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叫張洋，綽號水鴨兒。張洋是四十年代的人，那時候的人都很窮，窮得吃不起飯，窮得穿不起衣。那時候的孩子六七歲了，都還在光著屁股到處跑。那時候的農村沒有衛生間，沒有一間像樣的廁所，每家的廁所都是自己挖個坑，簡單用石灰抹上，坑上面搭幾快舊木板，腳踏上去一翹一拱的。幾十年後，我還老做夢，夢到木板斜了，掉進了糞坑。
那時候的小孩都隨地大小便，哪家有小孩要出生了，就開始捉摸著養一條小狗，將來好舔吃孩子的糞便。
張洋三歲那年，他正蹲在院壩裡大便，幾條狗湧蜂而至，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叫，正在煮飯的母親跑了出來，只見張洋的下身鮮血淋淋，原來幾隻搶吃糞便的野狗咬斷了張洋的生殖器。
好長一段時間，張洋的父母都愁眉苦臉：這孩子今後怎樣結婚生子？明確孩子的缺陷後，張洋的父母竭力讓他讀書，高小畢業後，父母又到處託人情，讓張洋當上了一名小學教師。
有了鐵飯碗後 ，在張洋十九歲那樣，母親又託媒人在五十里外牽線了一位姑娘，第二年，他們結婚了，結婚幾年，他們都沒有孩子。
這期間，張洋父母相繼離世。沒多久，張洋夫婦有了第一個孩子，取名張松。
左鄰右舍開始竊竊私語這個孩子的身世，原來鄉鄰鄉親早就知道了張洋當年被狗咬的事，人們左看右看，都覺得這個孩子像極了村支書。
張洋的老婆李萍在周圍也算得上村花，經巧嘴滑舌的媒婆一說，張洋有著人人都羨慕的一輩子的鐵飯碗，李萍的父母趕緊爽快地答應了這門親事。張洋的父母策劃一個遠的兒媳，目的就是不想讓兒媳一家知道兒子的缺陷。那時的青年男女都相信媒妁之言，訂了婚的男女一年都難見上兩面，見了面一般不得說話，不敢正視對方，走在一路也是一前一後拉開很遠的距離。
結婚那晚，李萍才發現張洋的異常，那個年代的人還比較保守，想想李洋每個月有幾十塊的工資交到自己手裡，張洋的父母又對自己特別好，好吃好喝的都留給她，李萍就乾脆把這件難於啟齒的事藏在了心裡。
結婚幾年，不見李萍的肚子有動靜，她的母親著急了，開始為自己的女兒尋方問藥，想用生得一男半女，來穩固鐵飯碗的地位。
女兒終於說了實情，父母氣得直跺腳：圖一時的貪財害了女兒一生。但轉念一想，沒有兒女又怎樣？只要女婿一家善待女兒就好。
張洋父母死後的第二年，有一次，張洋走親戚多喝了幾口酒，留宿在親戚家。那晚，對李萍早已饞得口水直流的支書溜進了李萍的房間。那一年，是張洋李萍結婚的第十年。
從那以後，李萍有事無事勸張洋走親訪友，有事無事勸張洋多玩一天，多住一晚。張洋也看出了一些蛛絲馬跡，但他只能打掉牙往肚子裡吞，想想本是自己害了李萍，她沒選擇離開自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隨著兒子張松的出生，張洋沒有一點為人父的喜悅，他恨不得整個地球都覆滅，免得大家都嘲笑他：因為張松的樣貌就跟村支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五年後，小兒子張浪出世，還好，張浪像母親李萍。
自此，張洋的身體和張松的身世已經家喻個曉。村子裡好些已婚的，未婚的男人都想接近李萍，都想一睹她的“芳容”！
李萍三十六歲那年，陽春三月，正是金黃色的油菜花開的季節，李萍正在紫色花兒的蠶豆地裡割豬草，村裡的小夥子狗娃在山坡放牛。狗娃把牛拴好，吹著口哨朝李萍走來。
李萍沒有防備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小青年，狗娃一把拉住李萍往下面的油菜地裡拖，李萍沒站穩，她和狗娃連同揹簍一起滾進花噴香的油菜地裡，李萍剛想喊人，被狗娃一手掩住了口：假正經幹啥子？誰還不知道你和村支書那點事？就算你在外面有好幾個男人，張老師也不敢吭聲的，誰叫他自己不行呢？李萍啞口無言，或許她也早就忍不住內心的孤苦與寂寞，那天下午，那塊油菜被他們踩踏了一大片。
狗娃從小父母雙亡，跟著哥哥嫂子過日子，養成了一種好喝懶做，遊手好閒的壞習慣，經常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哪家的雞鴨鵝丟了，定是他所為。誰家的東西丟了，明知道是他偷了，還不敢罵人，不敢吭聲，若是得罪了他，那他三五幾天又會偷你的東西，偷到你認輸為止。
人的慾望是永無止境的，有了一次，不愁二次，狗娃不同於村支書，他是單身青年，沒有家屬的防備和管束，李萍的膽子大了起來，張洋去學校上課的時候，狗娃就整天呆在李萍家裡。有時，抓到一隻雞，有時捉到一隻鴨，都拿到李萍家裡來，燉著全家享用。張洋雖然經常鐵著一張極其不高興的臉，李萍和狗娃全當沒看見，照樣當著他的面打情罵俏。
