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口長城人劉福生與他的探索發現

小河口長城人劉福生與他的探索發現

——兼談對滿族文化的啟示

小河口長城人劉福生與他的探索發現

( 筆者向劉福生贈送主編的滿族文化著作表達敬意)

中國長城從源頭算起,歷經2000餘年滄桑。翻開中國史書,關於長城的記述和故事比比皆是,不能不引發人們的遐想和親臨探索的慾望。遊歷北京八達嶺長城和遼西走廊上聳立的山海關之後,近幾年來越來越多的人們開始將考察中國長城的目光聚焦於“野長城”,即沒有修復開發的長城段,筆者就是其中之一。而遼寧省綏中縣境內的小河口長城則是關注重點。

小河口長城是明長城,坐落在遼寧省綏中縣西溝村,至今保持原貌,沒有經過過度修復。始建於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的古老長城,是遼寧境內的明長城主幹線,貫穿7個自然村的古長城,總長8.9公里,人們習慣稱她為小河口長城,由於雄居於險峻的山嶺,所以又有"第三八達嶺"之稱。其中一個最突出的特點,是三條長城的交匯之處,即薊州長城、山海關長城、遼東長城匯聚在遼寧的錐子山,這是中國萬里長城的奇觀。筆者以滿族研究為主題,長期關注民族文化交流與交融對民族文化變遷可持續發展的推動作用。通過資料搜索得知,小河口長城建於明隆慶五年(公元1571年),名將戚繼光被調到今遼寧、河北、北京一帶整頓邊務,所帶將士均為平倭有功的浙江義烏兵。這些義烏兵被允許一部分家眷隨軍,逐步在小河口長城附近生息繁衍。因而,將南方文化融匯於長城腳下。因而,擁有中國萬里長城奇觀的小河口長城也是南方與北方文化交流的匯聚地,成為筆者探索南北方民族文化交流與交融的關注點。

小河口長城人劉福生與他的探索發現

(筆者在小河口長城敵樓上觀察)

筆者五月中旬的一天,從秦皇島海港區內出發,沿途從石門寨、駐操營、東王莊一路下來,路經董家口長城一直奔向小河口長城,發現沿途農家房屋的式樣從平頂房屋到起脊的磚瓦房逐漸發生變化。這一變化從東王莊農居起基本上都是起脊的磚瓦房。大門為鬥式,還有些古老的院落能夠看出從前四合大院的影子。與其他村莊裡常見的平頂式的“北京平”農家居房完全不同。院牆的牆頭採用青磚瓦擺構成四掰花葉狀,輕巧別緻,有別於石頭壘成牆頭上塗抹黃土草坯的北方農家院牆。筆者與沿途東王莊的農戶聊問一下,他們的祖先都是從哪裡來?所問之人皆答不清楚或者說是從山東逃難而來。只有一位老者回答說,有一部分是明代從南方過來的守長城兵後代。據說,義烏官兵攜帶家眷剛剛到來時住於長城的敵樓上,後來逐漸移到長城附近蓋屋建舍。這些簡短的回答,完全證實了筆者的推測:在錐子山的長城腳下,義烏官兵帶來的南方房屋款式已經在這裡紮根並且被以後來到這塊土地上的居民所接受,形成以這種文化為美的區域居住文化。筆者進入沿途農家房屋內觀察,發現外表採用南方起脊的磚瓦房款式的房屋內部,與東北普通農家民居沒有區別,都是採用東北的屋內格局和居住習慣,使用最典型的火炕並且是二鋪連炕。由此形成外部為南方款式而內部為適合北方寒冷自然環境特點的房屋特色,體現人類生存需要入鄉隨俗、調適原有文化的積極態度。

小河口長城人劉福生與他的探索發現

(小河口長城敵樓上的精細雕花)

在關注長城附近農家房屋之後,登上小河口長城。端詳雕刻著歷盡風雨滄桑的敵樓和多處已經坍塌斑駁陸離的城牆。最直觀的感覺就是在這段長城的門窗拱框上刻滿了獅子繡球、木馬蘭花、祥雲綵帶等圖案。還有的圖案盤旋屈曲,線條複雜,好似纏繞在一起的兩枝蓮花,當地村民叫它"纏枝蓮"。據說這些雕花的圖案,是來自浙江義烏的將士們(也就是當年修築長城的人)所創作,源於南方人細膩精雕的工藝本性,點綴於北方這塊廣袤而粗獷的土地。筆者站在繪有這些圖案的敵樓上感慨萬端,彷彿戰火紛飛味道十足的軍事工程由於這些南方人細膩精雕的技藝而幻化為溫柔體貼的防護珍品。

