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工業4.0到金融4.0

世界從單極秩序轉向其他儲備貨幣也爭奪貿易和價值貯藏功能的多極世界,自上而下的架構正在融入自下而上的架構,在這種架構下,貿易、交易和價值貯藏正在向P2P影子系統轉移

從工業4.0到金融4.0

沈聯濤/文

大多數人都對第四次工業革命有所瞭解。第四次工業革命或最初被歐洲人所命名的工業4.0,主要特徵是應用人工智能、機器人、基因工程學、創新設計和高速計算能力來革新生產、分配和消費。

金融是實體經濟的衍生物,它服務於實際生產。早期的金融業關乎貿易融資,以及為戰爭中的各國政府提供資金。在17世紀,正值第一次工業革命萌生,首批中央銀行(瑞典和英格蘭)即誕生於此際,這並非巧合。隨著金融2.0在18世紀和19世紀促成信貸和股票市場興起,工業化變得更為複雜。工業化和殖民化與銀行、股票和債券市場的全球化相伴而生。

伴隨傳真機的發明在先,接著是英特網的出現,20世紀80年代信息存儲和傳輸速度加快,金融和工業再次取得了巨大的飛躍,進入了信息技術時代。金融3.0是金融衍生品的時代——非常複雜(和高度槓桿化)的衍生品變得如此晦澀難解,投資者和監管者均意識到,它們已成為沃倫·巴菲特所謂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金融3.0在2007年因全球金融危機而陷入停滯,能撐持下來也只是因為大規模的中央銀行干預——採取非常規貨幣政策,利率達到史無前例的水平。

如今我們站在金融4.0的邊緣,探索它的真正意義可能很有助益。

工業4.0的通常定義就是物聯網的興起,其間的雲計算、人工智能和全球互聯意味著數字和實體體系可以互動,以大規模分佈式的生產方式,在全球範圍內進行生產、分配和交易。

但金融4.0究竟意味著什麼?

使金融4.0真正區別於此前版本的關鍵所在,是區塊鏈或分佈式賬本技術的到來。理解其中差異的最佳途徑是考察兩種不同系統的架構。

金融3.0和更早的版本都是自上而下或分層的分類賬系統,像金字塔一樣,雙方之間的交易和清償通過更高層級的分類賬來結算。

金融3.0並不完美,那些想要逃避監管、稅收或任何官方監督的人,基本上將交易都轉移到表外和離岸。這就是“影子銀行”系統——金融監管機構和中央銀行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自己未能發現和防止上次全球金融危機的失誤推諉到了它身上。

被稱為網絡貨幣的技術創新,使分佈式賬本系統(俗稱區塊鏈)中的點對點(P2P)交易成為可能。譬之若建築,則這是一個自下而上的系統,技術上可以避開任何官方監督。事實上,網絡貨幣或代幣的發明正是由於用戶不信任官方系統。

在快速進化的金融4.0中正在發生的是,世界從單極秩序轉向其他儲備貨幣也爭奪貿易和價值貯藏功能的多極世界,自上而下的架構正在融合(或融入)自下而上的架構,在這種架構下,貿易、交易和價值貯藏正在向P2P影子系統轉移。

發生這一切的因由並不難理解。後全球金融危機時代,金融監管規定達到了之前的三倍——增加的不僅是規則數量,還有官方機構監管的複雜程度——主要監管對象就是銀行系統。因此,毫不奇怪,所有創新、人才和資金正在從銀行系統轉移到資產管理行業,因為該領域所受監管要疏鬆許多。沒有一個有才華的銀行家——無論其多麼執著於銀行業的誠信價值觀——能夠抵制資產管理工作的誘惑,因為他或她將可以擺脫嚴密的監管環境——無時無刻的內部和外部監督。

網絡P2P業務蓬勃發展的另一個原因是官方機構擔心進一步加強監管會阻礙創新。但那些想要提升監管複雜程度的人們應當記住,面對每一堵50英尺高的牆,總有人能發明出51英尺高的梯子。

因此,21世紀的競爭已經從實體世界和金融領域轉移到網絡空間。

如果我作為曾經的監管者學到過一件事情,那就是假如銀行在技術進步上後知後覺,那麼監管機構簡直是不知不覺了,因為他們主要從被其監管者身上學習。但是,如果金融監管機構通過“監管沙盒”來處理金融創新,即允許受監管的銀行在沙盒中進行實驗,那麼他們就是將其所監管的機構視為孩子,令其參與成人的殘酷技術遊戲。

已到了官方部門表明自己立場的時刻,否則金融4.0將會與他們平素想象中的有序世界大為不同。沒有什麼事情能比最近由註冊金融分析師協會(CFA)進行的調查更清楚表明這一點了,該調查顯示,54%的機構投資者和38%的零售商相信,未來1年-3年內可能或非常可能爆發金融危機。

這是對你們的警示。

(本文將刊發於2018年6月4日出版的《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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