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文化語境中，道好像是一個高遠而虛空的東西。老子的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就足夠使人如墜霧，感覺不可捉摸。《禮記》所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又使人感覺雖然美好但又遙遠。總之，給人的感覺，道就是一條龍，都知道，都在說，但誰也沒見過。
其實，道並不遙遠。他就在你剛出口的一句話中，品嚐的菜餚裡，剛上身的新裝上；觸碰到的情人的氣息、種種對上司的不滿、剛剛萌發的衝動，其中都有道的影子。道在人間，充滿著煙火氣。
道是形而上，是體，是“眾妙之門”，是萬物之母，是絕對，是唯一。這形而上的東西，當然“玄之又玄”，看不見摸不到。但道之於人間，最重要的是其“用”。用即是德。在天為道，在人為德。道是本體，德是具體言行的表現形式。
作為上司，明知手下的一位美女能力不如另外一位，卻出於小心思，仍將一個重要崗位交給她來負責。作為醫護工作者，在新冠疫情期間，不顧家有嗷嗷待哺的嬰兒，毅然請願去武漢支援。這其中有道嗎？當然有。兩件事都體現了一種德。違背了德，也就是違背了道。合於德，也就合了道。
當然，像這樣是非分明的事，畢竟是少數。很多人，很多時候，面臨的抉擇，並不能用簡單的德來區分的。比如，公司派你出國去執行一項重要的任務，而此時，家中的老母親卻臥病在床。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無論去或不去，好像都不能簡單地用德去衡量。如此一說，豈不是陷人於兩難之地麼。但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其中還是有道可講的。同樣一件事，具體情況不同，其中的道也不同。比如，公司還可另有人選，但你想：前期的努力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摘桃子”，於是你選擇了去。再比如，出國這項任務對公司發展有重大戰略影響，而你又是不可替代的人選，家中的母親可由弟兄來照顧。於是你選擇了去。同樣的選擇，其中的私德迥異，順道與背道，自然分明。
遵德與背德，每個人心中都有把尺子。就如前幾個例子，在當事人動小心思的時候，德之明暗，自己內心已昭然若揭。只不過，人的小心思還是很強大的，一旦確立了一個選擇，就會想方設法為這種選擇建立起龐大的理論支撐體系，無論這種選擇對還是不對。
我們身邊有很多這樣的例子。當一個人做了壞事，他的理由比誰都多，比誰都能說，一直可以把你辯到無言以對。你所不知道的是，在試圖說服你之前，在他內心，他已經備好了足夠的彈藥，對付心中的另一個自己。在某西方大國眼中，中國總是壞的，中國貧窮的時候，是因為體制不行；當中國富了的時候，是榨取西方的結果，而且要威脅全世界。美國疫情橫行，股市受挫，川建國同志就把罪魁禍首一股腦甩給了中國。言之鑿鑿，何患無辭。
各種大心思、小心思，決定了德的方向。用以色列歷史學家赫拉利的話說，人的選擇的不同，就是生物學算法在起作用。算法取決於大腦神經元的迴路，而回路取決於道德準則。無論公私、義利，你一旦確定了要達到的目標，其他的事情就可以交給算法，算法總會找到達到目標的路徑。
你能決定的，是目標。你不能決定的，是算法。所以說，是目標決定路徑，而不是路徑決定目標。所以孔子說：小人喻於利，君子喻於義。又說：我欲仁，斯人至矣。
這樣說來，簡單至極。
從煙火中去求道，道就在此刻，在你心裡，在腳下，在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