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探春的管理才能

敏探春的管理才能

敏探春的管理才能

論起來,探春的小姐身份在賈府雖然是正經主子,有尊貴的地位,對府裡下人可以居高臨下,但沒有管理權,她也不需要會管理。然貴族大家庭的小姐們在家做女孩兒的時候,就會對家族內務觀察、關注,並在暗地裡學習、盤算。因為終有一天她們會出嫁,一般來說會嫁入門當戶對的大家族,接過夫家的管家鑰匙,成為像鳳姐、王夫人那樣管事的人,再經歷“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的過程,成為賈母那樣的老封君,是家族內務的權威。

尤其是像寶釵、黛玉這樣的嫡出千金大小姐,她們未來的夫婿必定是其他名門望族的嫡子,在家族裡是占主導地位的,類似寶玉、賈蓉這樣的身份。寶釵自不必說,文中描述其管事才能的片段比比皆是,此文不贅述。至於黛玉,雖弱柳扶風,詩情畫意,因身體虛弱賈母寵愛不需要做任何活計,但文中也提到過黛玉對賈府內務的暗察。比如“憨湘雲醉眠芍藥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一回,黛玉向寶玉道:“我雖不管事,心裡每常閒了,替她們一算計,出的多進的少,如今若不省儉,必至後手不接。”若不對賈府內務和鳳姐的管事有所觀察,如何能算計得出。且不止算一次,而是“每常閒了”就算。

探春雖身份尊貴程度比不上寶釵、黛玉,為庶出,但探春的心氣高、能力強,從迎春惜春等人裡脫穎而出,獲得賈母、王夫人的偏愛,鳳姐的敬畏。這是探春值得敬佩的品質。在等級觀念森嚴的舊式大家族裡,雖為庶出,卻有正主子的底氣,使合族大小不敢輕視。不自輕自賤才能獲得他人的尊重。平兒在教訓家裡那些看人下飯菜的媳婦們時說 “二奶奶這些大姑子、小姑子裡頭,也就只單畏她五分”。連天不怕地不怕在賈府遮天蓋地翻雲覆雨的鳳姐獨畏她五分,實在有魄力。由此可見,探春不會因為自己是庶出就自我放棄,她是把自己能力往高貴處培養的,管理才能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下面我們結合原文細細鑑賞一下探春卓越的管理才能。

一、有大局觀,有責任感

賈府大廈,人口眾多,內外部管理者眾多,對賈府未來擔主責任的管理者也多。男主子如賈政、賈璉、寶玉,女主子如賈母、王夫人、鳳姐。至於三個小姐,她們本質意義上是賈府的“嬌客”而不是主人,更稱不上管理者。她們的任務是好好培養自己的閨閣品行,待嫁閨中。然探春不侷限於此,她有家族大局觀念,也有強烈的責任感,對於自己家族的命運和未來有著深刻思考。奈何大廈將傾,身為弱女子,心有餘力不足,兩次滾下淚來。探春是個剛強之人,她並不為自己受了欺辱哭,是為家族淪落至此而哭!

“辱親女愚妾爭閒氣,欺幼主刁奴蓄險心”一回,被趙姨娘侮辱時探春說:“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的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兒家,一句多話也沒有我亂說的。”一面說,一面不禁滾下淚來。是的,她看著大家族沒有一個可以立一番事業、讓家族興盛的人,禁不住渴望自己能成為為家族擔當的男人。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矢孤介杜絕寧國府”一回,鳳姐帶領王善保家的抄家,到秋爽齋時,探春的態度是堅決不配合,且對他們的抄家行為深惡痛絕,痛心疾首,且看她怎麼說。 “你們別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裡好好地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說著,不覺流下淚來。至此,探春隱隱覺察到家族頹敗的命運似乎已不可扭轉,因此說的如此懇切,如此痛苦!相較於迎春的懦弱、不聞不問,惜春的冷心冷性只求自保,探春的大局觀和責任感凸顯。這樣的胸襟和格局,是高層管理者才具備的。

