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洪《山家清供》为何将莴苣比作珠玉美石,称作“脆琅玕”呢

莴苣:生熟皆宜的脆琅玕

汪鹤年

宋林洪《山家清供》为何将莴苣比作珠玉美石,称作“脆琅玕”呢

莴苣总是给人翠生生的感觉,尤其是削去其皮后,那漾着碧玉般光泽的多棱体,会使你觉得那映入眼帘的是静静的碧透的一泓春水。难怪古往今来的诗人常会钟情于它,赞叹不已。南宋诗人陆游在一首《黄瓜》诗中就吟道:“白苣黄瓜上市稀,盘中顿觉有光辉。时清闾里具安业,殊胜周人咏采薇。”

莴苣的两大类别

莴苣为菊科莴苣属一、二年生草本植物。莴苣可分为叶用和茎用两类。

一类是茎用莴苣,因此菜形如竹笋,人们习称为莴笋,又叫它香笋。此外,它又有莴菜、藤菜、香马笋、千金菜等别名。对其生长形态,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写道:“莴苣,正二月下种,最宜肥地。叶似白苣而尖,色稍青,折之有白汁粘手。四月抽薹,高三、四尺。”

宋林洪《山家清供》为何将莴苣比作珠玉美石,称作“脆琅玕”呢

另一类是叶用莴苣,因人们一般情况下以生食为主,故通常谓之生菜。生菜古称芑,又有石苣、白苣等名称,徐州和南京人称之为油麦菜。生菜按叶片的色泽区分有绿生菜、紫生菜两种。如按叶的生长状态区分,则有散叶生菜、结球生菜两种。如再细分则结球生菜还有三个类型,即奶油生菜、脆叶生菜和苦叶生菜。《本草纲目》对其生长习性和品种等就有如此记述:“处处有之。似莴苣而叶色白,折之有白汁。正、二月下种,四月开黃花如苦荬,结子亦同。八月、十月可再种。故谚云:‘生菜不离园。’按《事类合璧》云:‘苣有数种:色白者为白苣,色紫者为紫苣,味苦者为苦苣。’”清高士奇《北墅抱瓮录》还说生菜有尖叶和圆叶两种:“莴苣如生菜类。有尖圆二种,尖叶者味苦,圆叶者气如香粳。四月抽薹如笋,谓之莴苣。”

宋林洪《山家清供》为何将莴苣比作珠玉美石,称作“脆琅玕”呢

莴苣根系浅而密,多分布在20厘米~30厘米土层内。苗期叶片互生于短缩茎上。叶用莴苣叶片数量多而大,以叶片或叶球供食;茎用莴苣随着植株的生长,短缩茎逐渐伸长和膨大,最终形成粗壮的肉质茎。莴苣头状花序,花黄色,每一花序有花20朵左右,自授粉,有时也有会发生异花授粉。瘦果,果褐或银白色,附有冠毛。《清稗类钞》对其性状有过这样的描述:“莴苣为蔬类植物,亦称莴笋,叶由根生者尖阔,由茎生者为心脏形,皆无柄抱茎。春暮开黄花,列为头状花序。茎高尺许,去皮生食,味如胡瓜,并可腌藏。”

莴苣含有多种营养成分,如蛋白质、糖分、胡萝卜素、多种维生素及钙、磷、铁等。尤以维生素E较多,能促进人体细胞分裂,延缓衰老,故是抗衰老的保健蔬菜之一。

中医认为,莴苣气味苦、冷、微毒,有清热、利尿、通经等功效。《本草衍义》说其有辟虫之功:“虫入耳,以汁滴耳中,虫出。诸虫不敢食其叶。以其心置耳中,留虫出路,虫亦出。”《饮膳正要》称其“主利五脏,开胸膈壅气,通血脉。”《随息居饮食谱》还说它有消食积和通二便的功效。对于叶用莴苣的食疗价值,《食疗本草》也说:“[白苣]主补筋骨,利五脏,开胸膈拥气,通经脉,止脾气。令人齿白,聪明,少睡。可常食之。”

莴苣是外来物种吗

一般认为,莴苣大约在隋代传入我国。其主要依据是宋初陶谷《清异录》中的一段记述:“咼国使者来汉,隋人求得菜种,酬之甚厚,故因名千金菜,今莴苣也。”宋代彭乘《续墨客挥犀》也说:“王舜求云:莴菜出呙国,有毒,百虫不近。”呙国,有人解为倭国,即现在的日本。也有人说指现在的阿富汗、不丹地区。但从其“百虫不近”的描述看,显然又不是指的莴苣。

