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賈平凹:最後獲得了掌聲才是真正的掌聲

董卿:您跟大家打個招呼吧。

賈平凹:大家好,我只能用陝西話在這講話,因為普通話我也講不了,曾經自己給自己打圓場,說是,普通話,是普通人說的。

董卿:我終於知道了,我為什麼這麼普通。《山本》已經是您第十六部長篇小說了。

賈平凹:對對。

董卿:這近十年來,您幾乎每兩年就寫一部長篇,這樣的創作力讓大家驚歎,很多人都想知道,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能量?

賈平凹:老覺得自己寫的還不滿意吧,老寄希望於下一部東西吧,能寫的更好一點。這就像50年代60年代,我在鄉下的時候,見過好多人家的子女特別多,都是女孩,我見過七個女兒的一個家庭。為什麼那麼多孩子?他就想要一個男孩。

董卿:

那這個《山本》,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

賈平凹:對我來講,把每個孩子生出來都覺得他特別好。

“朗讀者”賈平凹:最後獲得了掌聲才是真正的掌聲

董卿對話賈平凹

董卿:起碼是個好孩子。您現在還是用手寫嗎?

賈平凹:基本上還是用手寫,起碼寫三遍,豪華筆記本上面先打草稿。

董卿:為啥在豪華筆記本上?

賈平凹:我覺得寫作,尤其是第一稿,初稿,它是很莊嚴的事情

董卿:那您還會挑個日子嗎?

賈平凹:一般還挑日子的,還挑日子。

董卿:這個書我也是三天前拿到的,我當時在想,“山本”,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賈平凹:十多年來,我的長篇都是兩個字,我喜歡兩個字,是感覺兩個字好一點,《山本》就是寫山的這本書,或是山的根本,山的本來面目,山的最初是什麼樣子……

董卿:其實我們說初心,初心也是本心

賈平凹:對對。

董卿:從《秦腔》到《古爐》到《老生》到《帶燈》,都是秦嶺和商洛的故事。《山本》也依然是這樣。

賈平凹:對。

董卿:寫秦嶺似乎就成了您的一個,寫作的宿命了。

賈平凹:有一句老話,叫“你生在哪兒就決定了你”。故鄉就是你的血地,出血、流血的那個地方。

我一旦離開農村,到了西安,或者到了北京,到了上海,回頭看我這個老家,它感覺不一樣了。站在老家這個地方再看全中國,又是看到另一種景象。所以就是兩種距離不停的參照著,你才能認識這個社會吧。小時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個一九六幾年,1969年到1970年這個時候,我那兒連續大旱,那個時候特別苦,大家沒錢,最大的樂趣就是在哪能得到,能吃飽或者能吃好一點。

“朗讀者”賈平凹:最後獲得了掌聲才是真正的掌聲

董卿:但在那麼窮的時候,您還愛看書嗎?

賈平凹:在我小時候,在鄉下基本上就沒有書,文學的土壤特別貧瘠,就是一個村一個村就流行那幾本書,《紅旗譜》,《林海雪原》,我記著三年級四年級的時候,我到縣城去我姨家去,要走30里路吧,到她家去,突然發現幾本特別厚的書,特別硬皮的書,那個書就是《紅樓夢》,我覺得真有意思,就走的時候偷偷把它拿走了,這是我第一次讀《紅樓夢》,它一共四本,我拿走兩本。

董卿:那您為啥不四本都拿回來呢?

賈平凹:那個書啊,特別厚,是精裝的,你從懷裡這樣揣上,容易暴露的。

董卿:我們今天在座的,有好多都是大學生,有清華的,北大的,還有西北大學的。你們都不知道,當年賈老師為了要考西北大學,那有多困難。

賈平凹:因為那個時候我父親被打成這個反革命,當然是被誣陷的,招工招兵那都輪不到我,民辦教師當然也不要你。後來因為我在修水庫的時候,我貧下中農嘛,(大家)覺得這個孩子做活特別踏實,我就給我那個大隊支書記去申請,我說我要上大學,人家說上大學,你能上就上。大家都不把它當一回事。大家推薦的時候就把我推薦上大學。

董卿:您希望寫作,希望自己寫的字能夠變成鉛字是從大學開始的嗎?

