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寫草書
嚴學章丨文
我登上華山北峰，極目望去，眼前大片的石峰峭壁，白花花的，像天幕般，我的手便癢癢了。我直想操起一支巨大的毛筆，在那如宣紙般的白色巨壁上，刷刷刷刷地寫上一通。寫的是草書，大草狂草，左奔右突洋洋灑灑，天旋地轉乘龍攀雲，狂風暴雨飛沙走石。整個華山山鳴谷應，疾風暴雨驚颯颯，落墨飛筆雲翻飛，好不快哉！或者是，就用那華山論劍的劍為筆，在對面的石壁白素上，大寫特寫一通，全是狂草一味狂草忘我狂草。寫李白的蜀道難，寫蘇軾的大江東去，寫岳飛的滿江紅，寫毛潤之的沁園春。此時的華山，已成了草書的戰場，殺聲滿山谷，劍舞動天地⋯⋯
我面對華山，就如同我在工作室裡面對一牆素宣，一下子進入了創作狀態，激情四射不能自已，大草狂草豪情滿懷。只因，那華山白色的巨大的通天的絕壁，太像一席素宣，鋪天蓋地地走到你面前，一下子撩起你書寫的慾望，不寫不快，欲罷不能。
沒來華山之前，華山在我的腦海裡是十分劍氣的，只因金庸老爺子英雄傳裡的華山論劍先入為主。當我登上華山之巔，我一下就莫名其妙地想寫書法了，想寫大草狂草了。難怪唐朝的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器而草書大進，到了華山，方知劍與筆，舞劍與弄草，是如此這般的幻化為一體。壁如紙，劍為筆，雲是墨，天當房，整個華山，變成了老蟹的書法工作室，我成了華山的主宰，藝術的狂徒。
在2018年4月26日之前，中國的三山五嶽，五嶽的四嶽我都已登了看了，有的嶽還不止一次，就差華山了。所以，這一次乘中國書畫報在天水做活動的機會，打道回府時先到西安，在鄠邑區弄了一場書畫學術講座，參觀了戶縣農民畫，又在秦嶺北麓一個叫阿姑的地方弄了場筆會，便由老戰友張鴻開車，史廣勇陪同，把我送到華山腳下住下，於4月26日上午登華山。中華書畫協會西北分會的同仁全套安排了登山事宜。進了索道入口，便排起了長隊，排了三個多小時，才坐上攬車一步登天。排隊的過程十分煎熬，進不能退不成，一隊隊人馬由兩邊鐵欄夾著，向前慢慢移動，一眼望去不到盡頭。若不是在排隊的頭上買了兩根玉米棒子和一瓶礦泉水，中午只能餓肚子了。排隊三個半小時，像是創作前的積蓄預熱。登上華山後，排隊等候的抑鬱便煙消雲散了，便激情四射了，便思緒大草狂草了。華山壁成了華山宣，華山劍成了華山筆，華山雲成了華山墨，華山客成了華山主。整個華山，成了書山畫山。
你看，那華山的山脊，完全是鯉魚背，細長細長蜿蜿蜒蜒，這是小篆的線條，在上面行走要中鋒行筆，要亦步亦趨。那華山的索道，細瘦細瘦的，酷似宋徽宗的瘦金體，線條上攬車點點，愰愰悠悠，瘦金書的起筆收筆，就是這般模樣。坐在纜車上，行走在鯉魚背上，面對四周的華山絕壁，便有了寫狂草的衝動，恨不得拚命地撲過去。這時，我想到畫聖吳道子，在皇帝面前畫壁的場景；想到草聖張旭，以頭題壁時的奔走呼號；想到顏真卿，書祭侄稿時的悲憤激盪；想到瘋子徐渭，在宣紙上的橫塗豎抹；想到米芾筆勢的風檣陣馬、鄭夑佈陣的亂石鋪階、潤之弄翰的搖曳欹側⋯⋯
老蟹第一次登華山，便認壁為紙，認劍為筆，甚至願以頭碰壁，大書特書狂書，著實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情感，是移情，是藝術的直覺。對於一個人而言，那險峻的華山，確實有撲面而來的力勢，不可阻擋。對於一個書畫人而言，那通天的白壁，確實引發了創作的衝動，不可遏制。遙想當年的華山論劍，東西南北中，論比的天昏地暗，形式是比武，本質是俠義文化，是劍氣劍膽。而那比武論劍的臺子，只可在地面上進行，論劍比武，只是華山的一個平面。這麼多年，華山的另一個立體的面，那通天的白壁，還是一片空蕩蕩的處女地，可以寫最新最美的字，可以畫最新最美的畫。如果有朝一日，華山的絕壁有了書畫，華山就文武兼備了。因此，這次華山之行，給老蟹以很多的想象空間。
我把文章發給鄭州的王振禮兄，王老兄重情，很快寫了首詩，曰：
老蟹飛索昇華山，
掃卻排隊三時煩。
萬丈絕壁興魂魄，
千尺宣紙鑄書緣。
欲借魁星如椽筆，
想賒硯池墨幾潭。
乘風踏雲染白壁，
畫幅大草天地間。
王老兄詩的氣勢，焉有不和乎？老蟹張口和道：
老蟹今日登華山，
管他天熱排隊煩。
漫步石脊一條路，
興對白壁萬般緣。
高峰雲繞公孫劍，
深澗水湧鵝池潭。
書興大發手心癢，
橫塗豎抹天地間。
2018年4月27日凌晨於靈寶函谷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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