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昏倒住院我悉心照顾她,那天从病房枕头下发现封信我如坠冰窖

妻子昏倒住院我悉心照顾她,那天从病房枕头下发现封信我如坠冰窖

1997年

周平拿着信封气冲冲地推开病房的门,水云穿着蓝色的病号服正半靠在床上看着窗外。水云见周平进来,从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今年槐花开得真早。”

周平扬了扬手中的信封,红着眼睛吼道:“谁让你写这个的?写遗书的都是不想活的人,你不想活了?阳子才10岁,你不准备管我们爷俩了?”

水云擦了擦眼角,带着些哭腔说:“大夫说……”

“我不管什么大夫说的!以后再不许写,好好的给我活着。”周平把遗书揉成一团,扔给水云,扭头走出病房。

水云笑了,她把信封展平,大口喘了两口气,又看向窗外。

“噗通”,周平忽地跪在金医生面前,“大夫,求求你救救我老婆,她才35,还年轻,我儿子不能没有妈呀。我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不能这样啊。”36岁的男人哭得泪人一般。

周平抹了把眼泪直点头,“配合,一定配合。”

周平回到病房时,水云已经睡着了,他坐到一边,拉着她的手,原本白皙的手被扎满了针孔。周平轻轻吻了吻她的手,水云却醒了。

“你今天没课?”水云眯着眼睛问。

“好,那我就再坚持2年。”

“那你以后不许再写遗书了,听见没?晦气!”

水云笑了,她看着窗外飞落的槐花,说:“周平,你还记得咱俩结婚的事么?好像也是四月份?槐花那个香啊。我跟你说我想吃槐花,你就上树给我摘。给你妈看见,还训了你一顿,说不给新媳妇吃肉,光让吃槐花。”

“咋不记得?早知道你爱吃槐花,当年结婚还给啥手表,送两斤槐花就得了。”

两个人正说笑着,金医生走了进来。

水云和周平点头。

1999年

百姓酒店门前立着一个拱门,上面写着:生日快乐。爆竹燃放过后,地下红彤彤的一片。

周平和水云站在大厅里迎来送往。水云盘着头发,穿着结婚时候的大红套裙,面色红润。周平穿着西服,站在一边。

好事的人咬着耳朵,“不是说水云得了血癌,活不了几年了么?精神这么好?”

“说是控制住病情了。”

“那得花不少钱吧?”

“你看水云气色好,你没看见周平老了多少岁,还不到40,头发都白了。他是数学老师,四处给别人补习,拼了命地挣钱给水云治病。这样好的男人,现在可不多。”

音乐声停了,酒店的宴会厅里人差不多到齐了,周平和水云站在舞台中央,水云举着酒杯。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来参加阳子12岁的生日聚会。”水云的眼睛里翻着波浪,“大家都知道,我是被医生判了‘死刑’的人……”听到这里,周平拽了一下水云的袖子。

水云拉住周平的手,接着说:“我答应我家老周,说要活到阳子过12,我说话算话,我做到了。”

台下掌声响起。

水云笑着示意大家安静,“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再答应老周和我家阳子一件事,我还要好好活,活到阳子上了高中、考上大学、找了媳妇!大夫说我能活5年,我就要活10年!”

掌声雷动,水云看向周平,那笑容就像盛开的槐花,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

“我们夫妻俩敬在座的各位。”周平举起酒杯。

他和水云的酒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台下的宾客们喧哗着,水云只觉得头晕,她忙去拉站在一侧的周平。周平稳稳地扶住了她,缓了片刻,水云睁开眼睛,周平一脸凝重。这个感觉她太熟悉了,一如两年前自己发病的时候。

2000年

“水云,猜猜我手里拿的什么?”周平拿着个文件袋兴冲冲地回到家。

水云正在切菜,看到周平回来,停下来手里的动作,把短发往耳后捋了捋,“我的化验报告?”

“哎呀,化验报告昨天不就给了你了?大夫说只要按时服那个药,就肯定会控制住。接着猜。”周平兴致不减。

“猜不出了。”水云笑着摇头。

周平打开文件袋,“当当当!药店经营许可证,我办下来了!”