而实际上,中国人种莴苣并非自隋朝始。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叶用莴苣就已为人们所熟知。《诗经·小雅·采芑》有云:“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亩。”而诗中所说的“芑”,有人认为就是今人所说的生菜。三国吴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云:“芑菜,似苦菜也,茎青白色,摘其叶,白汁出,肥可生食,亦可蒸为茹。青州谓之芑,西河、雁门芑尤美。胡人恋之,不出塞。”从陆玑所描述的这些特征看,与生菜非常相似。因而,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在记及“白苣”时就曾认定“芑”即其古称之一:“王氏《农书》谓之‘石苣’。陆玑《诗疏》云:‘青州谓之芑。可生食,亦可蒸为茹。’”

野生莴苣在中国的存在,更足以证明莴苣本是我国土生土长的菜蔬之一。宋谢维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别集》中便有这样一段记载:“苣数种,有苦苣,有白苣,又有紫苣,皆可食。叶有白毛为白苣,紫色为紫苣,苦味为苦苣,即野苣也,又名褊苣。今人家常食者,白苣。江外、岭南、吴人无白苣,尝植野苣,以供厨馔。生食之所谓莴苣也。”

明朱橚《救荒本草》对野生莴苣的生物学特征记之尤详:“山莴苣,生密县山野间。苗叶搨地生,叶似莴苣叶而小,又似苦莴叶而却宽大。叶脚花叉颇少,叶头微尖,边有细锯齿。叶间撺葶,开淡黄花。苗叶味微苦。”

在汉代,叶用莴苣还成为立春日人们常食的蔬菜。清代朝廷所编《渊鉴类函》引汉崔寔《四民月令》曰:“凡立春日食生菜,不过多取迎新之意而已。及进浆粥,以导和气。”

晋人葛洪的《肘后方》中,还出现了“莴苣菜”的称呼。

可见,隋人花重金买到的莴苣种子,要么只是莴苣中的一种,要么是外行之人充当了一回冤大头。

不过,莴苣从唐代开始,很快就被人们所广泛认识,并成为人们喜爱的蔬菜之一,却又是实情。《本草纲目》引唐医家陈藏器《本草拾遗》对茎用莴苣和叶用莴苣分别就有这样的记述:“莴苣有白者、紫者。紫者入烧炼药用”;“白苣似莴苣,叶有白毛。”

著名诗人杜甫还有过亲自栽种莴苣的经历。其《种莴苣》诗就写道:“堂下可以畦,呼童对经始。苣兮蔬之常,随事艺其子。……登于白玉盘,藉以如霞绮。苋也无所施,胡颜入筐篚。”生菜不仅成为他平素所食的蔬菜之一,而且成为其家人立春日制作春盘时的主流菜蔬。其《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其七就咏道:“脆添生菜美,阴益食单凉。”其《立春》诗则有“春日春盘细生菜,忽忆两京梅发时”的歌吟。

《岁时广记》引唐人《四时宝镜》也有“立春日,食芦菔、春饼、生菜,号春盘”的记述。

宋林洪《山家清供》为何将莴苣比作珠玉美石,称作“脆琅玕”呢

生熟皆宜的家常小菜

在宋人的生活中,莴苣更是常见的名蔬之一。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记述当时汴京“州桥夜市”中常卖的小吃中就有“莴苣笋”一品。同书中还说:“十二月,街市尽卖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

宋林洪《山家清供》甚至以珠玉美石相比,将莴苣称作“脆琅玕”,并详记其吃法:“莴苣,去叶皮,寸切,瀹以沸汤,捣姜、盐、熟油、醋拌渍之,颇甘脆。”

《山家清供》中所记“牡丹生菜”的吃法,更有特色:“宪圣喜清俭,不嗜杀,每令后苑进生菜,必采牡丹瓣和之,或用微面裹炸之以酥。又时收杨花为鞋袜毡褥之属。侄恭僖,每至治生菜,必于梅下取落花以杂之,其香犹可知也。”

