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老外寫了一本關於涪陵的書,卻讓中國人重新認識了自己

好書推薦:《江城》,彼得·海斯勒著,豆瓣讀書評分9.0分,一位外國人筆下的西南小城,一位旁觀者眼裡的浮生世繪。何偉用他的真實和真誠,讓我們重新認識了自己。

《江城》:老外寫了一本關於涪陵的書,卻讓中國人重新認識了自己

消失的江城:一位旁觀者的自述

1996年的那個夏天溫熱而晴朗的夜晚,離現在已經二十餘年了。彼得·海斯勒(中文名何偉)和他的同伴亞當·梅耶從山城重慶坐船順江而下,到達當時還十分偏僻的西南小城涪陵,作為美中友好志願者,他們將在涪陵師範學院支教兩年。

《江城》:老外寫了一本關於涪陵的書,卻讓中國人重新認識了自己

彼得·海斯勒(何偉)

《江城》這本書,正是彼得·海斯勒(何偉)在涪陵生活兩年期間,作為一位外來的旁觀者,對中國西南小城涪陵尋常百姓的日常生活的觀察和記錄。在這裡對“百姓生活”應用了兩個定語“尋常”和“日常”,是因為他所記錄的,都是我們中國人習以為常並且選擇忽視的生活內容。習慣了,即使過了二十年,每一個閱讀此書的中國人還是像熟悉自己手掌的紋路一樣熟悉書中所描述的那些景象。

比如西南任何一個並不十分發達的小城裡此起彼伏的汽車喇叭聲,如果不是突然意識到並刻意去聽,你壓根不會注意到原來我們生活在一個如此喧囂嘈雜的城市。耳朵自己選擇了過濾掉那些喧囂嘈雜,對此我們一無所知並且毫不抱怨,彷彿一切本來如此。有時候我居住的小區的汽車喇叭聲會在同一個時間段莫名其妙地響起,每一次喇叭聲似乎都在傳達出司機的急不可耐,但是沒有人會在意耳朵因此遭受折磨的小區居民。

這一切在一個外來者的眼裡顯得如此突兀,以致於何偉和他的同伴亞當,還有他們各自的父母在到達中國的最初幾天都無法安靜入睡,因為實在太吵了。直到他們習慣,並且和所有中國人一樣忍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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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梯田

彼得·海斯勒的旁觀者身份讓他得以為中國讀者提供一個差異性的獨特視角,這一切似乎都與遠在美國伏案寫作的他毫無關係。但是何偉卻以一個真實的中國身份參與其中,兩年來他一直試圖融入這座西南小城,努力學習漢語,與當地人交朋友,和學生討論中美文化差異,入鄉隨俗,四處旅行,希望被接納而不是被當做外來者。一個人,兩種不同的身份,身在異國他鄉的彼得·海斯勒在何偉這一身份的掩護下忠實地記錄下他的學生,還有涪陵人的日常生活圖景。

一個外國人寫的中國人的故事,在閱讀的過程中常常喚起我一直以來因為習慣而被忽視的感受。我們坦然接受日常生活中的這一切,絲毫不會大驚小怪。

何偉寫涪陵師範學院的學生為了紀念長征而展開的長途跋涉,讓我想到中學時學校為了迎接“兩基”檢查而組織學生去鎮上掃大街。我們連什麼是“兩基”都搞不清楚,在老師的帶領下拿著清潔工具在大街上塵土飛揚地大幹起來,心中充滿了一種融入集體,貢獻自我的自豪感。學校每年舉行紀念五四運動,一二九運動的文藝匯演,即使是幫忙搭建舞臺、搬運桌椅,能夠參選進入紀念活動的學生都感到無比驕傲。作為一位初中生,對紀念活動背後的意義其實毫無概念。

