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辛:道、禮與禮器(上)

很高興今天跟大家一起切磋一個古老話題——禮,今天我們講《道、禮與禮器》。我們一直講,中華民族是個禮儀之邦,禮儀之邦具體怎麼理解?這是非常重要的問題。


我們現在很多人都愛談“道”,今天我們就從“道”開始談起。有人甚至認為中國文化就是“道”的文化,這對不對?是對的。那“道”究竟是什麼概念呢?其實非常明確,也非常具體。


《說文解字》講,“道,所行道也”。莊子說,“道,行之而成”。韓愈說,“由是而之焉謂之道”。所以,“道”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從這走到那的這條線、這個歷程,非常具體的,本來並不具有什麼高深的意義。那麼,既是“由是而之焉”,那麼這裡面就有動力、有目的、有歸宿。所以“道”說起來,不可能也不是一個最本然的東西,它是有頭有尾的,必須有動力的,有原因的,最後又有歸宿的。“道”既“由是而之焉”,從這走到那,那麼人類社會是從哪兒來的,走的哪條道呢?等人清醒、覺悟的時候想找這條道,但卻找不著了,因為它被時間、歷史泯滅掉了。所以管子說“虛而無形謂之道”。既然找不到了所以就有不同的解釋,也就出現了不同的思想流派,道同時也就被抽象、昇華了。於是“道”就成為一種規律、一種法則了。《易·繫辭》就講“形而上者謂之道”。《易·繫辭》還講“一陰一陽之謂道”。這都是對“道”的解釋,把本來非常具體的“道”最後昇華、抽象成為一個規律、法則。於是“道”的概念就越來越大,越來越深,越來越高。因為這條道太重要了,是我們祖先領著後代走過來的道,所以在先聖先哲那裡被視為至高至聖至大的東西。老子更加把“道”誇大,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把道解釋為萬物萬象的本原。又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把道安在了“天”之上,和自然等同起來了。這當然有它的道理、價值和意義。這顯然是為了追尋道的更深的淵源。後來人們就直接以“道”來命名他這個學派了。儒家不這麼看,儒家認為“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認為“道”還在天之下。道既然是一條道,那就有誰走的問題了,天走的那叫天道,人走的那叫人道,鬼走的那叫鬼道,神走的那叫神道。說“道不遠人”,“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看來儒家的解釋比較平實,比較符合本然的狀況。其理論價值也正體現在這裡。

張辛:道、禮與禮器(上)


中國文化是重人的文化,主要考慮的是人道。那麼人道是從哪兒來的呢?中國社會的這條道是以什麼為根據走出來的?這個問題就非常重要了。中國古代以孔夫子為代表的先哲就認為人道根基於天道,人道是從天道來的。這個解釋對不對?當然是對的,而且帶有絕對真理的味道。因為“天地者生之本也”,人類的生命源於大自然,人類的生活離不開大自然,而大自然離開人也就失去了意義,這也是中國人基本的世界觀。而這種觀念顯然根基於中國的物質生產的方式——內足性農業文明。農業文明是靠天吃飯的,所以人道和天道之間有一種必然甚至須臾不可離之的關係,中國人對天、對大自然就有了一種與生俱來、根深蒂固的情感。於是人們總是想辦法和天交好,親和,想辦法瞭解天、和天溝通,總力圖從上天那裡獲得支持,獲得護佑,期望上天給人類提供力量,從而使人道更直更順,使人類社會始終走向正道、大道、康莊大道


人類越原始,對天的依賴就越強,正像人的童年時期對大人的依賴一樣。以後人類漸漸聰明、自覺起來,活動能力越來越強,自主權越來越強,獲得的自由就越來越多,對天的依賴的觀念才漸漸淡漠了,這時人文精神便日以發育起來。這個時候就是西方人所說的軸心時期。軸心時期就是人文思想開始發育,從而導致空前的人文自覺的時期,就是實現了人類社會歷史上的一大跨越的時期,其重要標誌之一就是孔子、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最早的覺悟者在不同的區域幾乎同時產生。既然覺悟了就會思考人是從哪兒來的,就要反過頭來尋找人類社會的來路,於是便有了“道”的觀念。而在此之前人類則是懵懵懂懂,基本處於一種混沌或半混沌狀態。人類社會就是從混沌開始,一步步分化混沌,然後告別愚昧,戰勝野蠻,步入文明的。文明有什麼標誌呢?主要就是文字、國家、金屬(青銅器)等。其實最基本的就是人類開竅。怎麼開竅?其基礎就是人類體質的根本性改良,而此改良的關鍵就是個體婚的實現,就是父子關係的真正確立。一旦排除了父子輩、兄弟姐妹之間的婚配關係,自然就是文明。一旦體質改良,呆傻兒減少,就自然告別愚昧。步入文明以後,人類還遠沒有真正覺醒,人類的力量還很小,還要依靠神,所以那個時候我們依然稱為神權時代。人類歷史大致經歷瞭如下幾個階段,第一個神權階段,第二是英雄階段,第三是人權階段。神權階段就是人類文明爆發前後一段時期。人類力量還小,自然感覺無助,因此總幻想冥冥之中有種力量來支持他、來輔佑他。原始宗教就是這樣產生的。什麼時候才開始告別神權時代?孔子以後,軸心時期以後,這時候才把神送回上天,迴歸自然,人類開始走自己的路,開始自覺地做自己的事情,開始主宰自己的命運。西方開始有了所謂靈肉、此岸和彼岸的劃分,於是靈魂的事由耶穌管,世間的事由愷撒管。正是這時人們才回過頭找來路,找“道”。於是才有了對“道”的不同的解釋,於是才產生了諸多思想流派,於是“道”才被慢慢抽象、昇華,從而成為規律法則之謂。


總之“道”說到底就是人類過去由此及彼的一個歷程,明確言之就是傳統。所以先哲先賢才如此關注,如此重視。你看儒家一說就是堯舜禹文武周公,就是“唯天為大,唯堯則之”,“王道正直”,“吾從周”。一講就講“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就是“克己復禮”,人人要志道、明道、行道、傳道。而道家雖虛無而玄妙,把道倒裝在天之上,但依然講“萬物莫不遵道而貴德”,“夫體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繫焉”,“真人不忘所始,不知所終”,也並沒有把人性抽去。


既然“天地者生之本”,人道源於天道,所以與上天交好、溝通就顯得至關重要。試圖與上天大自然交通就自然成為當時人的生活中最重要、最高尚的部分。於是所謂“禮”便應運而生了。《說文》講禮字本義是:“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禮是一種行為,什麼行為?用來服事、祭祀、交通神靈,以求其福佑的行為。然而怎樣交通呢?當然要有一個途徑,需要一個管道。這個管道就是“中”。“中”是中國文化中一個非常重要、非常大的觀念。“中”字在甲骨文中的寫法是一個豎道貫穿一個孔。這個孔就是管道。天和人溝通一定要有一個適宜的管道,所以“中”最初的最基本的意義就是適宜、適中,而不是中點、中央、中心。所以很多人說“中”的意義無與倫比,道理就在這裡。所以二程說:“中是極致處”。朱子說:“中是安身立命主宰知覺處”。王夫之更說:“盈天下只是箇中,更無東南西北;盈目前只是箇中,更無前後左右。” (待續)


本文根據作者在乾元國學的講座整理,未經作者審核,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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