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網紅正被沒收“作案工具”

野生網紅正被沒收“作案工具”

最近很替王菊擔心,特別是菊式造句花樣翻新的時候。

野生網紅一般有兩種黑化方式,最常見的就是被愛過頭的粉絲玩死,好比紫光閣地溝油事件,連帶某位女星都被稱為“中國平嘻王”;還有的陶醉於瞬間爆棚的流量,以為命硬可以不用彎腰,結果神速封殺,只能在微博上留下4個哭泣的表情符號。

安迪·沃霍爾預言的“每個人都能成名15分鐘”,已被互聯網變成現實,這是網紅和平臺的共同勝利。雖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三五年”,但MC天佑的喊麥、PG ONE和GAI的嘻哈,一旦失去舞臺,就如魚兒離開了水。

當《中國有嘻哈》的導演拿著“沒有黑歷史”的顯微鏡尋找下一個潛力偶像時,《這就是街舞》《創造101》和《偶像練習生》已然接踵而來,據說更有電音節目正在醞釀之中。流量紅利的窗口快速收窄,往往剛紅就過氣,一火就封殺。

野生網紅是不是天生就愛惹麻煩?

根本原因還是“藝術生命”太短暫。

有些傳統藝人年輕時不得志,混到暮年,反而得到“老戲骨”的尊稱,莫名其妙地重新火起來,但網紅完全沒有這回事,年長就意味著過氣。有人對某平臺活躍的網紅做了專門統計,發現他們的平均年齡只有20.7歲,30%是學生,50%是白領,女性佔比超過80%,網紅只要半年以上沒有更新或互動,馬上就被遺忘到路人級別,所以保持熱度永遠是第一要務。

傳統名人有點像契訶夫筆下的“套中人”,他們習慣了按照主流價值觀自我規範行為,不自覺地迎合著公眾賦予的人設。最常見的特質就是成熟低調,穩重得體,顧全大局,就像NBA總決賽裡的勒布朗·詹姆斯,無論隊友如何挖坑、無腦,他從沒有半句貶損,哪怕內心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過。

野生網紅絕對不會是這種反應,他們是性情中人,不懂愛惜羽毛,有著與生俱來的攻擊性、爭議性,捲入麻煩也是要紅的先兆。這種自帶口水的圈粉體質在互聯網上頗受歡迎,在傳統認知中則被定義為不靠譜或性格乖戾,由於缺乏可預判的固定行為邏輯,經常被視為潛在風險。

網紅很聰明,卻不擅長在敢言和肆言之間把握平衡

當年馮小剛拍電影《手機》,故事及人物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實話實說”和崔永元,但彼時崔永元的反應耐人尋味,他雖然在訪談中暗指馮小剛濫用自己的信任,隱瞞劇情的狗血走向,但言語剋制,態度並不激烈。

《手機2》開拍的消息傳出後,離開央視重回傳媒大學的崔永元就180度大轉彎了,他一邊在微博上手撕馮小剛和劉震雲“渣化”,一邊叫板范冰冰。他說:“這麼多年都饒過你,都沒理你,你自己一點都不懺悔。你不用演,你是真爛。”沒了敏感身份和體制人設的羈絆,變回在野之身的崔永元說話一樣百無禁忌。

眼球和風險從來是一體的兩面,老一輩網紅對此深有體會,但新人還在學習。在人人還叫校內的時候,已經走紅的黃一琳就曾經因為發了條微博感嘆“好想喝北海道的牛奶”,馬上被謾罵“賣國狗要拖出去打死”。

貌似寬容的互聯網並沒有提升道德容忍度,相反有明顯的潔癖傾向。馬蓉已矣,在快手這樣的平臺上,楊青檸、王樂樂都敵不過出軌的醜聞,爆紅削弱而不是加強了網紅承受錯誤的能力,細行不謹,往往貽人口實。

去年9月陳冠希紐約大學演講,努力為中國製造正名,金句頻出,但世人對他的印象仍然停留在電腦硬盤裡羞羞小視頻的階段。孔老夫子推崇的“君子不以人舉言,不因人廢言”,現實中根本做不到。陳冠希還算幸運,如今的網紅一旦被划進黑名單,不但“涼涼”,而且馬上死透。

