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豐縣城的老街——大街

海豐縣城的老街——大街

我從龍津河上的老橋走進的大街。老橋很老了,在新橋、南橋、北橋的映照下,更顯出了老態龍鍾,柱著柺杖,鞠婁著不禁風雨的腰背,默默守在龍津河上,遙望著麗江月色,遙想著龍津漁唱。二胡聲裡悠悠的是韻味十足的腔調,從哪戶人家裡飄出,灑落在河面上。橋上不見公子小姐倚欄,不見繡花鞋輕挪著三寸金蓮,只有小販聲聲叫喚,把日子過渡成實實在在的柴米油鹽。長長的水煙筒,沒有雕花,沒有鍍漆,只是一管青竹,一撮菸絲,吞吐成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唯一世外的滿足。賣菸絲的老人,守著他的籮筐,籮筐上是金黃金黃的菸絲。知音已經不多了,潔白的煙紙在商店裡消失了,用舌頭舔溼煙紙,捲上一根自制香菸的動作,也跟著消失了。而老人在騎樓下,守著他的菸絲灘,不知道多少年了,依然抱著他的水煙筒,慢條斯理地塞菸絲,點火,吸菸,吞吐,吹菸灰。我走過煙灘,抓起一點菸絲放在鼻子底下。用青綠的菸葉,晾曬成的金黃,辛辣的煙味中有著陽光的味道。老人抬頭衝我笑笑,也許知道並非同道中人,並不招呼我。煙灘旁邊是一間康樂中心,擺著麻將,有老人其樂融融地手起牌落,利落地數牌報番,腦子靈活得有如一部計算機。

海豐縣城的老街——大街

一邊的雜貨架上,靜靜地守候著某個老人過去買一瓶水,一包零食。而他們會有人去門口的煙灘那裡買一點菸絲,和賣菸絲的老人,一起聊聊往事嗎?那間布店很讓我意外。其實,應該一早就發現的,因為那個店面挺大,不知道為什麼會一直把他忽略了。忽然間看到一卷卷整齊靠在櫃子裡的布匹,一下子就被拉回穿的確涼的時代裡去了。鎮上的布店,寬大涼爽,漆著棗紅顏色的櫃檯,是實木做的,厚實堅硬,可以任由我們一幫小孩在上面打著滾玩耍。布匹中間夾一塊板子,捲成一卷卷豎著放在正面牆上同櫃檯一樣木材但漆成黑色的櫃子裡,厚布薄布,單色花色,分開擺放,方便顧客挑選。每有顧客買布,選好,說丈數,營業員便取出布匹,放在櫃檯上,拉著布頭一甩,布匹“咚咚”地在櫃檯面上跳動,再把拉開的布在櫃檯邊上的丈量刻數量好,把布一折,拿把大剪刀呼啦一下把布剪開,動作乾淨利落瀟灑帥氣。而大街的這家布店是玻璃櫃臺,琳琅滿目地儘可能多擺放商品,布匹再也無法在櫃檯面上跳舞了,店家小心地取出布匹,小心地展開,拿出細長的尺子丈量。