漸漸地，兩個孩子也大了。村支書眼見李萍與狗娃混在一起，心裡著急得很，狗娃是什麼人？他可以說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混得沒辦法的時候，能撬門進哥哥嫂子的屋，偷哥嫂的青麻去賣掉。一個十八的青年怎麼就與三十六歲的中年婦女撕混在一起，也算噁心之至。
村 支書想到自己的親身骨肉，在這樣的家庭中已無出頭之日，張松高中畢業後，村支書便送他去當兵。這個時侯小兒子張浪也上初中。
事己至此，若不是張洋每個月有由原來的幾十塊漲到了幾百塊的經濟來源，或許早就被李萍狗娃逼出了家門。
先前有兩個兒子在家，狗娃還做事收斂一點。張松去當兵走了，張浪又住在了學校，狗娃就成了張洋家白日晝夜的常客。
一天晚飯後，張洋洗漱完畢，準備上床睡覺。狗娃卻一下攔住了他：從今天起，你就不要上床睡了，床給你鋪在豬圈上面的，反正你與李萍睡在一起也起不了作用。還是讓我來陪她睡吧！
聽了狗娃的話，張洋的表情尷尬極了，但他還是默默地走向了豬圈。那晚，他徹夜難眠：臭氣熏天的豬糞味，三頭豬彼此起彼伏的酣聲，狗娃和李萍在裡屋放肆的說話聲和放蕩的歡笑聲，那張自己睡了四十來年的木架子床，吱吱嘎嘎響了一夜。
張洋額頭上的青筋暴出，有好幾次差點忍不住，他總想幾拳打爛木門，把狗娃提起扔出門外，再把李萍暴打一頓。但他終究忍住了：想想李萍為自己活活守一輩子寡，他甚至恨自己，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結婚呢？既害了李萍，也害了自己。真正的罪魁禍首應該是咬他的那條狗，那條狗應該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解氣。
怪狗也好，怪人也罷，都這樣了，也只能面對現實，想著這些，張洋一夜沒有睡意。
有幾次，狗娃不知死逛到哪裡去了，半夜，狗娃在外面敲門，張洋又得起床讓位。從那以後，張洋就沒進過屋子上床睡過覺，乾脆就一直睡豬圈樓上了。這一睡就睡了五年，冬天，凜冽的寒風冷得張洋瑟瑟發抖。夏天，嗡嗡亂叫的長腳蚊，叮得滿身疙瘩，渾身奇癢無比。長年累月聞著豬臭味，張洋感覺自己全身由裡而到都散發著豬糞味了，這些，張洋都忍了，這所有的忍都來源於當年那條狗所闖下的鍋：雖然父親當時就將咬他的狗一捧打死了，但又怎能解決這一生一世的怨恨？
八九年冬年，那是一個豐盛的春節，他們家殺了兩頭三百多斤的大肥豬，一頭賣了，一頭用來做了烤肉。臘肉香腸掛滿了整個火攏，濃濃的年味早已來到。
張浪己放寒假，那幾天狗娃只有白天在張洋家吃喝放蕩，晚上不知遊魂到什麼地方去了。張洋幾年來終於得以幾晚睡床的享受。正月初八，那晚張洋多喝了幾口，早早睡下了。半夜，迷迷糊糊被人推醒：原來是狗娃壓低聲音要他去外面豬圈上面睡。張洋本想不起床，狗娃卻說：你怎麼臉皮這麼厚？難道不知道你就跟廢人一樣嗎？只有我睡這裡，李萍才高興，快快快出去。沒辦法，張洋在心裡長嘆了一聲，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出去。
那一夜，張洋照樣沒合一下眼，他在想一個早已在心中醞釀很久的計劃。
早上，李萍在廚房煮早餐，狗娃坐在門前的木凳子上抽葉子菸，張洋走進兒子張浪的房間滴咕了一陣。隨後他揹著手走到狗娃身邊，拿出藏在背後的鐵錘猛擊狗娃，狗娃瞬間奮起反抗，五十幾歲的張洋已不是三十多歲狗娃的對手，張洋很快被狗娃按在了地上。這時，張浪走了過來，從他懂事起村子裡的風言風語早就灌滿了他耳朵，無數次他都有想暴揍狗娃的念頭，見此情景，張浪毫不猶豫操起木凳朝狗娃砸去，張洋很快翻身起來，再次掄起鐵錘砸在狗娃頭上，狗娃很快喪命。
張洋提著鐵錘滿身血跡去了派出所，李萍很快被公安帶走。
經過公安機關的審訊，李萍如實承認了她與狗娃十八歲那年起的姦情，現在她已五十四，狗娃三十六。人們無法相信一個三十六的女人能與一個十八歲，乳臭未乾的小子，十八年來的牽扯……！
村支書第一時間跟在部隊的張松發了電報，張松趕了回來，最後法庭以破壞軍屬家庭罪，判張洋屬正當防衛，無罪釋放，狗娃自作自滅，罪有應得。
第三年，張松的身體出現了問題，或許是自己的家事早已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沒有多久，已迴天無力。那年，張松三十歲，對於張松的離世，村支書在暗處氣得捶胸跺足。
張洋開始餐餐酗酒，經常自言自語，語無倫次，沒過幾年，也去逝了。至此，這場因狗引發的悲劇人生算是劃上了句號。
如今，李萍跟小兒張浪住在一起，在經歷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男人的相繼離去，李萍的心早已變得麻木不仁，她的一生就像做了一場惡夢一樣。她已變得沉默寡語，一天說不上一句話，或許她的內心還在默默地回憶，清理，她這傳奇一樣的苦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