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中国灿烂的文化,才能创造出“飞天”之美

敦煌位于甘肃省西北部,历来为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它东临三危山,南枕祁连山,西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靠北塞山,为 “丝绸之路”西出玉门关和阳关的主要门户。这里自汉代起就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经之地,也是东西方文化交汇之地,以石窟壁画闻名天下,世界壁画最多的石窟群,历代壁画五万多平方米,是珍贵的世界文化遗产。

敦煌壁画的历史源远流长,有着清晰的脉络和鲜明的中国风格的美学特征。它记录了古代的宗教文化和社会风俗,又吸收了印度佛教和西域文化,创造了具有鲜明西域特征的艺术风格。这些壁画继承了传统绘画的手法,巧妙地塑造了各种各样的人物和动物形象,具有鲜明的浪漫主义特征。

敦煌壁画以神灵形象和人物形象为主,包括各种佛像、菩萨、天龙八部等等,还有一些佛教故事画、本生故事画、供养人画和一些山水画,都具有明显的时代特点。早期壁画造型感情外露、动态夸张,注重晕染;魏晋之后风格向中原绘画靠拢,白壁为底,线条流畅,造型生动,色彩淡雅。特别是壁画上那些飘逸灵动的飞天形象,在彩云的围绕之下,翩翩起舞,长带飘袂,美轮美奂。

现在保存下来的敦煌壁画中,以隋唐两代最多。自公元581年隋朝统一之后,给中国带来的不仅是政治上的统一,也是文化上的大统一。从这时起,中国经历了一个长久的开明宽松的社会,生产力也得到迅速发展,文化更加繁荣。而隋唐两朝皇帝大多笃信佛教,佛教从这时起进入了一个南北融合、承前启后的新时期,佛教艺术也得到了空前发展。敦煌壁画就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产生的,它显现了中国封建社会极盛时期的精神风貌,中国古代文化中的信仰与审美、理想与现实都在这里得到了统一的审美表现。

敦煌壁画中的飞天,数量庞大,类型各异,有伎乐飞天、散花飞天、供养飞天、托物飞天之分,形象也有着各自的特点,有“有龛皆成佛,无壁不飞天”之誉。

飞天是佛教中空中飞行的天神,是天神帝释护法的八部众之一,是佛教中主管音乐的“香音神”。他们喜爱唱歌跳舞,浑身散发香气,在极乐世界翩翩起舞。

佛经中的飞天原是男性,但佛教传入中国后,与中国文化相融合,能歌善舞的飞天也越来越具有女性的特征。到了隋唐时,已经完全女性化了。她们没有翅膀,驾着祥云,在天空自由的飞翔。她们有的飞绕在佛佗的头顶,有的手捧鲜花,向人间撒落,她们衣裙飘曳、彩带飞舞,“霓裳曳广带,飘浮升天行”,在变幻中展示了无穷的飞动之美。这种美,与封建社会极盛时期强大的国力、繁荣的经济文化之下的自信精神是相辅相成的。

飞天之美,美在灵动。

敦煌壁画上的每一个飞天,都有着灵动的神态和迷人的韵律。她们通过身体的翻转和四肢的伸展摆动、衣裙彩带飘舞的走势以及背景图案的流动感,使她们具有了徐徐上升那种流动的感觉,这种徐徐飞天的造型体现出的是一种由运动的力量和速度以及方向共同构成的灵动之美。尽管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她们原有的色彩已经褪去,但她们无论眉目轮廓还是身体姿态,甚至衣裙、彩带的线条仍然十分清晰。在很多幅壁画上,我们都可以看到身材修长的飞天昂首挺胸、双腿微屈,双手上扬,鲜花从她们的指尖缓缓飘落,她们的衣服随风飞舞,潇洒轻盈,极尽女性的柔美。无论是横游太空的飞天,还是抱琴拨弘的飞天,或是手执花蓝的飞天,无不神态端庄,表情似笑非笑,动作优雅飘逸。

飞天的基本动态都比较相似,两两相同,或首尾相接,或两两相对,体态多呈“L”字型,以下俯式和侧身式居多,双手托物或自然下垂,手指多为兰花状,身旁有云彩衬托,仿佛在云端飞翔,灵动活现。

飞天之美,美在服饰。

敦煌飞天的形像比较统一,基本都是头带发冠,上身赤裸,下半身穿着长裙。她们一般脸型椭圆,面部丰满,下颌较短,眉毛细长,甚至长眉插入发鬓,五官勾画清晰而又传神。她们身体比例协调,体态饱满,手式灵活,隆胸细腰,大多数脖颈处有三道肉痕,肌肤如玉,削肩,头戴宝冠,两边有两条飘动的宝缯;赤裸上身,腰裹长裙,长裙下摆向上飘动形成一个三角形;腰系宝带,也打成结状,脖子上带着圆形项圈,双手有手镯,两臂有帔帛自然缠绕,并向后方环成一个圆环,披帛质感轻柔,多为蓝绿色,尾端卷曲,极具动感。还有一些飞天的披帛特别长,在空中形成多种变化,更是令人目眩眼花,极具女性曲线美。

还有一小部分飞天的服饰,是以隋唐时期的袈裟为蓝本绘制的。这是一种右袒式斜披袈裟,以僧布伽梨绕腰络腋,覆于左肩之上,右臂袒露。袈裟四边以红蓝二色装饰。这种袈裟样式来自印度,但改印度袈裟的左袒为中国佛教的右袒,是中国本土佛教特点和印度佛教文化的有机结合。