二、有擔當,危機時能挑大樑

探春的小姐身份限制了她的能力展示範圍,她只能在襟帷之中周旋。但閨閣和內帷之中也不乏需要擔當的時刻。

“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鴛鴦女誓絕鴛鴦偶”一回,賈母為大老爺使邢夫人來討要鴛鴦大怒,偏邢夫人不在場,怒氣無處撒,因見王夫人在旁,便不分青紅皂白把氣一股腦撒到了王夫人身上。王夫人不敢還一言,薛姨媽、寶釵因是王夫人親戚不便爭辯,鳳姐、李紈、寶玉一概不敢辯,迎春老實,惜春小。獨探春在窗外聽了一聽後走進去賠笑向賈母陳述解釋,一席話幫王夫人撇清嫌疑,賈母轉怒為笑,借寶玉向王夫人賠不是。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矢孤介杜絕寧國府”一回,因怡紅院捕風捉影說寶玉被嚇,賈母質問各處上夜不小心,家裡有賊也未可知。當下邢夫人、尤氏、鳳姐、李紈及眾姐妹都在陪侍,聽賈母說完都默無所答。獨探春出位笑著道出了目前園內下人夜晚開賭局的放肆行為。這一次探春獨出,一為鳳姐解圍,說明“近因鳳姐姐身子不好,幾日園內的人比先放肆了許多”,也就是並非鳳姐平時管理不善,而是以往管理有效,因身體不好的客觀原因家人才恣意妄為守夜不小心進了賊,也為自己告狀做下鋪陳。二則探春認為下人們的行為已經非常過分了,影響到整個家族的正常管理,可能引發更嚴重的後患,所以她寧願擔著告鳳姐管理不善的風險也不願跟其他人一樣保持沉默,要把實際情況反饋給最高領導人賈母,讓她出面整治整治。以上兩次挺身而出,均是在賈母動怒鳳姐一干人等不敢則聲之時,探春的擔當可見一斑。

三、不越權,善借力使力

如開篇時所說,探春雖是主子,但不是管理者,所以在碰到下人胡作非為、不把她放在眼裡的情況時,探春不能太過嚴厲地轄治。賈府的現任管理人員只有鳳姐和賈璉;幕後管理者是王夫人和賈政,除了重大事務比較少出面;最高管理者、極少出面的是賈母。但有一段時間探春是賈府的代管理者,即第五十五回所表,年事剛忙過,鳳姐因操勞太過身體虛虧臥床調養至八九月間,探春協同李紈外加寶釵共理賈府內務。即便在此期間,探春牽頭做出了許多開源節流的改革,比如將大觀園的果蔬糧食竹子等外包給有能力的下人,比如生出了裁減的法子砍掉許多不必要的費用縮減賈府開支。但每一個方案在做決策時,都是傳喚了平兒來的,要平兒回去傳達給鳳姐看是否可行。探春始終恪守代管理者的職責,從未越權直接做決策處理。黛玉也對此評價甚高,與寶玉聊天時說到: “你家三丫頭倒是個乖人。雖然叫她管些事,倒也一步兒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來了。”然而當碰到迎春被下人欺負,她在場撐腰下人也不懼怕的時候,她會使眼色給侍書悄悄把平兒叫來,借鳳姐之威制服下人。平兒一來欺負迎春的媳婦方慌了手腳。懂得拿捏分寸,手握大權不濫用,又能恰到好處地借力使力達到自己的目的,敏探春著實是個優秀的管理者。

敏探春的管理才能

四、改革不畏強權,敢觸動既得利益者利益

改革最大的阻力在於需要觸動有權力的既得利益者利益。探春在代管理賈府期間,節流最大的阻力也是這裡,但她有不畏強權的魄力。寶玉評價她 “單拿我和鳳姐姐作筏子禁別人,最是心裡有算計的人”。先是平兒對秋紋說:你聽聽吧罷了,二奶奶的事,她還要駁兩件,才壓得眾人口聲呢。“再是當著眾人面奚落鳳姐。鳳姐支使平兒來傳話,說趙姨奶奶的兄弟趙國基沒了,按常例二十兩,如今請探春裁奪著再添些也可以。探春怒回: “你主子真個倒巧,叫我開了例,她做好人,拿著太太不心疼的錢,樂的做人情。你告訴她,我不敢添減,混出主意。她添她施恩,等她好了處理啊,愛怎麼添了去。”接著免了寶玉、賈環和賈蘭家學裡八兩銀子的費用,最後減了小姐們所用的頭油脂粉錢。鳳姐、寶玉、賈環、賈蘭和眾小姐,都是賈府的正經主子,裁費用先從主子們入手,及至其他等級低一些的人,如此方能服眾。