诗人陆游更对莴苣情有独钟,并常将其与得之西域的黄瓜并称。其《新蔬》诗就写道:“黄瓜翠苣最相宜,海市登盘四月时,莫拟将军青荠句,两京名价有谁知。”莴苣在诗人心目中的份量可见一斑。

元俞宗本《种树书》还认识到:“生菜种之不拘时,才尽即下种亦便出。谚云:‘生菜不离园。’以不时而出也。”

到了明代,人们对于茎用莴苣和叶用莴苣的不同食用方法已区分得非常清楚。

叶用莴苣一般用以凉拌。李时珍《本草纲目》就说:“白苣、苦苣、莴苣,俱不可煮烹,皆宜生挼去汁,盐醋拌食,通可曰生菜,而白苣稍美,故独得专称也。”

而茎用莴苣的吃法则相对较多,大致上有凉拌、腌食、清炒、糟腌等方法。明高濂《野蔬品》曰:“莴苣菜,采取去叶、去皮,寸切,以滚汤泡之,加姜、油、糖、醋拌之。”明王世懋《学圃杂疏》则说:“莴苣绝盛于京口。咸食脆美。即旋摘烹之亦佳。”《本草纲目》又云:“剥皮生食,味如胡瓜。糟食亦良。江东人盐晒压实,以备方物,谓之莴笋也。花、子并与白苣同。”

至于野生莴苣,大约是苦涩的缘故,一般是在炸熟后淘洗去苦味再食用。明朱橚《救荒本草》说:“采苗叶炸熟,水浸淘去苦味,油盐调食。生揉亦可食。”

直到清代,莴苣的食用仍大体上沿袭着前人的余绪,但又小有变化。

宋林洪《山家清供》为何将莴苣比作珠玉美石,称作“脆琅玕”呢

凉拌生菜和用生菜制作春盘,是清代叶用莴苣的两大吃法。清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云:“新春日献辛盘。虽士庶之家,亦必割鸡豚,炊面饼,而杂以生菜、青韭菜、羊角葱,冲和合菜皮,兼生食水红萝卜,名曰‘咬春’。”这里,生菜成为人们咬春的对象之一。清高士奇《北墅抱瓮录》则记述了凉拌生菜:“生菜花如苦荬,春秋可再种。略点盐醋,生挼食之,甚美,故名。”

至于清童岳荐《调鼎集》中所载莴苣菜品更多,如拌莴苣、香莴苣、炒莴苣、拌莴苣干、瓤莴苣等。腌渍以作长久保存的,则有腌莴苣、酱莴苣、糟莴苣等。至于“取香莴苣心,拌鸡脯”剁碎,再加酱和豆粉制作的“莴苣圆”;将去皮叶莴苣,盐腌后切块,用“滚水焯,晾干,隔纸火烘成豆”的“烘莴苣豆”等,更称得上是用蔬菜制作的佳馔妙品。

茎用莴苣的吃法亦如其旧,但又略有改进。清袁枚在《随园食单》列有食莴苣两法:“新酱者,松脆可爱。或腌之为脯,切片食甚鲜。然必以淡为贵,咸则味恶矣。”清汪灏《广群芳谱·蔬谱》则记述了时人用以糟食的另一种吃法:“四月抽薹,高三四尺,剥皮生食味清脆,糟食亦佳。江东人盐晒压实,以备方物,谓之苣笋。”民初徐珂《清稗类钞》记述的“拌莴苣”则在前人吃法的基础上略作改进:“莴苣,去皮叶,切细丝,以滚汤泡之,加姜丝或豆芽、芹菜等,用麻油、糖、醋以拌食之。或腌为脯,切片食,以淡为贵。”

宋林洪《山家清供》为何将莴苣比作珠玉美石,称作“脆琅玕”呢

直至今天,莴笋和生菜的食用方法仍没有太大的改变。大体说来,莴笋因肉质嫩,可生拌、熟炒、作羹,也可加工腌渍及干制。就拿凉拌莴苣来说,将其斜切成薄片后,用盐略加腌渍,滴入麻油,那甜香爽脆,诱人食欲的清香,那如同碧玉,近乎透明的色泽,便将一种田园的清新,春天的韵味,活生生地摆在你的面前。生菜则主要食叶片或叶球,吃法上除了凉拌,还被人们用作吃烤鸭时的配菜。用其下火锅也是难得的好食材。如将其与豆腐同煮,亦别具风味。

参考文献(略)

先民菜篮子里的秘密》(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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