飞天穿的裙子,长度及到脚踝,是由不同颜色的双层面料制成,裙腰向下翻转,有意露出里面的颜色。这种长裙常见于佛教中菩萨的装束,变化最为丰富。有些飞天的裙上还绣有各色团花图案,并紧贴飞天的身体,极好的勾勒出飞天的女性身材。

帔帛是飞天身上必不可少的装饰物,这是一种来自印度的女性长巾,同时也是佛教中菩萨、天王和力士的帔巾。这种帔巾缠绕在双臂之上,并向后形成两个较大的圆环。在敦煌壁画中,这些帔巾的长度很长,常常尾端没入云彩之中。飞天飞动的时候,帔巾成一种水波状的弯曲,更加增添了飞天的动感。

飞天之美,美在色彩。

敦煌壁画是画师们运用色彩叠晕之法,通过对色彩的巧妙配置,配合了许多调和色,使色彩相互作用,让色彩格外丰富厚重,光彩炫目,营造出绚丽的色彩效果。

隋唐时的壁画色彩原料繁多,有石青、石绿、土红、靛青、朱砂、金箔、黑墨等数十种色彩原料,这些原料有的有宝石般的鲜亮,有的有彩金般的金碧辉煌,而画师在绘制壁画时,大胆的将各种颜色并置穿插,使其光彩夺目而又和谐有致。

敦煌壁画在选色上,以调和色和过渡色为主,特别注重色彩的深浅冷暖,使色彩的丰富感大大加强,增加了壁画整体的和谐之美。

形态各异的飞天其实都有一个统一的大色调,她的用色以红、黄、绿、蓝、白、黑六色为主,她们的头发多为淡绿色或者浅黄色,皮肤多为黑色或者白色,她们飞舞的天空则是浅黄或者淡红色的。这使得黑色身体、浅黄色头发的飞天在淡绿色或者浅红色背景的天空中飞舞时,形成了黑色与白色的强烈对比,再加上红色和绿色的点缀,使画面整体浓重而不矫情,艳丽而不媚俗。

为了凸显飞天的灵动,敦煌壁画在色彩的涂抹上使用了平涂法、晕染法、擦染法、点法和填色法等多种着色方法,将色彩与笔墨线条紧密结合,使得一个个飞天线条流畅活泼,人物神态逼真,色彩丰富有层次,飞舞的飞天仿佛具有了灵性,可以呼之欲出,随时从壁画中飞到人间来。

飞天之美,美在舞姿。

隋唐时期敦煌飞天的形象,受到当时舞蹈的影响,将舞蹈中的一些动作结合到壁画之中,使得飞天具有了李白诗中所写的““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浮升天行”的舞蹈之美。

隋唐之前的中国画多采用“以线绘画”之法,而佛教艺术传入中国后,中国画师渐渐掌握了运用粗细各异、浓淡不一的线条来增加绘画中的节奏和韵律。通过与外来文化的交融,中国的画家们有了更广阔的想象空间和自由的发挥,这时的中国化可以把形体化为飞动的线条,并着重于线条的流动,使得中国画本身就带有舞蹈的意味。这些线条是虚实结合的,有的线条甚至只是存在于画家的头脑中的,但是画家用意境中的节奏将它们联系起来,就如同舞台上的伴奏乐一样,烘托和强化了舞台上的舞蹈动作。

我们看到的敦煌壁画上的隋唐飞天,身体都是呈S型的曲线,她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扭动着,从她们的头部开始,肩、胸、腰、腿直到脚都自然构成一条美妙的曲线,这条曲线简约的表现了飞天的飞动,节奏感和方向感十分突出。越是曲线明显的飞天,越有舞蹈的韵味,也越加灵巧生动。

以敦煌的第305号窑中飞天为例,这些飞天是完全女性化的舞者,她们都是翩翩起舞的仙女形象,一个个婀娜多姿,上身裸露,下着长裙,飘带缠绕,衣纹如水一般流动,一个个曲线尽显,摇曳生姿,是敦煌飞天的代表,也是美的化身。

飞天并不是一种单一的文化现象,她是中华文化与佛教文化乃至西域文化的结合。在佛教里,飞天是男性化的,是到了中国后,中国人根据自己的审美和理想,将他们改造成了更为优雅美丽的女性形象,并将汉族的服装与印度的佛教服装相结合,所以说敦煌飞天,是独特的,也是绝无仅有的艺术品。

敦煌飞天也并不仅仅是单纯的传递美的使者,她有着中国传统的文化意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很早就有飞天的理想,希望能飞上天空,实现成仙的愿望。在中国本土神话中,仙人们都是能在天空飞翔的,而敦煌飞天就是佛教与中国本土宗教相结合的产物。

飞天,是中国人在天宇中翱翔的理想的寄托,是中国的艺术家们在造型和绘画技法上赋予了飞天新的意义。她不再是单纯的天帝的部众,而是美丽的女神,是中国人飞向天空的梦想。因为这个梦想是美丽的,所以飞天才有了美的形像,美的内涵。

敦煌飞天是中华民族的艺术瑰宝,而“飞天”这个词,即使是在今天,也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梦想。她因“飞”而美,也因为寄托了中国梦,将会永远美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