從小河口長城下來後,筆者繼續在周圍的村莊裡“搜索張望”,預期有更豐富的歷史遺存來驗證長城上的感受。這時一個古香古色的農家大院落映入筆者眼前。筆者大致打量一下,為該大院的氣勢所振動。該大院分為院內和院外兩大部分。從院外看上去,東西兩座起脊的磚瓦房,各自掛著牌匾。東房牌匾寫著遼西義勇軍抗日展覽館,西房牌匾寫著明清民俗文化陳列館。僅僅看到這兩個牌匾,即刻感覺到主人不同凡響的生活興趣和志向。大院的院門為鬥式,門的兩邊擺放古老的石炮,據說為清順治年間所造。從下沉地基判斷,這個大院的房屋壽命應該是一百五六十歲以上了。大院內同樣分為兩個部分。東院由正房和東廂房組成。正房的門口左右擺放一對相同樣式的石雕望天吼,據主人說這也是清初的物件。屋簷的窗臺上左右擺滿了各種基地,比如遼寧省文化旅遊基地、遼寧省影視拍攝基地等等十幾個牌匾,內設有一間大廳,足可以放下直徑一米二三的七八張圓餐桌。主人與老伴正忙乎著擺放圓桌,迎接即將到來的旅遊季。東廂房為三間,正門進去後,左側一間,右側兩間,為二鋪連炕。令筆者興奮和意外的是,炕上炕下襬放滿滿登登的豪華古傢俱以及民俗物品,主要有彩繪炕桌、泥火盆、炕櫃、太師椅、中堂桌椅、梳妝檯等等。從製作工藝和款式上判斷,這些傢俱物品距今至少百年以上,足可以顯示出原物主人的生活奢華與尊貴。筆者不禁心裡震動,為何有這多不凡的收藏?這位大院主人是何身份?他來自於何處?

大院主人見筆者對此十分感興趣,讓忙乎收拾房間的老伴將大院的西側部分內所有的房間都開了鎖。西側大院的正房以入門口為分界,右面兩間,左面四間,每個房間內皆為二鋪連炕,同大院東側部分裡的東廂房一樣,陳設古董傢俱,地櫃、客桌、梳妝檯等類,筆者作為民俗老物件的喜好者一一拍照下來。接著,大院主人的老伴帶領筆者從東側門進入大院主人開辦的明清民俗文化陳列館。展館裡同樣全部是古董的舊用具,一種是出行類傢俱,有載人用的木質大轎車、運輸貴重物品的大馬車、梳妝檯、地櫃、還有豪華的窗格多件,等等;另一種是農用工具類,有扇車、鏵犁等等。最令筆者感興趣的是牆上掛的兩件不同款式和不同種類草梗編織的蓑衣。大院主人的老伴向筆者介紹說,能夠覆蓋全身的是南方蓑衣,南方蓑衣長度可以披搭在膝部以下;而只能覆蓋肩膀到達上半身的是北方蓑衣,北方蓑衣向外展的幅度較大,披在身上如同一把套在身上的傘。筆者聯想到南方多雨天氣裡農民在稻田裡披著蓑衣彎腰插秧,而北方農民雨天在家歇工偶爾冒雨到戶外的情景,領悟到不同的地理環境的勞作方式產生不同款式的防雨蓑衣,這就是人類適應自然環境而形成的生存智慧。大院主人將兩種蓑衣收藏在一起,留下了明清之際南北方文化在長城腳下匯聚交融的歷史見證。

大院主人忙過後,積極熱情的向筆者推薦他創辦的遼西義勇軍抗日展覽館。展館與其它老宅一樣是起脊的磚瓦房,木質的窗戶格,與歷史題材展館很搭配。展館裡全部是圖片,配有少量實物,以參加小河口長城抗戰的義勇軍英模人物為主題,將所有與此有關的歷史資料全部展現出來。筆者注意到,除那些橫刀躍馬的戎裝抗日英雄外,竟然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的作曲者聶耳和作詞者田漢。聶耳和田漢與遼西小河口抗日有什麼聯繫?他們的國歌創作與這段小河口長城有什麼聯繫?我不禁在心裡唱起激越的國歌,“起來! 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 築成我們新的長城!”此時,更感覺大院主人有不同一般人的思維想法與境界。

大院主人接受筆者採訪。他叫劉福生,50後年齡人,1968年錦州市下鄉知青,抽工回城曾先後當工人、幹部、企業的領導者,此後下海經商,屬於最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由於他曾經做過綏中縣的博物館館長,對收藏保護歷史情有獨鍾。富裕後,他沒有忘記曾經獻過青春的小河口,沒有忘記那些拋頭顱灑熱血的義勇軍將士,更沒有忘記需要守護的小河口長城。他毅然帶著妻子來帶這裡,到現在一下子就是17年。這17年裡,他用的全部積蓄創建了供旅遊休閒的中華民俗保護式的農家山莊。上述筆者參觀描述的古董傢俱、農家老屋等,都是大院主人投資從舊有農戶手中購買和多處收集的。使這些已經退出現實人們生活的傳統物件成為融合旅遊與傳統文化保護教育於一體的珍品。大院主人劉福生利用山莊營利資金,修繕已經坍塌了的小河口長城、廟宇以及植樹鋪路,使小河口這段野長城成為最具原生態的長城景觀。為了讓人們緬懷英雄,創辦了長城紀念館、遼西義勇軍抗日紀念館、明清民俗文化陳列館,讓長城的文化底蘊得到發掘與傳承,遊客在這裡受到深刻的愛國主義教育。因此,劉福生的農家山莊承載著傳統與紅色、傳統與現代的融匯統一。

