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家訓》的作者是南北朝時期的著名學者顏之推。顏之推(531一595年)字介,生於士族官僚家庭,世傳儒業。顏之推自幼好學,博覽群書,辭采華茂。他在《顏氏家訓·序致》篇裡闡明瞭關於此作的寫作目的:
通過將自己一生的經驗和心得系統地整理出來,傳給後世子孫,希望可以整頓門風,並對子孫後人有所幫助。《顏氏家訓》是部系統完整的家庭教育教科書,是作者關於立身、治家、處事、為學的經驗總結,在傳統中國的家庭教育史上影響巨大,被譽為“家教規範”。
下面從中摘錄一些當世看來都堪稱經典的句子,並附釋義。
教子篇:
人之愛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雖趙賢俊者自可賞愛,頑魯者亦當矜憐。有偏寵者,欲以厚之,更所以禍之。共叔之死,母實為之;王之戮,父實使之。劉表之傾宗覆族,袁紹之地裂兵亡,可為靈龜明鑑也。
釋義:
人們都喜愛自己的孩子,卻少有能夠一視同仁的。從古到今,這造成的弊病太多了。那聰慧俊秀的孩子,當然值得賞識喜愛。那愚魯遲鈍的孩子。也應該喜愛憐惜才是。那些偏寵孩子的人,雖然本意是想以自己的愛厚待他,其實,這樣反而會害了他。共叔段的死,實際是他母親造成的;趙王如意被殺,實際是他父親造成的。其他像劉表的宗族傾覆,袁紹的兵敗地失,這些事例都像靈龜顯示的卦象和明鏡照出的影子一樣可供後人借鑑啊。
齊朝有一士大夫,嘗謂吾曰:“我有一兒,年已十七,頗曉書疏,教其鮮卑語及彈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無不寵愛,亦要事也。”吾時俛(fǔ)而不答。異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業,自致卿相,亦不願汝曹為之。
釋義:
齊朝有位士大夫,曾經對我說:“我有個孩子,已經十七歲了,通曉公文的書寫,教他說鮮卑語、彈奏琵琶,他漸漸地也快掌握了,他用這些本領來侍奉王公貴族,沒有不得到寵愛的,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啊。“我”當時低頭不語,未作回答。這個人教育孩子的方法,真讓人詫異啊!如果憑這些本領去取媚於人,即使能夠官至宰相,我也不希望你們這樣做。
兄弟篇
兄弟不睦,則子侄不愛;子侄不愛,則群從疏薄;群從疏薄,則僮僕為仇敵矣。如此,則行路皆踏其面而蹈其心,誰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皆有歡愛,而失敬於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將數萬之師,得其死力,而失恩於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親也!
釋義:
兄弟之間不和睦,那麼子侄之間就不會互相愛護;子侄不互相愛護,整個家族中的子弟都會互相疏遠,感情淡薄;族中子弟關係疏遠,感情淡薄,則僮僕之間就會相互仇視敵對了。如果這樣,那麼陌生人都可以任意踐踏、欺侮他們,誰還會來救他們呢!有些人能夠結交天下之士,並且相處融洽,卻不知敬愛自己的兄長,為什麼他能和那麼多人相處融洽。卻不能善待自己僅有的一兩個兄長呢!有的人能統率數萬人的軍隊,使部下為他拼死效力,卻不能善待自己的弟弟,為什麼對關係疏遠的人能廣施恩惠,對關係親密的人卻薄情寡恩呢?
治家篇
近世嫁娶,遂有賣女納財,買婦輸絹,比量父祖,計較錙銖,責多還少,市井無異。或狠婿在門,或傲婦擅室,貪榮求利,反招羞恥,可不慎歟!
釋義:
近年來,竟然有人利用婚嫁賣女兒撈取錢財,用財禮買媳婦,為子女選配偶時,比量算計對方父輩祖輩的權勢地位,斤斤計較對方財禮的多寡;都想多索取少付出。討價還價,和小商販沒什麼區別。結果,有的人因為這樣招來了猥瑣鄙賤的女婿,有的人娶到了兇悍專權的媳婦,因為貪榮求利,反而招來羞恥,對於這種事,不能不慎重啊!
