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娘子,地耕完了
落霞余晖里的北川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似坠入凡间的云,随风飘拂,带着香气召唤田间劳作的人们。
但,唯有一户人家不同,女主人已经冷灶快三天了。
秦洛衣站在门前,望着不远处从田间归来的人群中最为显眼的男人,唇角上扬的弧度并没有多少温度。
原本以为罚他下地干活,他定会如往常一般哼唧哼唧,而后耍赖不去,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听话,任劳任怨了半个月,一句怨言也没有。若不是三天前隔壁的小林子说漏嘴了,她还真的以为他洗心革面了,决定好好过日子。
“阿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生火做饭,你们饿了想法子解决。”
“是小姐。”阿月看了一眼靠在墙上的阿三,坐在大门前,叹了口气。
这都第三天了,小姐除了喝水什么都没吃,爷估摸着还在以为小姐和往常一般气过就好了。
还未进院子,季舒墨就将手里的锄头仍给身后的阿大,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后,叫嚷着:“阿月赶紧的,上饭菜,小爷我都快饿死了。”
饿死了才好,阿月心里想,双手托着下巴将脸瞥向另一个方向。
嘿,这小妮子仗着有娘子撑腰脾气见长,季舒墨睨了眼阿三:“你又哪得罪了这位姑奶奶?”
“不管我事。”阿三说完,拿了把斧头往后院走。
“这几天都怎么了?”
季舒墨让阿大去厨房上菜,人往他和秦洛衣的房间走去。
往常这个季节秦洛衣最喜欢开着窗户,看落日下的风景。这几日都是关着的,季舒墨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
手推门试了又试,才肯定是里面真的闩上了,不由地心里一咯噔。
“爷,你就别推了,推也没有用,小姐说了,今晚你睡客房。”
睡客房?所以,又无形中犯错了,不对啊,季舒墨纳闷,他最近挺安分守己的。
想了想,季舒墨撩起下摆,也顾不得地上脏,坐在了阿月身边,撞了撞她的胳膊:“好阿月,给点提示?”
挪开一步,阿月看也不看季舒墨:“饿的头晕,没提示。”
阿大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抬头望了眼天,阿三为什么去劈柴他算是明白了,今晚又没饭吃,不烤点野味吃,晚上不用睡觉了。
“饿?”
收到季舒墨的视线,阿大回道:“今晚又没饭吃。”
此地不易久留,阿大决定去帮阿三劈柴,顺便看了眼阿月,让她跟上。
然后,只留下季舒墨一个人坐在地上发愣。
夜已静,填饱肚子回来,季舒墨靠在窗前,试探地出声:“娘子,地耕完了。”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秦洛衣的声音:“东边还有地,明天继续耕。”
还耕,这都快半个月了,季舒墨想哭,看了看原本滑溜溜的手变得这么糙,心里那个疼啊:“娘子,我们家到底有多少田地啊?”
怎么有种怎么耕也更不完的感觉。唉,又得花钱雇人帮忙一起耕,兜里剩的钱不多了。
秦洛衣靠在床上坐着,看着灯光下映照出他的影子,漠然一笑:“有多少地,你不该最清楚吗?”
中篇:娘子,你终于对我失望了是吗?
靠坐在院子的门口,看着一片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秦洛衣心里很满足。
曾以为她和季舒墨这辈子会困在帝都,过着人们羡慕的锦衣玉食生活,日日防备他人,日日活在别人的阴谋里。庆幸的是父王临终前请辞归隐,带着一大家子来到北川。
只是,季舒墨自幼便是帝都的小霸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肆意妄为惯了,但凡新鲜刺激的事物都想尝试,不管后果。她和他成亲后虽说他改了很多,但稍有放松便又回去了。
帝都的政权变了,北川之行是父王用性命争取来的,远离争斗,远离奴仆跟随伺候。来到这里的季舒墨心里肯定有落差,不论是环境还是生活。
可女子都希望丈夫能成为自己的依靠,更何况父王母妃走后这些日子里她太累了,再加上看到他仍旧像个孩子和帝都往常一般斗蛐蛐、玩乐,大把大把撒钱,她心里就迷茫了起来。
如果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他也还是个孩子,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
季舒墨爱她,她知道,她之所以嫁给他除了自幼定下的亲,更是因为他没有心机,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这一切与将来要对两个孩子负责,替他们擦屁股善后,她不想说不累。
所以,她想赌一把,赌季舒墨会不会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改变一点点。
“阿月,晚饭可以做了。”秦洛衣站起来时只觉有些晕眩,扶着门站了好一会才缓和过来。
阿月见秦洛衣身子有些不稳,扔掉手里的菜,赶忙上前扶住:“小姐,你吃点东西吧,爷再怎么气你,你也得爱惜自个的身子啊。”
“我没事。”
脱离阿月的搀扶,秦洛衣身子不稳地一步一步往屋里去,还未走几步,身子缓缓倾斜,最后昏倒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阿月扶住秦洛衣,慌乱得眼睛通红。
季舒墨手里握着一束刚刚采摘的花,想拿它哄哄秦洛衣。快到院子门口时听到阿月的哭喊声,心里一紧,脚下步子加快。
待看到秦洛衣晕倒在阿月的怀里,慌得扔掉了手里的花,一边急吼阿大去找大夫,一边将她抱进房间躺好。
大夫替秦洛衣把着脉,一会皱眉,一会捋胡子,看得身边站着季舒墨的心七上八下。
“这位夫人几日未进食?”
