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生命那麼短,為什麼不好好地去享樂?

蒋勋:生命那么短,为什么不好好地去享乐?

勳衣草丨蔣勳美學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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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過《長幹行》,讀過《蜀道難》之後,再來看大家最熟悉的《月下獨酌》。這可能是李白被翻譯得最多的一首詩,也是他最有代表性的一首詩。這首詩形式上一點都不復雜,就是一首五言詩。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在盛放著的花當中有一壺酒,一個人孤獨地喝酒,沒有人陪伴。第一個意象是盛放的花,第二個意象是孤獨。這兩個意象是互相矛盾的,繁花盛開怎麼會孤獨呢?

可是李白剛好是在繁花盛開當中的孤獨者,這就在美學上形成了非常特殊的感覺。

蒋勋:生命那么短,为什么不好好地去享乐?

貴遊文學中也有一種自負。自負是孤獨的,感覺到青春,感覺到美,感覺到華麗,又不屑於與世俗對話,這是貴遊文學中常見的情緒表達。

唐朝寫王、謝家族的詩最有名的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也就是說在南朝時富貴的王家與謝家堂下的燕子,是不到老百姓家去的——連燕子都這麼自負;唐朝人的感傷是王、謝家的燕子已經沒落了,飛入了尋常百姓家。這裡面有貴遊文學的傳統,就是身處繁華的自負與孤獨。

“花間”是繁華,“獨酌”是孤獨,在最孤獨的時候,人會渴望知己。如果在人世間無所盼望,與人世間的汙濁沒有辦法對話的時候,詩人寧可“舉杯邀明月”,與月亮一起喝酒,或者與自己的影子一起喝酒。

月亮與影子又是一個華貴與孤獨的對比,與月亮喝酒是高貴的,與影子喝酒是悲哀的。華麗與孤獨一直在彼此交錯。李白在這首詩中,用對比的形式,使喝酒這個事件變成一種生命哲學。“對影成三人”,是月亮、影子與詩人自己,變成三種生命形式。

最終卻依然是悲哀的,因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月亮是不懂得喝酒的,只是一個寄託罷了;影子也不過是跟在身邊,人怎麼動,影子就怎麼動。這裡面有種找不到知己的絕望,在整個宇宙當中,他都沒有找到真正可以一起喝酒的對象。孤獨到“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的時候,更為淒涼。

蒋勋:生命那么短,为什么不好好地去享乐?

下面又發生了轉折,“暫伴月將影”,不過是一個短暫的存在,何必在意是否有知己,就把月亮跟影子當成朋友吧。不過是偶然交匯,就不要在意是否是知己了,還是“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吧。李白又回到了華麗,生命總是要追求快樂的,要追求快樂就要趁年少青春。

生命那麼短,只有一次,為什麼不好好地去享樂?李白的華麗、孤獨、享樂主義,構成了他浪漫文學的基礎。他完全是淒涼與孤獨的,可是他又去調侃自己,說“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唱歌的時候,月亮在慢慢移動;“我舞影零亂”,跳舞的時候,影子在地上零亂地動著。“零亂”兩個字用得極好,在這裡“零亂”變成一種蒼涼,好像很繁華,可是又很孤獨。“亂”本身有繁華的意思,“零”是孤獨,李白以此來描繪自己影子在地上的狀況。

他用這種方法,將自己的心情表達出來。“我歌月徘徊”是比較抒情的感覺,“我舞影零亂”是比較悲愴的感覺。在這首詩裡,這兩句最令我感動。李白詩中有很多“我”,杜甫詩很少有“我”。李白是一個把自己的生命作為觀察主軸的詩人,以浪漫來對抗客觀。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是對生命的最後總結,近於哲學上的感悟。人在沒有喝醉以前,彼此認識,同時歡樂,醉了以後,就各自散開,這是在講生命的狀態。

“醒”是理性,“醉”是感性。醒的時候有一種理性對生命的瞭解,要有人世間的應酬、應對,醉了以後也許就看到了生命更本質的部分。醒醉之間看人生,醒時看到的人生是人生的一部分,醉後看到的人生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李白在半醒半醉之間,總結出他對生命的感覺。

蒋勋:生命那么短,为什么不好好地去享乐?

蔣勳老師用質感聲音,帶你一起發現文學之美,生活之美。願你在喧囂時代,與偉大的靈魂在書中相遇,找回最純粹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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