筆者作為女性,十分注意劉福生老伴對他從城市來到小河口鄉村安家的態度。他老伴不善言辭,但做起活來手腳麻利,有著與60多歲年齡不相稱的快速和敏捷。言辭之中流露出對他十足的愛慕與欽佩,卻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對他放棄城市來到鄉村,傾囊所有創辦博物館的怨言。卻給筆者講述他痴迷於收集小河口文物古舊傢俱的小故事。說倆口子在閒下來時,他總是喋喋不休的講小河口長城以及他收集來的古舊傢俱。他老伴有時聽著聽著睡著了,就會讓他不高興,說她“你這人咋這個樣子呢?”,但他老伴用默默無聲勝有聲的夫妻真情無怨無悔的支持了他17年,陪伴了他17年,在劉福生17年守護小河口長城的功章上有他老伴的一半。他老伴姓劉,是滿族,祖籍遼陽。爺爺輩時流落到現在這個地方。據此推算,她的滿族老姓應當姓寧古塔,祖上於乾隆年間從京城撥往遼陽八旗駐防。現在遼陽燈塔仍然有乾隆年間來遼陽駐防的滿族八旗人後代。

小河口長城人劉福生與他的探索發現

小河口長城人劉福生與他的探索發現

( 劉福生在山莊裡收藏的明清及民國老物件。)

劉福生告訴筆者,他十分熱愛小河口長城,他在經營之餘常常走在崎嶇的山間小路,瞭望蜿蜒美麗的長城。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和思維對小河口長城進行研究考察。他不斷地將心德刻錄在光盤上,適時補充更新,既不發表也不輕易示人,僅為自己獨享。他贈送筆者一個播放2個多小時的光盤。簡要的向筆者介紹了刻錄在光盤上的對小河口長城研究的許多深切體會。筆者認為最有想象力和突破性的有二點:一是,中國歷史上曾經完成統一大業的偉人,諸如秦始皇、漢武帝、隋文帝、唐太宗、成吉思汗、康熙皇帝,他們開疆拓土的偉大功績都跨過小河口這一地理方位;二是,聶耳與田漢創作的義勇軍進行曲的創作靈感即來自於小河口長城,理由是小河口長城是打響抗日第一聲槍響的地方,當時東北抗日義勇軍是小河口抗日的重要部隊。而聶耳和田漢的義勇軍進行曲也就是現在的國歌,正是在小河口抗日後不久即創作而成。將長城與抗日聯繫在一起,將中華民族抵禦外辱的英雄氣慨昇華為血肉長城,從而奠基了國歌激昂的主體旋律,給了這兩位詞曲家豐富的靈感與想象。無論劉福生這兩個論點來自於何處,究竟有多少論據,這都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用自己的雙手和腳步,在小河口長城走過17年的歲月,建造一塊長城腳下的民族傳統文化保護地和紅色基地,使我們能夠以更為簡捷的方式加深對小河口長城的理解,貫穿古今。

與劉福生的談話意猶未盡,但天色已晚,返回尚有些許路程,因此向他告辭。臨行前,向他贈送一套筆者自己作主編的滿族研究著作,贈言上寫著“小河口長城人劉福生”,表達筆者對他的敬意。他老伴在一旁默默的注視著。

筆者畢竟以研究滿族文化為主題,所以採訪中曾問過劉福生,是否知道或者瞭解長城下的滿族文化?他一直在搖頭,不停的回答說他老伴是滿族。

筆者此行對滿族文化的啟示:

長城從滿族走向中原,建立大一統清王朝,領土面積到達貝加爾湖時其存在的意義已經消失。因此,康熙年間長城已經不再作為防禦北方遊牧少數民族入侵中原軍事防禦工程而停止修繕。這一舉措,是清代滿族對中華民族團結的重要貢獻。滿族八旗將士在長城腳下駐防,他們的後代融入當地的區域文化之中,長城逐漸深化為中華民族熱愛和平的民族精神象徵。我們今天研究長城,不僅僅研究物質長城,更主要的是挖掘長城的民族團結精神。長城腳下南北方文化交流與交融,滿族與漢族等各民族的文化交流與交融,為今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奠定“四個認同”的文化基礎,這也正是筆者作為滿族和滿學研究的學者關注長城,親自走訪長城的意義之所在。

作者何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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