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島由紀夫:這殘酷世界與扭曲美學,只隔著一層青青的陰影

社會化的過程實際上是異化的過程,而這樣的異化,卻伴隨著漫長而枯燥的具體生活。

文|明星辰

https://www.douban.com/note/670770781/

三岛由纪夫:这残酷世界与扭曲美学,只隔着一层青青的阴影

在日本作家中,自殺與非自殺的作家是文學的兩個分野,而三島由紀夫和其他自殺作家諸如川端康成、太宰治又是另一個分野。他的死亡,在之前,1970年NHK採訪他時的鏡頭前,顯示出了一種光芒萬丈式的大義;而在此之後,卻有一種文人近愚為極端軍國主義和某種政治目的而獻身的荒誕感。

而明明,在他密謀自殺的採訪鏡頭前,他說起了那個夏日。

“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在親戚家聽到了停戰詔書。當時我們一家人,被疏散到東京郊外的某個地方,戰爭失敗之後,這個世界本該走向毀滅,但是周圍的樹木依然沐浴在夏天強烈的陽光下,因為目睹那番景象時,身處平常的家庭之中,身邊有家人,還有矮腳飯桌,完全被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包圍,所以實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這一段對於夏日陽光沐浴樹木的描述,在他最後的那部長篇小說《豐饒之海》結尾再次出現,“庭院沐浴著夏日午後的陽光,萬籟俱寂。”那是在1971年1月,在完成的這部超長篇小說後的半年內,便切腹自殺。

不知道這庭院、這陽光和這瀰漫著夏日香氣的樹木,在他的記憶和筆下是否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平靜恥感,而這恥感則讓他走向了另一個鮮血噴薄的現場。

最近看了他的兩部短篇小說集《上鎖的房子》與《魔群的通過》,對於他的倒錯美學卻有了更深的領略。其中以小說集命名的同名短篇《上鎖的房子》幾乎成為今年度看過的所有文字裡,最吸引人的篇章,這不僅僅因為他近乎讖語的遣詞,極其流暢的敘述,和帶著一種鬼魔行過的沉鬱氛圍,更多的,竟是感到作為變態的孤獨。

三岛由纪夫:这残酷世界与扭曲美学,只隔着一层青青的阴影

他的小說裡寫很多的變態,燒掉金閣寺的見習僧人、幻想虐殺12歲少女的年輕公務員、將自殺作為表演的失敗小說家、將領養嬰兒殺掉而後殉情的學生同性戀者、久臥病床想讓女兒一直陪伴從而燒掉即將出嫁女兒臉龐的魔鬼父親…….

“經常不斷地有意給眾多的人帶來傷害和不幸,成為齊貿生活的支柱。他確信自身具有一種天生的陰暗的力量。眼裡看到別人的不幸,就是無限的慰藉。中年時代,曾經有段時間出人意料地迷上了慈善事業,那是因為他喜歡觀看嫉妒的貧窮和悲慘的惡病。”

這是在三島由紀夫在其一篇小說《怪物》裡一段可稱為“題眼“的一句話,他描述那個富有變態的老翁一直以“製造不幸”作為生存的前提,這樣的人物在他的小說裡有很多。

包括《上鎖的房子》裡,一個在空虛的戰後世界裡,渾渾噩噩度日年輕公務員,因一次豔遇,和一位有著12歲幼女的婦人持續約會,婦人死亡後,他發覺自己表現出近乎平靜和安詳的冷漠,他發現那婦人的女兒也同樣表現出這樣一種令常人不適的冷漠感。

在這種共鳴的親近感中,他產生一種幾近強烈的愛慾,就在他多次描寫那個薩德主義者(sadism,性施虐者)俱樂部裡的夢境裡,大家熱切地描摹和討論自己扭曲的慾望時,他寫出這樣一句話,“這世界上,人對於愛和殘虐的嗜好,其實是同一種東西。”

實際上,無論如何描摹這近乎魔的內心,主人公依然遵從著社會約定俗成的常規,甚至更慎獨,甚至更犬儒。小說裡,幻想施虐的公務員與幻想中受虐的少女真正接觸並未逾越常規,雖然內心已起萬丈闇火,卻只不過是在聖誕節和少女在凋零的舞場裡跳了一曲舞而已。