阿月哭得还有些抽泣,回答大夫:“五……日。”
大夫一听气得胡子上下漂浮:“你们这是胡闹,怀有身孕的人怎可绝食。”
“怀孕?”季舒墨不看相信地看着大夫。
“这位夫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但胎儿能否保住就看天意了。”
一惊一喜一吓,季舒墨将视线转移到大夫的身上:“什么意思?”
大夫行至桌前,一边书写保胎的药单,一边道:“这位夫人心思重,积郁在心,再加上怀孕期间身子没有好好调理又多日未进食。”
其实大夫想说的是:这位夫人不想要这个孩子。
大夫没有说完的话,季舒墨自是领会到了,挥退了房间里的人,坐在床边看沉睡的秦洛衣。
“洛衣,你终于对我失望了是不是?”你怎么可以五天不吃饭,我这么混帐都吃了,你为什么不吃?
季舒墨抚摸着她的脸,抹了把眼泪,替她盖好被子走出了房间。
终篇:娘子,我错了,你醒醒好不好?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秦洛衣并没有醒来。
原本心里本就愧疚难过的季舒墨开始慌了,他守在床前叫了秦洛衣一遍又一遍,认错一遍又一遍,可是床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承认后悔当年太年少狂妄未能帮父王分忧解难,还需他的庇护才能安稳脱身。
他承认后悔顶撞母妃,让她心生失望,一点留恋也没有只想着去见父王。
他承认他在逃避现实,把一切都重担都压在秦洛衣的身上,让她也如母妃一般失望,放弃了他也放弃了孩子。
可是,现在,能让他坚持下去的只有她,他不能没有她。
季舒墨靠在床上将秦洛衣抱入怀里,双手放在她的腹部,脸颊蹭着她的脸颊,轻声道:“还记得你十岁那年你随着你爹爹再回帝都,明明只是那一眼,我心中的不愿就消失了。”
小霸王有个娃娃亲小媳妇,传说是个丑八怪,听上去就掉面子。从讨厌母妃口中的小媳妇到追在她后面喊小媳妇,见谁都说是他的小媳妇,生怕别人不知。也许人就是这样的奇怪,没见过时天天厌,见过后天天喜,恨不得早点长大,把小媳妇娶回家。
“洛衣,我改成不成?你别睡了好不好,我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季舒墨,这几天是真的怕了,怕她不醒,怕她和父王母妃一样离开他,怕她带着对他的失望离开,怕她说好的下辈子不算数。
梦里,秦洛衣走过一条长长的路,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她想喊却喊不出口。
忽地遍地是血红色的水蔓延出来,一直到她的脚下、膝盖、腰,似乎有声音在说“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放弃我?”
血水漫过她的鼻子、再漫过她的头,直到看见血水里的婴儿,她吓得清醒了过来。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季舒墨睁开眼,见她醒了,不管不顾她是否还好,低头擒住她的唇,疯狂地啃舐、撕咬、吮吸,感受到她的回应才转化为温柔亲吻,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不准离开我。”
季舒墨的害怕和紧张远远超过秦洛衣的心里预想,她曾觉得他对她寄托多点,现在看来并不是,是早已沉淀的爱。
她看他,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与他对视:“要不要他?”
“要。”
三年后……
“季悠悠,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下田捉泥鳅,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
小小的人儿指了指身后同样一身是泥,狼狈躲在门外的男人:“是爹爹带我去捉泥鳅的。”
于是,屋里传来女子的一声怒吼:“季舒墨,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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