慕賢篇
世人多蔽,貴耳賤目,重遙輕近。少長周旋,如有賢哲,每相狎(xiá)侮,不加禮敬。他鄉異縣,微藉風聲,延頸企踵,甚於飢渴。校其長短,核其精粗,或彼不能如此矣。
所以魯人謂孔子為東家丘。昔虞國宮之奇,少長於君,君狎之,不納其諫,以至亡國,不可不留心也。
釋義:
世間的人大多見識不明,對傳聞的人和事很看重,對親眼所見的東西則很輕視;對遠方的事物很感興趣,對近處的事物則不放在心上。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如果當中有誰成了賢達之士,人們也往往對他輕慢侮弄,缺乏應有的禮貌和敬重。而處在他鄉異縣的人,憑著那麼點名聲,就能使大家伸長脖子、踮起腳跟,如飢似渴地盼望一見。其實比較兩人的長短,審察兩人的優劣之後,會發現遠處的很可能還不如身邊的。
所以,魯國人會稱孔子為“東家丘”(東家丘,東邊的鄰居孔丘。當時魯國人不知道孔子的名氣,把他看作平常人。)從前虞國的大夫宮之奇年齡稍長於國君,國君和他自幼相熟,二人關係也比較親近,但虞國國君也因此不重視、不聽取宮之奇的意見,以至於亡了國。這個教訓不可不多加註意啊。
勉學篇
自古明王聖帝猶須勤學,況凡庶乎!此事遍於經史,吾亦不能鄭重,聊舉近世切要,以啟寐汝耳。士大夫子弟,數歲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禮》《傳》,少者不失《詩》《論》。及至冠婚,體性稍定;因此天機,倍須訓誘。有志尚者,遂能磨礪,以就素業,無履立者,自茲墮慢,便為凡人。人生在世,會當有業:農民則計量耕稼,商賈則討論貨賄,工巧則致精器用,伎藝則沉思法術,武夫則慣習弓.馬,文士則講議經書。多見士大夫恥涉農商,差務工伎,射則不能穿札,筆則才記姓名,飽食醉酒,忽忽無事,以此銷日,以此終年。或因家世餘緒,得一階半級,便自為足,全忘修學;及有吉凶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如坐雲霧;公私宴集,談佔賦詩,塞默低頭,欠伸而已。有識旁觀,代其人地。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
釋義:
自古以來,那些聖明帝王尚且要勤奮學習,何況普通百姓呢!這類事例在經書典籍中隨處可見,這裡也不能一個一個地列舉,姑且撿近世緊要的事例說說,以啟發點悟你們。
士大夫的子弟幾歲以後,沒有不受教育的,多的讀到《禮記》《左傳》,少的起碼也學完了《詩經》和《論語》。等到他們成年,體質性情都已逐漸成型,趁這個時候,就要對他們加倍進行訓育教誨。那些有志氣的人,就能經受磨鍊,成就其清白正大的事業,而那些沒有操守的人,從此懶散懈怠起來,就成了平庸之輩。
人生在世,應該有所專業:當農民的就要算計耕作,當商販的就要商談買賣,當工匠的就要努力製作各種精巧的用品,技藝之士就要深入研習各種技藝,武士就要熟悉騎馬射箭,而文人則要講論儒家經書。
我常見到一些士大夫恥於從事農業和商業,又缺乏手工藝方面的本事,射箭連一層鎧甲也射不穿,提起筆僅僅能寫出自己的名字,整天就酒足飯飽,無所事事,就這樣消耗時日,來終了自己的一生。
有的人因祖上的蔭庇,得到一官半職,便自我滿足,完全忘記學習。碰上有吉凶大事,議論起得失來,就張口結舌,茫然無知,如同墮入雲霧中一般。在各種公私宴會的場合,別人談古論今,賦詩言志,他卻像塞住了嘴一般,低著頭不吭聲,只有打呵欠的份兒。有見識的旁觀者,都替他害臊,恨不能鑽到地底下去。這些人如果肯勤學幾年,又怎麼會讓自己終生含愧受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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