這幾乎是絕對孤獨的變態者的哀嚎了,只是這世間,愛很多,能找到獨一份的變態卻太少。小說的最後,像是無意般揭露了少女對於母親的死亡如此冷漠的原因,其實不過是因為她本身就知道那不是生母——噢,原來長久讓變態痴迷的變態少女並不是變態。

能想象到,寫到最後,他依然決定否決那個常人視為悲劇的結局,但這也其實意味著否決了某種被理解的希望。

《施惡鬼船》中,那個喪偶卻感到這是命運寵幸的作家說到,“我害怕變得幸福起來。所謂幸福,就是同人性的一切相互親和的感情。小說家心中的人群,猶如細菌學者心中的細菌。為了不引起感染,必須用鑷子處理,亦即用語言的鑷子。我害怕感染,就是說害怕幸福。”

我不知道作家和他筆下的人物有著多近或多遠的距離,實際上,在我看那些故事的時候,並未想起過真正作為三島由紀夫現實中的結局,未想起過他的近乎戲劇情節的自殺瞬間,也不想探究他是否也猶如文中怪獸一般有著倒錯的心。

三岛由纪夫:这残酷世界与扭曲美学,只隔着一层青青的阴影

除此之外,他作為日本當代文學最著名的小說家之一,他的文字有一種抽象的哲理感,這哲理有種感性的美學與理性的思考交錯而成的致趣,這趣味像薄霧,覆蓋在庭院的蟲鳴與羽音之上,或是流亡者急行的黑暗森林裡。

比如,他形容臉上塗著白粉的女人喝酒略有微紅酒意,寫到“猶如透過毛玻璃在觀看遠方的火場,出現一層火焰的酩酊” 。

他寫戰後的日本社會所呈現的迷惘情緒,“黑暗的、悲慼的情緒高懸於城鎮上空,宛若火葬場的炊煙淡淡地籠罩著大街。這樣的狀態裡,男人與女人臂膀挽著臂膀。當挽在一起時,男人與女人,與其說因為衝動,看來更像是被強行服從於這種黑暗、曖昧、人體切口般新鮮的時代的一種習慣。”

他寫,“船的形狀是大海對機器構造進行美的修正結果。”

在他的所有著作裡,女人的地位總是很奇怪,與男人並不平等,卻也不是低於或者高於,“在我的眼裡,狗的臉上總會浮現女人的某種神情。”在這幾近蔑視的描述,卻有著處於性別語境外的殘酷觀察。

狗的臉色帶著女人神情、sadism夢境中的少女汁液、戰後的極度空茫、對死的堅定意志與對自殺的極度嚮往,這樣的扭曲,依然成為了某種美的形式。

三岛由纪夫:这残酷世界与扭曲美学,只隔着一层青青的阴影

這我想起《金閣寺》裡那個結巴的小和尚剛剛剃度的腦袋上,有一片青痕,“我產生一種像是空氣緊貼在我頭上似的感覺,那是一種奇妙的危險的感覺,彷彿自己頭腦中思索的事正在通過一層薄薄的、敏感的、容易損傷的皮膚同外界的物象接觸似的。”

原來,這殘酷卻溫柔的世界,與頭腦裡的極度扭曲美學,只隔著一層青青的陰影。

1925年,三島由紀夫出生於日本東京,6歲時進入學習院初等科,1938年在學習院雜誌上發表第一個短篇小說《酸模》。16歲,他以三島由紀夫的筆名在雜誌上連載中篇小說《花兒怒放的森林》。1944年,畢業於學習院高等科,由於成績優異,天皇曾親手獎賞給他一塊銀表。同年10月正式進入東京帝國大學法學部,次年2月應徵入伍,但因軍醫檢查有誤,當天就被遣送回鄉。

1946年6月,經川端康成推薦,三島在《人間》雜誌上發表小說《菸草》,遂登上文壇。1946年,大學畢業後,就職於大藏省銀行局,不出一年就辭職,從此專門從事文學創作。1949年出版長篇小說《假面自白》,文壇地位確立。1970年11月25日寫完《豐饒之海》第四卷《天上五衰》後自殺。

他一生著有21部長篇小說,80餘篇短篇小說,33個劇本,以及大量的散文。其中有10部曾被改編成電影,36部被搬上舞臺,7部得過各種文學獎。他是著作被翻譯成英文等外語版本最多的日本當代作家。

《魔群的通過》《上鎖的房子》

【日】三島由紀夫 著

陳德文 譯

為配合這兩本書,我們特別設計了兩款同名主題帆布袋(需要誇我的拍照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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