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與國師

皇帝與國師

皇帝被人喊醒時,正是破曉時分,月下林梢,天邊一抹魚肚白。

他剛睜眼,便被劈頭蓋臉地糊了一片粘稠液體。

皇帝用袖子抹了抹,哦,是血。

皇帝是個風裡來雨裡去見過大世面的,他堪堪維持住身為一個帝王該有的人設,面色淡定,衝著身前的侍衛一抬下巴:“怎麼回事?”

一手卻已偷偷去摸那藏在枕邊的匕首。

“陛下。”侍衛將長刀從屍體上拔出,鮮血飛濺,再一次糊了皇帝一臉,侍衛顧不上告罪,重重一跪,“國師反了。”

“誰?”皇帝登基也有許多年了,沒遇過造反這樣的大事,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你說誰反了?”

侍衛巍巍顫顫道:“國師。”

“國師……”皇帝愣了愣,摸匕首的手頓在了半途中,“反了?”

皇帝與國師相識,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皇帝還不是皇帝,他只是宮裡的一個皇子,國師也還不是國師,他是上任國師的小弟子。

兩人沒什麼交集,但共同點不少,一樣不大受寵,一樣十分透明,

皇帝那時候沒什麼野心,不受寵便不受寵,他樂得逍遙自在,整日如同脫韁野馬一般在京城裡撒開腳丫子亂跑。

有一回跑到了國師府,正巧趕上了校園霸凌事件,十幾個人揍一個,十分精彩,十分慘烈,皇帝沒忍住,路見不平一聲吼,拔刀挺身而出。

隨後被揍得連他親爹都不大認得他。

皇帝沒想到真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動手打皇子,他捂著腫了的眼睛,仔細看了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那十幾個人並不是真的人,木質的軀體,銀絲縫合,一舉一動卻比真人還要靈活。

皇帝拉過身後被他護著,尚未毀容的小哥就準備跑路,一轉身,卻被嚇軟了腿。

那是個十分俊俏的少年,面上卻一絲表情都沒有,凝著冰霜。

而詭異的是,那十幾個木頭人的面孔,竟與身後這少年,皆有七八分的相識。

國師是個傀儡師,可以用細線操縱自己製作出的木頭傀儡,國師的同門們認為這是邪術,都不大待見他。

國師沒法子,只得自己跟自己玩,時不時便會被皇帝那樣的二傻子,誤以為發生了霸凌事件。

對於皇帝要與自己做朋友這件事,國師是震驚中帶了那麼一點驚喜的。

兩人就這樣成了莫逆之交,皇帝帶著國師浪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偶爾陪他搗鼓搗鼓那些木頭傀儡,對於越來越逼真的木頭人表示驚歎。

偶爾也會有人來找國師的麻煩,皇帝挨個用皇子身份擋了回去,實在擋不住的,便關門放傀儡,以群毆取勝。

日子過得風平浪靜,直到有一日,老皇帝駕崩了。

老皇帝兒子眾多,眾人打得不亦樂乎,皇帝沒有奪嫡的意思,卻被人出賣陷害,母妃弟妹,盡數劃清關係,至交好友,背後一刀見血。

皇帝奄奄一息地逃到了國師住處,還未來得及喘口氣,便被數不清的木頭傀儡包圍,皇帝心頭一跳,握刀的手緊了緊。

國師卻只盯著手裡的木頭,他細緻認真地刻下了最後一刀,將木雕放進懷內,木頭傀儡浪潮一般湧上前,將皇帝護在了身後。

國師的傀儡大軍沒有痛感,沒有恐懼,永遠不會後退,永遠忠於一人,依靠這樣一隻軍隊,皇帝順利地報復了出賣背叛他的人。

也順利地剷平了其他皇子,登上了至尊之位。

然後,皇帝並不安心。

他早就不是那個帶著國師當街縱馬的瀟灑皇子,那麼國師還能記著這份情誼多久?

他又如何能對付這樣一支永遠忠誠於國師的傀儡軍隊。

在國師的沉默與面無表情裡,皇帝愈來愈驚慌,於是他設了酒宴。

國師的酒量皇帝一清二楚,基本一杯醉兩杯倒,三杯什麼話都敢瞎幾把說。

那晚霜華滿地,曉星沉月,皇帝提著長劍,對著醉醺醺的國師,進行了靈魂與心靈拷問。

皇帝問:“國師,你會背叛我嗎?”

皇帝結束回憶殺時,正巧卡在了一個奇妙的時間點。

國師推門而入,地上的侍衛躍起。

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到達皇帝身前,兩道寒光掠過,侍衛的長刀險險劃破皇帝衣襟,國師的長劍直直刺入侍衛後背。

皇帝第三次被血糊了一臉。

“想趁朕震驚失落的時候進行偷襲?”皇帝看著侍衛不甘的眼神,語氣不屑中又透了點驕傲,“傻逼。”

“國師永遠都不會背叛朕的。”

皇帝抹了把臉上的血,視線由白衣青年轉向了胸前衣襟。

皇帝早就知道,經過了背叛的自己不會再相信任何人,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提起長劍的那一刻,就拒絕了國師所有的回答。

利刃劃破衣襟,不見血肉,不聞痛呼,俊俏青年面色如常,只有木屑飛濺,幾條細絲應聲而斷。

皇帝愣了愣,忽然想起,他登基後,國師忙著幫他處理政務,鎮壓叛亂,已經許久沒有動過刻刀了。

國師的最後一個傀儡,是在他倉惶出逃那晚完成的,九分相似的皮囊,是國師最完美的作品。

原來關於這個問題……

國師早就給出了回答。


(圖源RedMatcha,文章作者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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