“真的?”水云把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双手接过来,像捧着宝贝,白纸黑字红章,可不就是药店的经营许可证。“太好了,这下咱自己进那个药,能省好多钱呢。”

周平笑着点头,“批发价。”

“哎呀,老公,你太厉害了。”水云拉着周平坐到沙发上,给他又捶后背又捏肩的,“都说这个执照特别难弄。”

“可不是呢,我这跑了多少天,腿都断了才跑下来的。”

“哎?不对啊!”水云疑惑,“你这两天没课么?快中考了,你应该很忙啊。”

周平看着水云,“我和你说,你可别生气。我去找领导了,要求换工作。我心思都在你身上,根本带不了课,这就是误人子弟。所以我申请调岗,领导批准了。”

“你调哪里了?”水云问。

“职工宿舍的存车棚。两个人倒班,很轻松,也能照顾家里。”

听到这里,水云的眼泪就像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周平,你是老师,你是这个学校最好的数学老师,你去看车棚?”

“离家特别近,离咱将来要开的药店也很近,我都能照顾到。你别哭嘛……”周平搂过水云,“教书太累了,我也想换个清闲点的工作。”

“你骗人!你就是为了照顾我!”水云泣不成声,“是我拖累了你。”

“傻瓜,说什么呢。”周平轻轻拍着水云的肩膀,“照顾我媳妇,我愿意。来,我带你看看我工作的地方。”

周平带着水云来到阳台上。他们家住在一层,门口有一棵大大的槐树,“看,槐树下面的存车棚就是。多近!我都不用出门就能顺便上了班。”周平笑着说,“开药店,既能把你的药费省下来,还能赚点钱,两全其美,可比当老师省心多了。”

水云没有答话,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周平把多年来的教案整整齐齐地收拾到了箱子里。那个恋恋不舍的眼神,她永远记得。

2003年

水云挣扎着从枕头下面拿出两封信来,叹气,“哎,这封遗书又没用上。”

周平从英汉字典里抬起头来,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看过去,“我就不让你写,你非要写。和你生气,你也不听。”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一张病危通知单一封遗书,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也不怕。”水云病恹恹地大口喘着气,似乎说这一句话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气,“我这次怕是不行了。国内的药,大夫说都已经有抗药性了,不起作用了。你说我这病多费钱?这次要不是把药店盘了出去,医药费都不够了。”

“leukemia,”周平嘴里念了一个英文单词,“国内的药不行,还有国外的啊。”

周平把电脑屏幕往水云那边偏了偏,“能看清不?”

“这都是啥?外国的?”水云眯着眼睛看了看,“都是英语,咋能认识啊?”

“要说网站真是个好东西。金医生和我说现在国外好多机构都在研究特效药,需要招募志愿的病人,要是能选上,药都是免费吃。”周平眼睛亮闪闪的。

“你之前不就投了好几家了么?都石沉大海了。老周,你也别找了。”水云摸了头,又一把头发掉了下来。

“那不行,你在一天,我就要找一天。这家不行换那家。我昨天发的这家真不错,是瑞士的,专门研究咱这种白血病。”周平说,“我都报上去了。”

“能有多大机率?”水云把头发团了团,扔在垃圾篓里,里面都是她黑黑的头发。

“这你就别操心了。你休息着吧。阳子眼看刚上高一住校了,你不用操心他,就操心自己吧。”

周平又对着电脑和字典,一个个查着英文单词的中文释义,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抄写在本子上。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来了来了!”周平跑着去开门。

在学校教英语的张老师拿着信纸走了进来,“老周啊,你这个太专业了,我也只能给你看个大概了。”

张老师走进来和水云打着招呼,“嫂子,这两天看上去脸色好些了。”

“是么?”水云看了一眼镜子里蜡黄的自己,“都是周平操劳的。他又麻烦你什么了?昨天你俩就鼓捣一天了。”

“老周说想给那个研究所把你的数据,再发过去一份。他英语不好,找我来商量。我也只能尽力。”张老师说。

“哎哎哎,你来得真是时候啊,看,给我回信了,你看看说的啥。”周平把张老师拉过来坐到椅子上,自己紧张地站在身后,盯着屏幕。

水云也屏住了呼吸,这是自己活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哎呀,入选了,入选了。”张老师大叫了起来,“水云符合他们招募的条件,让你把地址发过去,他们要发第一批的药物了!”

“真的?”周平自己坐到电脑前,盯着一个个自己不认识的单词,“不行,我要自己再看看。”

他笨拙地拿着字典,把每个词查出来,写出释义。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单词,信纸上没有连贯的句子,但是意思他明白,水云真的有救了。

周平扑到水云身边,挥舞着信纸,“你看,媳妇,你看,有药了,有药了!”

