一前一後,走街串巷走了大約二十分鐘後來到了一棟三層小樓前,他回頭和我說面試在二樓,他走上樓房左側的樓梯間,我跟在後面,因為經歷過上次的暫住證事件後我人也變得非常警覺了,當時腦海裡突然有一個疑問,這個是個什麼工廠,為什麼在這個像賓館一樣的地方招人?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我故意放慢了腳步,做好了隨時開溜的準備,當上到二樓樓梯口後,那個人已經離我有7,8米遠,因為要經過一個很長的走廊,我突然看到,走廊盡頭一個正對著樓梯口的房間裡有一個黃頭髮的年輕人聽到腳步聲伸了頭出來看了一下,又縮回去了,當時如驚弓之鳥一樣的我,嚇得扭頭就往樓梯口下面跑,出了大門後一路飛奔向臨街的人多的地方,心跑加速,都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鑽進了一家人多的商場裡,在確認沒有人追上來後,心情才慢慢平復下來。後來回去的時候把這件事情和我姐夫說了下,他也嚇了一跳,他說這種路邊的招工廣告千萬不要相信,還好你今天跑得快,不然他們那一幫人要把你洗劫一空,搞不好要打你一頓。他們專門以招工為幌子打劫對深圳不熟悉初次來深圳找工作的人,之前他們廠裡的人在找工作的時候就遇到過這樣的事情,當時嚇出我一身冷汗。我在想要是一個女孩子被他們騙到那把門一關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終於有一次運氣來了,那一次富士康招工的時候我也是擠也擠不進去,他們招工的工作人員一反常態,只收了後面的簡歷,而且當場拍板,這一次走狗屎運我的簡歷被他們收走了,就這樣我就進了富士康,我記得很清楚,我是2002年06月20號去的富士康報道的,那一天從三和出來後心情別提有多激動,那一天回去和我姐夫他們說了後,大家都在替我高興,我終於進廠了,而且還是富士康,看得出他們很羨慕。

當時查暫住證搞得人心慌慌,工作真的很不好找,是富士康讓我在深圳安頓了下來。這些都是現在很多90後,00後沒有經歷過的,所以他們都不會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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