海豐縣城的老街——大街

很多正在消失的東西還留存在大街上,那個久違的紋臉招牌讓我停住了腳步。記得在寫給奶奶的文章裡有這樣的一段:梳好了髮簪奶奶打開一個小盒子,從裡面拿出一個白色的粉塊,擦在臉上,然後在窗欞上系一根縫衣服的細線,在手上繞了幾繞,把臉湊過去,雙手靈活地活動著,時而停下來,用手指摸一下弄過的地方,直到細線把所有擦到臉上的白粉全部弄淨為止。昏黃的煤油燈混和著窗外微青的晨光,灑在奶奶身上,在我的面前構成一副很奇特的畫面。就算是多少年後,看到那些古仕女的圖畫,腦子裡都會跳出奶奶早晨梳頭紋臉的情景。有時我會在這個時候坐直來,用手去摸奶奶的臉,奶奶會笑說著:“來,給你也絞一下。”然後把線纏在手上對著我的臉絞了一下,我馬上感覺到臉上細細的汗毛被撥起的疼痛感,一下子跳開,這樣兩三次後,我再也不讓奶奶用細線絞我的臉了。奶奶笑我害怕的樣子:“這叫紋臉,女人一生最少到結婚的時候總要經過一次的,用這種辦法紋的臉比理髮店裡用剃刀刮的可乾淨得多了,沒有毛刺,光滑著呢,等你結婚的時候啊,奶奶為你紋臉。”我點頭:“嗯,等我結婚了,就讓奶奶給我紋臉。”話還仿似在耳邊,卻已經成為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了。奶奶已經離我而去了,我站在店門口等待紋臉的女人。可是我一直站到陽光從騎樓上退了下去,還沒等到有女人過來,坐在小凳子上,讓店主擦上白粉,咬著細線在她臉上仔細地絞淨臉上的細毛,絞淨紅塵裡紛紛擾擾的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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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咣咣”的敲擊聲吸引了我。那是製做錫罐的師傅正用一根木棒敲打錫皮,打出一條筆直的折線,用最簡單的手工藝,製造出曾經家家戶戶都必備的用品。曾經,家中比較珍貴的食材都是藏在錫罐內,大大小小的錫罐,放在家中隱蔽的角落裡,那是小孩們眼巴巴張望的寶藏,什麼時候大人出去了,偷偷打開蓋子,取出一小塊糖果,細細品嚐那滿嘴的甜蜜。而門環,雖是新的,金燦燦比陽光還明亮,但韻味卻更古老了。周杰倫一首《青花瓷》裡的“簾外芭蕉惹驟雨門環惹銅綠,而我路過了江南小鎮惹了你。”令人有多少的懷想呀!走在古老的小鎮裡站在古老的木門前叩響古老的門環,彷彿便有古代的小姐丫環佩環叮噹移著蓮步走出來,邂逅一段千古的愛情。老闆站在一邊等我挑選,我終沒能伸手去叩響那個煙雨紛紛的邂逅,只是輕輕轉身走過。長長的稱杆差點把我絆倒在騎樓下,老師傅滿眼的歉意連聲詢問。我搖搖頭表示無恙,並感興趣地湊上前去看他仔細地刻畫著稱杆上的準星,那種專注,仿似他手上雕刻的是國寶級的藝術品,那麼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細小的刻數點錯了位置。我在旁邊蹲著看了許久,許久,一直在想,在電子稱遍地開花的時候,還有人用這種老式的有著長長稱杆的稱來稱東西嗎?


海豐縣城的老街——大街

為什麼很多老的東西在消失呢!就是因為有了更方便的代用品了,這些精緻的古老的手工藝,就一點點地退出了江湖。可是,很多時候,人們又會懷念那些充滿著人情味的物品。理髮店便是這樣存在的。雖然美容店滿街都是,裡面的服務一整套一整套的,但大街裡的理髮店,依然生意火爆。簡單的店面,古舊的擺飾,連洗頭,也沒有洗頭小妹柔軟的雙手,只能就著水龍頭,自己隨意沖洗一番。可是,來的人只是需要這麼簡簡單單的理個髮。更熱鬧的是製作旗匾的小店,紅色的錦布金黃的字,流蘇隨風輕飄,柔柔滑過肩膀。很多錦旗上繡著的是歌功頌德的話語,有抬頭,有落款,那應該是有人定做的,向某個人,某個團體機構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也有祝賀的話語,或開業或入夥或結婚或生仔,都是好的心意。想起自家裡也有過一幅錦旗,已經忘了錦旗上寫的是什麼了,倒是有朋友說過他家以前搬房子,親戚朋友送了一大堆的錦旗跟鏡框,現在還用一個大櫃子堆著呢。只是家庭雖然不再需要掛這個了,但有些地方,還是喜歡大張旗鼓滿滿當當地掛著錦旗,很喜慶地隨風招展。

海豐縣城的老街——大街

從錦旗下穿過時被站在錦旗後面的男子嚇了一跳。他極有個性地跟我對視,我為自己突兀地闖入了他的地盤而有點抱歉,裝作打量四周地移轉了眼睛。他守著的是個紋身的小店,店裡張貼著各式各樣的圖畫,抽象的,形象的,美麗的,醜陋的……而他像個模特,手臂上有著獨特的花紋,站在門口,倚著騎樓。我盡著張望他的小店,一個錯腳,踩進了路面的一條縫隙裡。大街和老橋一樣,都很老了。雖然有紋身小店這類的年青人,張揚著個性的質感,但大街確實很老了。騎樓在風風雨雨中,改變了容顏,門廊上的花紋漸已脫落,小小的陽臺搭建成了廚房,雕花的窗欞只有夢裡才能尋覓得到。古老的叫賣聲遠遠傳過來,以為又回到了某個年代,有推著豆花的車子,悠悠一聲“豆花~~~~~”我提著給朋友買的豬油糖,在豆花的香甜中走出大街。有兩個人站在大街的路口說話:“每次回來,都擔心大街被改變了模樣。”“但是,又害怕它越來越破敗了。”他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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