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那些年》梁晨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这句诗出自文天祥的《正气歌》，其中典故说的是大唐名将段秀实。
段秀实这个名字对许多现代人来说，十分陌生。其实在新旧《唐书》里，有很多关于他的记载。唐代著名文学家柳宗元还专门为他写过一篇人物传记《段太尉逸事状》，文中描述：“
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段秀实为人谦和，走路常常低着头、拱着手，说话声息低微，从不会给别人脸色看；在众人眼中，完全是一个儒者。
然而正是这样一位说话低声细气的谦谦君子，他身上所蕴含的巨大人格力量，让柳宗元叹服，让文天祥仰慕。
—1—对百姓一腔柔情
段秀实曾在泾州担任营田副使。泾州大将焦令谌掠夺他人土地，自己强占了几十顷，租给农民，说：“到谷子成熟时，一半归我。”这年大旱，田野寸草不生，农民将灾情报告焦令谌。焦令谌说：“我不管是旱是涝，我只知道到时候收租！”
农民走投无路，只好去求告段秀实。段秀实写了份判决书，措辞十分温和，派人求见并通知焦令谌。焦令谌大怒，叫来农民，说：“我怕姓段的吗？你怎敢去说我的坏话！”他把判决书铺在农民背上，用粗棍子重打二十下，然后将奄奄一息的农民扛到段秀实府上。段秀实见状，大哭道：“是我害苦了你！”立刻自己动手取水洗去农民身上的血迹，撕下自己的衣服为他包扎伤口，亲自为他敷药，甚至早饭、晚饭都是先喂农民，然后自己再吃。
段秀实还把自己骑的马卖掉，换来谷子代农民偿还，并再三叮嘱不要让焦令谌知道。这件事让淮西军主帅尹少荣知道了，此人性格刚直。他找到焦令谌，大骂道：“你还是人吗？泾州赤地千里，百姓都要饿死了；而你却一定要得到谷子，还对无罪之人动用重刑。段公是位有仁义讲信用的长者，你却不知敬重。现在段公只有一匹马，贱卖以后换成谷子交给你，你居然收下了！真是不知羞耻！”焦令谌虽然强横，但这番话却让他大为惭愧，不能进食，说道：“我以后没有脸去见段公了！”抑郁之中，竟然很快就去世了。
—2—对自己金规铁律
公元777年，段秀实被正式授任泾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四镇、北庭行军和泾、原、郑、颍节度使。他的军令简单明了，对士兵威严之中又不失仁厚，为人简朴坦率和气，众人对他交口称赞。当时依照法律，官员身兼二职可拿两份俸禄，段秀实却只拿一份。除非因公聚会，他不听音乐不喝酒。作为一方封疆大吏，家里没有乐妓，不养小妾，也没有多余的财产。
而他回到家里，只是安居静思而已。
段秀实从泾州任上被征召入朝时，告戒自己的家属：“经过岐州时，陇右节度使朱泚可能会赠送钱物，千万不要收下。”后来过歧州，朱泚执意要赠送三百匹大绫，段秀实的女婿虽然坚决拒收，但敌不过他的固执。段秀实得知后非常生气，就将东西送往司农的办公处，直到死都原封未动。
—3—对大义一身傲骨
公元780年，因与宰相杨炎意见不和，段秀实被解除兵权，调往中央担任了一个闲差。
公元783年，泾原兵变，唐德宗逃往奉天。此时已经被封为太尉的朱泚趁机占据长安。朱泚因段秀实长期失去兵权，猜想他必定因此郁闷，就派人传召，但段秀实闭门拒绝。被跳墙而入的骑兵劫持后，段秀实估计自己不 能幸免，便对子弟说：“国家蒙难，我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我自当为国家殉难，你们应自求生路。”于是段秀实前往见朱泚。
朱泚非常高兴，向段秀实询问计谋。段秀实则苦口婆心劝他放弃叛乱、归顺朝廷。朱泚心中不快，但认为段秀实与自己都是被朝廷废黜的，还是推心置腹地委任他。
此时，朱泚派人率三千精锐前往奉天，声称迎接皇帝李适回京，实际上是准备发动奇袭。段秀实立即伪造了一份军令，派人追上急行军，命令他们即行班师。 段秀实也清楚，一旦部队回来，就会真相大白，于是决定找到机会就动手除掉朱泚。
恰好，朱泚召集大家讨论登基称帝的事，段秀实从座位上突然跳起来，从旁人手中夺下象牙笏板，跨前一步，朝朱泚脸上就唾口水，并诟骂说：“你这个疯子，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让我跟你一起叛国，你做梦！”说完用象牙笏板猛砸朱泚，朱泚急忙举手阻挡，但前额已被击中，鲜血溅了一地。
在旁人的帮助下，朱泚才挣脱段秀实。段秀实知道刺杀无望，对呆立在一旁的侍卫说：“我不会叛变的，你们动手吧！”左右侍卫这才从震惊中惊醒，一拥而上，向段秀实乱刀齐下。朱泚一手捂住伤口，一手阻止说：“他是义士，不要杀他！”可是为时已晚。
唐德宗李适听到段秀实被杀的消息，深恨当初对他没有重用，悲伤哭泣。下令追赠段秀实为太尉，谥号忠烈，亲自题写碑文，为段秀实树碑立庙。自贞元（785年—805年）年间后历朝，但凡赦书节文褒奖忠烈，一定以段秀实为首。蔡东藩先生诗云：拚生一击报君恩，死后千秋大节存。
段秀实的拚生一击足够壮烈，可是他的人格魅力绝不仅仅定格在这一瞬间，他用铁律要求自己，用柔情对待百姓，用正气捍卫家国，正如后世对他的赞叹：自古殁身以卫社稷者，无如秀实之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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