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田:華麗與樸素共存--評介《哈姆雷特》


名著新譯,雅俗共賞

——評介《莎士比亞經典名著譯註叢書》之《哈姆雷特》

華中師範大學外國語學院 李華田

浩瀚書海何以擇,莎劇經典當首選。這是我讀完《莎士比亞經典名著譯註叢書》之《哈姆雷特》(Hamlet)後的最大感受。作為"時代的靈魂"的威廉·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1564一1616)既屬於英國,也屬於全人類;既屬於文藝復興,也屬於千秋萬代。作為莎士比亞的著名悲劇,《哈姆雷特》既有文藝復興的時代特徵,又有嶄新的現實意義;既有豐富的思想內容,又有巧妙的藝術手法,還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作為悲劇主人翁的哈姆雷特,既心地善良,又思想敏銳,還富於激情,堪稱青年的楷模、時代的榜樣。

《哈姆雷特》的寫作時間約為1600-1601年間,其題材來源於丹麥史學家薩克索·格拉瑪蒂庫斯於12-13世紀之交完成的《丹麥史》,本是關於阿姆雷特(Amlethus)復仇的故事。莎翁在此基礎上運用嫻熟的藝術手法進行加工,擴大了題材範圍,深化了思想內容,體現了時代主題。

哈姆雷特本受維騰堡人道主義思想的薰陶,當得知叔父克勞迪斯弒父娶母僭登王位的重大變故後,深感人間的冷酷、世道的黑暗。從此,他心情憂鬱,佯裝瘋顛,實則審時度勢,伺機復仇。他本著人道主義的原則,對殘無人道的醜惡現實進行了嚴厲的批判,大聲疾呼:"誰願意忍受人世的鞭撻與譏嘲,壓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輕蔑的愛情的慘痛,法律的遷延,官吏的橫暴,和費盡辛勤所換來的小人的鄙視……?"(For who would bear the whips and scorns of time, The oppressor's wrong, the proud man's contumely, The pangs of despised love, the law's delay, The insolence of office, and spurns That patient merit of the unworthy takes…?)(第三幕第一場)這是血與淚的控訴,是捍衛人道、伸張正義的吶喊。當然,哈姆雷特所考慮的不僅是個人復仇的問題,他感到人世間的一切都"可厭、陳腐、乏味而無聊"(How weary, stale, flat, and unprofitable Seem to me all the uses of this world!)(第一幕第二場)。他所考慮的主要是為社會除惡、為人民除害的歷史重任。他感到"丹麥是一所監獄"(Denmark is a prison.),"時代脫了節"(The time is out of joint.),認為自己應該勇敢地承擔起濟世扶艱的重任。這是先進的人文主義思想同反動的封建王權之間的鬥爭,反映了文藝復興時期的主流精神。

《哈姆雷特》是莎翁的代表作,是英國文學的經典,也是世界文學的不朽篇章。他不僅創造了偉大的思想內容,而且在塑造人物形象和使用語言方面都有驚人的成就。

莎劇立足於現實的社會生活,他所揭示的是現實中的本質,追求的是人間的真、善、美。正因為莎翁忠實於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他塑造了反映時代特色和環境特徵的多種多樣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哈姆雷特》中有王子、國王、王后、朝臣、使臣、軍官、土兵、教土、水手、戲子、掘墓人、貴婦、小姐等。他們性格不同、舉止各異、言談有別。如哈姆雷特生性敏感,善於思考;克勞迪斯陰險毒辣,奸詐狡猾;普隆涅斯欺世逢迎,腐朽透頂;葛特露水性楊花,貪圖富貴;莪菲莉霞天真無邪,真愛一生。

正因為莎翁能採用現實手法刻畫人物,使得《哈姆雷特》劇情生動而又豐富。哈姆雷特為新王安排"戲中戲",互相試探,步步進逼。克勞迪斯想借刀殺人,哈姆雷特將計就計。哈姆雷特裝瘋,莪菲莉霞真瘋,先王鬼魂顯靈,王子頗受啟迪等,各個情節交相輝映,錯綜複雜,層層緊扣,波浪起伏,逐步擴展。

《哈姆雷特》的語言更充分體現了莎翁的語言風格——形象生動,富於詩意。劇中既有華麗的詞藻,又有樸素的口語;既有文雅的詩句,又有祖俗的散文;既有抒情的獨白,又有機智的俏皮話。如"生存還是死亡"的獨白既富於哲理,又具有揭露性,是哈姆雷特矛盾心理的自我剖析。普隆涅斯對勒替斯的臨別贈言,既在一定程度上有一定的道理,又充分展示了朝臣權貴的老於世故和極端自私。劇中多次採用明喻、暗喻、諷喻等修辭手法,勾勒出一幅幅迷人的圖畫。如"吮吸甘蜜"指享受甜蜜的愛情;"監獄"喻示社會的黑暗汙穢;"不要把肥料澆在莠草上"就是不要助長惡勢力。

當然,莎翁持有人道主義的和諧原則,在他的筆下,王子始終是單獨行動,孤軍奮戰,沒有憑藉他的良好的群眾基礎而登高一呼,發動民眾來徹底摧毀封建舊勢力和一切腐朽的傳統習慣,這表現了莎翁的隱憂和創作的侷限性。正是由於哈姆雷特孤軍無援,又出現決策失誤,雖大仇已報,自己也命喪黃泉。再者,哈姆雷特假瘋,使得莪菲莉霞誤以為"美妙的銀鈴失去了和諧的音調"(Like sweet bells jangled, out of tune and harsh)(第三幕第一場),承受不了巨大的精神打擊而真的發瘋了,最後慘死。這兩點雖增強了悲劇的渲染力,卻也讓人深感痛惜。

此版《哈姆雷特》採用朱生豪的譯文,文筆優美,語言流暢,從中可見一代莎學大師的藝術風貌。校注者再輔以註釋,析疑辨義,對社會習俗、歷史地理、風土人情、宗教傳統、詞語掌故、版本異文等均加以闡釋,更利於讀者含英咀華,深入理解並充分欣賞莎劇的精髓,並怡情於莎翁所創造的真、善、美的境界。這也正是此書的編撰者所希望的。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校注者能站在前人的肩上,借鑑莎學巨匠的研究成果,做了許多補漏和堪誤的努力,如"我是一個叫花子,窮得連謝謝也拿不出"(Beggar that I am,I am even poor in thanks.)(第二幕第二場),這樣,更能再現原作的風貌。校注者還把"He smote the sledded Polacks on the ice."(他把那些乘雪橇的波蘭人擊倒在冰上。)進行勘誤,改成"He smote the sleaded pollax on the ice."(他用沉重的長柄斧敲擊冰塊)。這樣才更符合常情,必竟是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更何況是國王的會談呢?從這些校注中充分可見新一代中華莎學使人嚴謹求實的治學態度和高度負責的處世原則。

作為《莎士比亞經典名著譯註叢書》之一的《哈姆雷特》,在幾代莎學使人的共同努力下,一定能如其他莎劇一樣,為在中華大地普及莎劇,促進研究,繁榮創作起到他應有的作用。

(《哈姆雷特》威廉·莎士比亞著,朱生豪譯,元升、馬建軍校注/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 1月第 1版/16.00元)(莎士比亞經典名著譯註叢書/阮珅主編)

注:本文原發表於《中國圖書商報·書評週刊》1999年6月29日。稍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