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濮繼龍:大亞灣——中國核電第一步

在這場深刻改變中國、深刻影響世界的偉大變革中,有多少波瀾壯闊的征程,有多少值得銘記的時刻?在紀念改革開放40週年之際,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踏著改革開放40週年的歷史軌跡,尋訪到很多重大歷史事件的親歷者,記錄他們的回憶、他們的思考、他們的展望。

回望歷史,是為了汲取繼續前行的力量。中國之聲紀念改革開放40週年特別報道《見證》,今天推出《濮繼龍:大亞灣——中國核電第一步》。

「見證」濮繼龍:大亞灣——中國核電第一步

濮繼龍接受採訪

「見證」濮繼龍:大亞灣——中國核電第一步

大亞灣核電站外景

濮繼龍,1943年生,畢業於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是我國最早赴美從事核安全分析的訪問學者之一。1997年,濮繼龍從法方廠長手裡接過了大亞灣核電站廠長的職務,成為第一任中方廠長。

1978年3月,全國科學大會召開。科學的春風從北京吹來時,濮繼龍正在四川大山深處的三線做研究。濮繼龍回憶,那時在山溝裡比較閉塞。小平同志提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使得知識分子成了工人階級的一部分,當時,這在基地引起很大轟動。濮繼龍說他們想改革開放後,是否可以到北京出差,更方便看文獻。

濮繼龍當時沒想到,僅僅一年之後,我國11所高校就建立了出國留學人員培訓部。1982年,39歲的濮繼龍以訪問學者的身份赴美國從事核安全研究。那時,更沒有人會想到日後中國核電的發展速度。

濮繼龍介紹,在美國的時候,美國人知道中國要發展核電,就說中國的路還很長遠,他們認為傳統的研發思路要走到商品化至少需要30年時間。但是他們沒有想到,廣東通過大亞灣核電站的高起點,發展得很快。

早在1978年12月,鄧小平就宣佈,中國已決定向法國購買兩座核電站設備。當時,在改革開放大潮推動下,珠三角地區的經濟建設正以前所未有的勢頭展開,電力供應卻拖了後腿,停電成了家常便飯。電力供應能力急需提升,但在人口稠密地區建設核電站,即便在“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深圳,談判、爭論也極其曲折而漫長。而對於核電站如何建,是技術引進還是自力更生,也存在很大分歧。

濮繼龍介紹,當時很多人認為中國有很好的核工業體系,兩彈有了,核潛艇有了,完全能自己建設核電站,不應引進,應自力更生。他們說先進技術買不來,只有自己研發才行得通。其實,話沒有錯,但是卻把自力更生和引進國外先進技術對立起來了。

除了技術,能不能“開門”引進資金?在許多人還在為姓資、姓社爭論時,廣東有意與香港中華電力公司採取合營方式建設核電站,提出“借貸建設、售電還錢、合資經營”的方案。

濮繼龍說,當時主流的意識形態認為廣東的做法不可行。自己沒錢,全部借貸,大家覺得不可接受。大亞灣兩臺機組當時預算是40億美元,國家外匯儲備全投入這方面,其他方面怎麼辦?於是既無法自籌資金,又對引進外資心有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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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東省合營核電站可行性研究聯合報告

一本本可行性研究報告、一次次談判、一場場討論,歷時將近7年。最終,1985年1月18日,廣東核電合營合同簽字儀式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這個項目也成為當時國內最大的合資項目,項目投資總規模40億美元,4億美元為股金,36億美元向歐洲國家貸款。廣東核電投資有限公司佔股75%,全部由中國銀行擔保貸款;香港核電投資有限公司佔股25%。當時,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創舉。

「見證」濮繼龍:大亞灣——中國核電第一步

合營營業證書

1987年8月,大亞灣核電站1號核島的基坑旁,搭起了一個臨時工棚。開工典禮就在這一片黃土中進行。土裡卻透著“洋”,嘉賓的桌子上擺著當時進入中國不久、市面上難得買到的可口可樂。

濮繼龍介紹,當時的財務模式90%是出口信貸,必須要買對方的東西,這是制約條件。另外,還存在配套問題。鍾是同步的子母鐘,這樣才能保證每一個車間看到時鐘是一致的,這也是從法國進口的。而大亞灣的國產化率僅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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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大亞灣核電站內部使用的進口電話機

從核心設備到電話、時鐘、地磚,因進口設備、材料量大,距離大亞灣核電站40公里的深圳沙頭角海關特意派工作人員常駐大亞灣辦公。法方人員和隨行家屬生活的專家村裡甚至辦起了國際小學。

看得見的是進口設備和外國面孔,看不見的是外來管理理念。1991年,濮繼龍從北京國家核安全局調到大亞灣核電站擔任工程師,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到核電站現場時感受到的那份“安靜”。沒有一面紅旗、沒有敲鑼打鼓、沒有人喊口號、沒有獻禮,大家都按部就班。他表示,這種大工業化管理給其印象太深。有時要趕工,就整天在那裡,紅旗飄飄、鑼鼓喧天、吃飯在現場。法國人看到後很生氣,勒令通通撤走。因為在現場吃飯,會引來老鼠,一旦鑽到管子裡就會把管子堵住,這叫“不明異物”。

在大亞灣核電站有一句話,叫“低頭靠勇氣,抬頭靠實力”。摸清了現代核工業的模樣,再加上自己科研基礎好,經過幾年的學習實踐,1997年,大亞灣核電站首位中方廠長濮繼龍走馬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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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方廠長濮繼龍交接“鑰匙”

大亞灣核電站的鑰匙交回到中國人的手上,比原計劃提前了兩年。

濮繼龍解釋,之所以最初請法國人當廠長,是因為對自身的技術能力、管理能力不放心,怕用國內的老一套辦法來搞。所以濮繼龍1997年接任廠長後,主要工作就是解決思想問題,回到過去的管理模式絕對行不通,要把那些想退回老路的人的路堵死。

這一年,鄧小平逝世。當初項目簽約時,鄧小平曾與港方見證人嘉道理勳爵相約,要將合作項目作為對外開放的典範開一個慶祝會,遺憾的是,大亞灣建成投產後,他沒能親自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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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平與嘉道理勳爵的“世紀之約”

幾十年間,大亞灣核電站的外國專家人數減少到個位數,項目國產化率不斷提高。

通過引進、消化、吸收和持續的自主創新,中國已經實現百萬千瓦級核電站的自主設計、自主製造、自主建設和自主運營,基本形成了完整的核電工業體系。

如今,中國核電項目也已經跨境出海,成為了新的“國家名片”。中國自主創新、擁有完整自主知識產權的三代核電技術“華龍一號”正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推廣落地。

2016年9月,中國企業與法國電力集團、英國政府簽署了英國新建核電項目一攬子合作協議,這是中國自主核電技術首次進入發達國家市場。

2018年初,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法國總統馬克龍共同出席了台山核電站歐洲先進壓水堆全球首堆工程命名揭牌儀式。

當年核電領域的師徒,如今終成合作夥伴。

見證者說:

濮繼龍:我見證了中國核電發展過程中最重要的一步。如果沒有國家改革開放的政策,不可能有引進外資、引進技術、引進人才、引進管理、引進設備的一套程序,不可能有大亞灣核電站。我們學會了系統化的管理方法,在國際市場上用市場化運作的方式建設、運行和發展了核電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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