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暇時逛農貿市場,看見懸掛或平放著琳琅滿目大小不一,肥瘦不一的豬肉,不禁勾起了我那塵封多年的往事。
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正在鄉場上讀小學。恰逢我體弱多病的婆婆(標準稱呼應當為奶奶)又生病了,說想吃點肉。父親便找學校的同事借了半斤肉票,叫我去食品站買。
清晨一大早趕到食品站。到了食品站,天才剛剛亮。但人已經不少了。大家依次排好隊,只等食品站的人殺豬賣肉。
等了好一大陣子,食品站的燈終於亮了。殺豬賣肉的人懶洋洋起來,操起傢伙邊向豬圈走去,邊回頭說:“哪個來幫下忙,我第一個賣肉給他!”話音未落,排在前面幾位已經捷足先登了。殺豬的人不耐煩地說:“夠了夠了。”緊跟著的退回來好幾個,排隊的人這才安心靜靜地等待著。
先是殺豬,幾個人到豬圈裡,一把抓住一頭懵懵懂懂似乎正在睡覺的豬,有的在前面拉,有的在後面趕,還有的在側面打,好不容易把豬從圈裡趕了出來。幾個人像商量好了似的突然一下迅猛地按住,把它抬上了殺豬用的“通子石”,豬似乎感覺到了末日來臨,拼命地大聲嚎叫。但無奈最後還是難逃一死。隨著屠工把鋒利的尖刀猛地刺向它的喉嚨,頓時鮮血四濺,豬用力地蹬了幾下,便沒有了聲息。
這時,旁邊幫忙的人早已經把灶上的火生起來了。屠工走過去,用手在冒著煙霧的鍋裡試了一下水溫,說:“可以了!”幾個人便把石頭上已經死了的豬抬到灶邊。不大一陣,屠工三下兩除二,開膛破肚,白淨的豬肉便呈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接著便是賣肉。自然是先賣給那幾個幫忙的人。這時人們的眼睛瞪得更圓更亮了。前面剛剛動一下,後面的人就趕緊往前挪。
眼看著案桌上的豬肉越來越少,大家焦急的心情愈加緊張。有位顧客問道:“還有沒有我的份哦!我還割得到肉不?”屠工半天不見回答。忙過一陣,這才慢條斯理掃視一下週圍的人群,不耐煩地用手裡沾滿油膩的刀指著窗口後面幾位說:“從這裡起沒有了!”隊伍最後幾位見沒有希望,遲疑了半天失望地走了。
我想,還是等等吧!也許前面的人不想買了呢?說不定就還有我的份。於是堅持了下來。到上午大約快十點的時候,屠工用刀狠狠地颳起了案桌,收拾剩下的碎骨。而我前面還有幾位。希望破滅了。
今天沒有買到婆婆想吃的豬肉,明天,明天我就早點,甚至晚上不睡覺就來,總能買到吧!心裡這樣想著。傍晚的時候我就到了食品站。見還沒有幾個人,就又跑回去吃了晚飯!因為我家離這裡只有幾分鐘的路程,一陣小跑就到了。
回家吃了晚飯,多穿了幾件衣裳。畢竟是十一月份的天氣,夜裡還是有點冷。母親又給我找了件厚衣裳,叫我帶上。當我來到食品站的時候,前面已經有好幾位了。看來有同樣想法的人不止我一個啊!於是大家靜心地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等待著。
開始的時候,大家相互擺談著龍門陣,說著家長裡短。附近的小孩便和我一起玩耍。夜深了,閒聊的人各自散去,只剩下我們這些等著買肉的人。氣溫越來越低,有點受不了。發現附近有生產隊打稻穀用的拌桶,於是一起把拌桶挪到牆角,躲了進去。氣溫升了起來,大家相互打起困來。
伴隨著一陣喧譁聲,食品站的燈又亮了。幾乎所有的人一骨碌兒全都站在了賣肉的窗口下。接著又是殺豬、剃毛、剖豬、賣肉,緊張有序地進行著。向前望去,在我前面有好幾位,按理說今天沒有多大問題,自然也就放心了。哪知剛剛把豬剖成兩邊,平放在案桌上,屠工便操起手裡的刀,一下子割去了好大半截放在旁邊。前面幾位見狀就嚷道:“咋的?要開後門嗎?”屠工也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公社開會要用!”大家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左等右等,終於快要到我的位置了。我眼睜睜地看著,生怕有什麼閃失。眼見著案桌上的肉越來越少,大家焦急的心情可想而知,沒有哪個說話,也沒有哪個東張西望,都是一雙眼睛直勾勾緊盯著屠工割肉、收票、收錢、找補零錢,然後再割肉、收票、收錢、找補零錢循環往復,都希望這一刻早點到來。但是,事與人違,直到最後案桌上又只剩下些零星的碎骨,而我前面還有兩位,希望再次破滅。
這時,旁邊一位老婆婆突然倒地,連窗子裡面賣肉的屠工都停止了手裡的動作,呆呆地望著。周圍的人見狀馬上上前一步,迅速取下附近的門板,把倒地的老婆婆平放在上面。圍觀的人也迅速讓開了道,目送著幾個好心人抬著老婆婆向公社衛生院走去。
又沒有割到婆婆想吃的肉,我懨懨地回到了家。
後來聽說那位突然倒地的老婆婆是什麼低血糖休克。抬到衛生院,在醫生的看護下,老婆婆好半天才迴轉過來。我想也是,一大早就在這裡等,而她又不是附近的,早飯都有可能沒有吃,哪能不出問題呢?
這件事過去了很多年,每每想起來心裡總有一陣說不出的滋味。現在市場琳琅滿目要啥有啥,當然不覺得什麼,似乎這一切應當如此。現在的年輕人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不知道我們曾經還有這些令人心酸心碎的往事。哎,無論說什麼還是現在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