賈平凹:我當年修水庫的時候,十七八歲的時候,就模仿人家,比如給周圍的人,比如給董卿寫一段兒,給張三寫一段,給李四寫一段,寫完後給大家念,大家興奮得哈哈大笑,人,有時候要不停的鼓動的,這你要說他寫得好,他就不停地給你寫開了。就寫了那麼厚一本子。

董卿:那您這種寫作的特長是不是進大學之後很快就顯現出來了?還是並沒有被人發現?

賈平凹:那個時候也沒人教你,就是無師,就是慢慢摸索,在學校這三年半時間,完全就憑志趣來學習了。因為我不知道我以後幹什麼,我就開始搞創作,那個時候寫東西源源不斷地給別人投過去,源源不斷就退回來了,退回來。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光那個手稿裝了兩大箱子,退稿。大學生都是七、八個人一個宿舍,那個是退稿信,同學們就把它撕開了,一看是發表了,大家都不言說,一看是退稿信,就故意給你拿出來。那個退稿信,在我那個架子床上、旁邊都貼著,鼓勵自己說:老退稿,老發表不了。

董卿:那不每天看著難受嗎?

賈平凹:那叫激勵嘛,那個時候是每天晚上,我說是像母雞要下蛋一樣,轉過來轉過去睡不著。我記得第一次報紙上發了之後,我去買報紙去了,賣報紙的人不賣給我,他以為我是小孩子,回去要包辣子面的,我又不好意思說那是我寫的,上面有我的文章,後來是人家勉強給了你幾張報紙。我往學校走的時候,看所有人都對我笑呢,其實人家並不是對我笑。自己一個人坐在校園那個樹林子裡面的時候,把那個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那種高興勁兒,就像跑賽跑一樣,開頭剛一起跑,給你掌聲或者給你噓聲,都不在意,你只能是無限地往前跑,不停地跑,

到最後,獲得了掌聲才是真正的掌聲。

“朗讀者”賈平凹:最後獲得了掌聲才是真正的掌聲

董卿:我記得您說過一句話,您說“我就像是土命,平時我穿著人的衣服,可一到寫作,我就披上了牛的皮”。寫作時候的賈平凹,和我們平時看到的賈平凹,是同一個人嗎?

 賈平凹:實際上在現實生活當中,我是一個比較謹慎的,膽小的一個人,很少說話的,能不讓我說話就不說話,但是在寫的過程當中,完全不顧及什麼條條框框,也不迎合讀者,我覺得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我覺得一個作家實際上一直在寫自己,如果寫到社會上不好的東西,或者寫到人性裡邊不好的東西,實際上是給社會來排毒的。我經常說一句話,寫作的過程實際上也是與神相會的地方,全神貫注,或者說聚精會神。你聚精才能見到神。

董卿:說得好!很多人可能會在走出了自己原來那個村子之後,不會像您這樣,這麼頻繁地再把它當成像庇護所一樣,再回到那個地方,去重新校正自己的位置。您的下一步作品還會寫秦嶺嗎?

賈平凹:肯定還是能寫秦嶺。中國的大部分的歷史,實際上都發生在秦嶺的南北。因為最早我寫作的時候,實際上是見啥寫啥,我把那一段兒叫“流寇”,寫作流寇,到後來是覺得應該先建立個革命根據地,起碼是文學根據地,我才回到老家。

董卿:就像賈老師說的,寫作說到底就是在寫自己,所以我們也可以理解為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座自己的秦嶺,在創傷時給予我們修補,在迷途時給予我們方向。

“朗讀者”賈平凹:最後獲得了掌聲才是真正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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