長征紀念活動中,精挑細選的漂亮女學生們身穿統一制服,站姿標準,步態優雅,作為禮儀小姐代表學校為大人物們端茶遞水。這一幕想來每一位中國人都不會陌生,無論是相對純淨的大學校園,還是比較複雜的工作單位,一概保持著這樣的“優良傳統”,似乎在重大場合作為禮儀小姐端茶遞水是所有長得漂亮的女孩兒的義務,必須履行。如果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孩兒拒絕接受學校或單位領導安排的這一任務,那就是不識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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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禮儀小姐

何偉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些中國特色,就像他在教學的過程中發現他的學生頻繁提到那些他們無法解釋的術語——歷史唯物主義、人民民主專政、特色社會主義。在中國特色的教育中,政治永遠不會缺席。所有學生都認為政治毫無用處,但是不得不背誦那些無法理解的術語和概念以通過考試順利升學。

上大學的時候,所有專業都會設置專門學習馬克思哲學原理和毛澤東思想概論的課程。我至今都能清晰地記得老師上課時的尷尬情景,他站在講臺上聲音不急不緩地講述著課件內容,目光傾斜向下確保不會看到講臺一米以外的範圍——所有學生都低頭看小說、玩手機或者寫作業,沒有一個人在聽講。教學成了老師一個人的表演,他自問自答,在下課鈴聲敲響後說:今天就講到這裡,下課吧。

在後來的採訪中,何偉坦言當初選擇去偏遠的西南小城涪陵支教的初衷和想法:涪陵地勢偏僻,上級領導難得下來檢查工作,而且遠離中心城市,依然很好地保留了淳樸的民風,是他觀察中國、描寫中國的極佳位置。通過與學生、同事、當地居民等形形色色的人交談,以及考察走訪的方式,他蒐集了大量關於涪陵的風土人情、社會文化等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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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涪陵

何偉筆下的西南小城涪陵,山水秀麗卻又汙染嚴重,人民淳樸熱情、吃苦耐勞卻又難以擺脫經濟的貧困和觀念的落後,他的學生聰明好學、尊師重道,但是他們無法對抗因為貧困而遭遇的生存壓力。涪陵人的優秀品質和人性弱點通通被淋漓盡致地展現,比如他們酒桌上的互相比拼和奚落,狹隘的地域觀念和排外性,虛無的民族自豪感和缺失的集體責任感,以及對女性的不尊重。

中國人講究實用主義,幾乎任何一個第一次見到何偉的人都會問他的收入是多少。當何偉告訴他們只有一千塊錢時,他們都會覺得太少,建議他換一份掙大錢的工作。改革開放後,人們對物質和金錢的熱情,超過了對任何政治事件或者公共問題的關注。對於計劃生育他們關心的是政府罰款多少,對於三峽工程他們關心的是政府提供多少補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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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棒棒軍

我們經歷著旁觀者何偉在書中描述的生活圖景,但作為當局者卻對這些圖景渾然無覺。重慶、涪陵這樣的字眼被寫到一本非虛構紀實文學中,作為外國人瞭解中國的樣本在西方世界被展示出來,讓我產生一種迷離之感,何偉描述的中國農村,農民犁土、插秧、挑糞、種菜、薅草……我從未見過這些字眼真實地出現在一本書中,它描述的場景如此熟悉,它組合的方式又如此奇怪。

我們從來不這樣寫中國的城市,也不這樣寫中國的農村,每一個懷著複雜的情緒將自己的家鄉描繪在紙上的中國人,都不會像何偉這樣直白而真實,無所顧忌且毫不諱言。

涪陵是何偉開始認識中國的地方,他稱其為在中國的“老家”,但是他只是在這裡短暫生活了兩年。兩年對他而言是一個逐漸融入的過程,但是何偉背後的彼得·海斯勒,卻始終是一位旁觀者。曾經引起舉國爭議的三峽工程在政府的強制推進下順利竣工,二十年牽何偉筆下的“江城涪陵”,如今已經渺無蹤跡。中國一直在變,唯一不變的只有停留在紙上的文字。因此消失的江城,以及何偉的文字,更像是一位旁觀者的自述。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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