水云含着泪接过那张早已被泪水打湿的信纸,看着一个个词语,笑了。

2008年

飞机场航站楼里,水云和周平看着阳子办理登机。阳子背着双肩包快步走过来,“都办完了,爸妈,你们回去吧。”

“几点到上海?几点到新加坡?”水云整理整理阳子的衣服,这一晃,阳子都上大二了。

“我也忘了,到时候给你发信息。”阳子拉着水云的手,“妈,放心吧。”

“早知道你大二就得出国学习,我就不给你报这个学校了。离家这么远,我和你爸见都见不到。”

“瞎说!可以视频。”周平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爸爸支持你。你妈就交给我了。”

“妈,我想喝点热水,你能帮我打一杯不?”阳子说。

水云拿起杯子往热水处走。

望着渐渐走远的水云,阳子回头看向周平,“爸,我前两天用电脑的时候,看到瑞士发来的邮件了。”

周平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嗯。药已经试验成功,正式上市了。作为志愿者,可以每次享受八折的优惠。”

“是啊,八折!”周平抿了抿嘴唇,“也不少钱呀。”

“还得考虑耐药性……我妈,她……”

“没事,爸爸再想办法。”周平拍了拍阳子的肩膀,“你妈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从你小学没毕业一直熬到你都大学了。她现在还记挂一件事,你今年过年把女朋友带回来吧。你妈光看照片不解馋。”

“好!爸,你多注意身体,我妈都胖了,就你,你都没吃胖过。”

“我这叫健康!”周平拍了拍自己,“别看只有120斤,都是肌肉。”

“爷俩说什么呢?”水云走了过来,笑靥如花,“阳子,喝水,正好的。”

“妈,好好的啊。”阳子拿过杯子,仰头就喝,微微的热气熏得他眼睛有些湿润。

他抱了抱周平和水云,跑向了安检口。

“孩子大了!”水云靠在周平的肩膀上,静静地抹眼泪,“我好像也没什么牵挂了。”

“看来我白照顾你这么长时间了。”周平看着水云说,“少动歪念头,好不容易你现在身体好点,你得牵挂着点我。”

“牵挂,牵挂,我现在整颗心都在你身上。”水云笑着,她摸了摸周平早已经斑白的鬓角,又摸了摸脸上的皱纹,“我现在就牵挂你这个糟老头子。”

周平哈哈地笑了起来,挽着水云走出了航站楼。

2009年

周平呆坐在病床上,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跑步声和叫嚷声,他已经想不起水云已经被抢救了几次了。

他伸手去摸枕头下面,许多信封都在那里,包括第一次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遗书。

每一次病危通知,水云就写一封遗书,光是今年头四个月,水云就写了三封了。周平好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手却抖得连信都拿不住。

“水云家属?水云家属?”护士喊道。

“在!”周平把信塞回枕头下面,站起来,跟着护士走去。

金医生看着周平和坐在轮椅上的水云。水云头发都已经掉光了,戴着一个黑色短发的头套。整个人被轮椅包围着,干瘪的脸越显得眼睛大而无神。周平拉着水云的手,面无表情,仿佛早已料到今天的到来。

周平点头,不说话。

周平点头,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像自己多少次签过的病危通知书一样,这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老周,我想回家。”水云用力抽动嘴角,挤出六个字。

回到家,周平把水云抱到床上,轻声问:“还疼么?”

“没事。”水云说,“我看到门前槐花开了,我想闻闻花香。”

“好。”周平打开窗户,搂着水云,看着槐花,闻着花香。

“老周,我结婚时候的红裙子还在么?我想穿。”

周平找到那身红裙子,给水云换上,大红色衬得水云愈发惨白。周平到水云的梳妆台上,拿来支口红。“用我给你涂上?”

水云摇摇头,她把口红旋转出来,对着床头的镜子,轻轻地擦在嘴上,又用手指把多出来的蹭掉,她用力笑了一下,“好看么?老周。”

周平点头,“好看!我媳妇最好看了!你还要啥?纸和笔?把想对我和阳子说的话,都写下来。你不是好写么?”周平有些哽咽。

水云摇摇头,“今后,再不写遗书了,我只想你搂着我,我想在你怀里走。”

周平用力搂着水云,“好,不写了。那这次换我说好不好?”

水云闭上了眼睛,微微点点头。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么?也是四月,也在学校的槐树下。风一吹,槐花落了你一身,我当时就想,你真美,我要是能把你娶回家,我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照顾她。”周平轻轻拍着水云,“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照顾了你一辈子。”

“老周……”水云虚弱地喊着,“后悔么?”

“我心满意足。”

水云笑了。

一阵风吹了进来,槐花飞入屋中,落在了水云微笑的唇边,久久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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