五、公正服人,不偏袒親信

作為管理者,最忌諱偏袒,探春公正地有些不近人情。對於自己的母親,也不行使特權謀利。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死了,按例賈府要賞銀子。探春聽後不發話,問李紈。李紈想了一想說:“前兒襲人的媽死了,聽見說賞銀四十兩,這也賞她四十兩罷了。”吳新登家的領命要去取銀子,探春卻不含糊,追問家裡的姨奶奶和外頭娶的姨奶奶家若死了人有沒有區別。實際李紈也是很清楚趙姨娘跟襲人是不一樣的,一個是家裡的一個是外頭的,按例家裡的只能賞二十兩。所以她想了一想才回答賞四十兩,她以為破例賞四十兩是給足探春面子,為她破格謀私利。誰知探春並不買賬。鳳姐那裡知道消息也忙忙的遣了平兒來傳話,讓探春裁奪,再添些也使得。探春同樣不領情,反而怒斥鳳姐,最終以賞銀二十兩收尾。一個是賈府掌權人,一個是協理,都放水讓她多賞些無妨,探春自己自重,公正處理以服眾,堪稱管理模範。

六、上下齊心,忠貞護主,下屬訓練有素

管理者除了需要辦事能力卓越外,對下屬是否訓練有素也很重要。相較於迎春綴錦樓的散漫和惜春蓼風軒的冷清,秋爽齋顯得井井有條。查抄大觀園時,惜春的丫頭入畫私帶哥哥的東西入園違規;迎春的丫頭司棋與表弟潘又安私通並藏有信物;查賭局迎春乳母又是頭兒。獨探春那裡風平浪靜。

然而,在檢抄大觀園鳳姐帶人來搜時,探春先把自己所有的箱櫃一齊打開,請鳳姐抄閱,唯獨不準開丫鬟們的箱櫃,她說 :“我的東西倒許你們搜閱;要想搜我的丫頭,這卻不能。我原比眾人歹毒,凡丫頭所有的東西我都知道,都在我這裡間收著,一針一線她們也沒的收藏,要搜所以只來搜我。你們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說我違背了太太,該怎麼處置,我去自領。”探春護下之心可謂切切。看完這段,禁不住想說,這樣的領導請來一打。

再看探春受欺負時丫頭們怎麼為她出氣。待王善保家的去掀探春的衣襟,嘻嘻笑道:“連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沒有什麼。”鳳姐知道不好忙勸說:“媽媽走罷,別瘋瘋癲癲的。”一語未了王善保家臉上早著了探春一巴掌。至此王善保家仗著自己是大太太的配房,是個有臉的下人,還不收斂,出去了還在窗外頂嘴,說:“我明兒回了太太,仍回老孃家去罷。這個老命還要她做什麼!”探春怒喝丫鬟們: “你們聽她說的這話,還等我和她對嘴去不成。”因為探春是小姐,奴才在外頂嘴,小姐隔著窗子與她對罵有失身份。侍書等聽說也不怕得罪大太太,便出去說道:“你果然回老孃家去,倒是我們的造化,只怕捨不得去。”鳳姐笑說:“好丫頭,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沒錯,主子捨命護丫頭,丫頭自然挺身而出護主。

再看“累金鳳”一回,迎春被乳母的媳婦欺負,自己拿了迎春的飾物典當了賭錢不說,反說他們倒貼迎春。探春正好走來碰到,要為其撐腰。但她知道這些媳婦們不懼怕她這個小姐,剛進迎春房間不久就使個眼色與侍書出去了。侍書出去做什麼?一個眼色能傳遞什麼信息?讀者們可能看不懂,侍書可是瞬間就懂。迎春這裡還不可開交地鬧著,平兒忽然就進來了。探春的眼色是要侍書去請平兒來鎮壓。寶琴拍著手笑說:“三姐姐敢是有驅神召將的符術?“黛玉笑說:“這是用兵最精的,所謂‘守如處女,脫如狡兔’出其不備之妙策也。”沒錯,探春用兵信手拈來,如果不是平時訓練有素,主子丫頭上下齊心,能如此心有靈犀否?

生長在舊時代的大家族,寸步不能離開那座大廈,每日所接觸無非是閨閣內帷事務,如寶釵所說探春才辦了兩天時事,都沒見過外面那些利弊大事。但探春卻處處顯示出驚人的管理才能,讓今日之我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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