一夜爆紅的神話帶動了成千上萬的後來者,新華網調查新興職業的吸引力,95後年輕人有高達54%想成為網紅,當然這也刺激了姍姍來遲的監管。

傳統的監管是一種前置式的審查,美國《海斯法典》有三大原則和十二項禁止,對香豔暴力內容有著明確、可操作的界定,加上生產源頭有執行機構,所以簡單有效。史上僅有《月亮是藍色的》《金臂人》等少數影片突圍成功。

音樂也不例外。

但直播和短視頻例外,因為參與者不再是孤立封閉、不能互動的個體。快手和抖音之類平臺打破了內容生產和消費的界限,去中心化降低了製作門檻,流量下沉讓用戶規模以幾何級數增長,往往主流社會還未察覺就已經海量擴散,這才是真正的風險所在。

監管的對策是寧枉勿縱,整合黑名單(死刑,立即執行)和灰名單(緩刑,以觀後效),逐步消滅一夜爆紅和打擦邊球變現的機會,甚至很多平臺上喊麥、文玩、交友、兩性、校園這些關鍵詞都被禁用了。

野生網紅和平臺仍有兩個機會

1. 找到喊麥和嘻哈這種即將火爆的風口,搶第一桶金的時間差

網紅的第一輪風險從papi醬下線整改就開始了,隨之撤資的羅輯思維被脫不花定性為“我們的恥辱”,徐小平口中的“互聯網魯迅”終於從風口上跌落。

換個角度來說,《中國有嘻哈》即使在沒有黑歷史的前提下復活,前景也已非常黯淡,因為窗口期已過,接盤俠太多。綜藝不是新聞侃談節目,隨便聊聊美帝陰謀、日本搞事、印度嚇尿就能支撐好幾年。尋找即將爆發的潮流G點,需要極其敏銳的觀察和商業決斷,專門研究通俗文化的英國伯明翰學派認為至少需要三個條件:

首先是在某個小圈子裡已經進行了有限的內容生產。

比如民謠、街舞、嘻哈、電音,早就培養了死忠群體,也有地下演出,只要流量平臺願意承接必然爆發。從B站到抖音,再到那些火爆的綜藝節目都是如此。

其次要有隱密的身份認同。

群體交流有特定的詞彙和語言模式,這在亞文化圈子裡很常見,有人覺得這是現實失敗者的自我安慰。但無所謂了,高興就好。

最後一個條件是必須存在市場化的交換空間。

小圈子大都一邊自我封閉一邊渴望大眾認同,但在移動互聯網興盛之前,並沒有合適的載體和工具,民謠和嘻哈都是埋葬了無數草根藝人才等到今天的商業化時刻。10年前中國嘻哈還是陰三兒的天下,三個無顏值又乖張的北京青年把整個社會diss了一遍,但他們從沒能真正養活自己,一紙禁令立馬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互聯網平臺紛紛加強前置式審查,貌似復刻了以往的成功經驗,從根本上剝奪草根爆紅的條件,但這一次的情況又有所不同。據說光是快手的內容審核團隊就有3000多人,今日頭條有1萬人,工作內容非常簡單,就是及時處理色情、暴力、恐怖等不和諧內容。

或者你也可以這麼理解他們的工作:及時處理那些“可能導致平臺徹底關門”的內容,然後讓那些“承認錯誤就能過關”的內容多存活一會。

2. 找到與主流文化的契合點,避免合力圍剿

成長於消費時代的90後和95後,不想重複上一代人的生活方式或成功路徑,但並沒有另闢蹊徑的手段。所謂個性只能封閉在一個個孤立小圈子中,互聯網把亞文化送進了主流傳播渠道,原來的小圈子突然變成了公共議題。

過去的年輕人同樣不願聆聽長輩或過來人的教訓,吃了虧才發現那是經驗之談,這一直是主流價值觀傳承的內在動力。但網紅的出現嚴重削弱了這種說服力,唱著“一人我飲酒醉”的散漫青年突然走向人生巔峰,整個社會都看不懂了。

主流文化的態度可以分為兩類:

一種繼續扮演著父母的角色,熊孩子不懂事,長大成人自然就好了,高高在上的寬容充滿了輕蔑和不屑。

監管用的是另一種辦法,沒收作案工具,去年一次性關閉了18家直播平臺,像極了無可奈何的父母拿走熊孩子的電腦和手機,拔掉網線。

野生網紅和平臺如果不能消除這種對立,遲早會促成兩股力量的合流。

千萬別以為塞點正能量就萬事大吉,《創造101》在女團定位下捧出一個 “黑土壯”反類型偶像,然而形隻影單的勵志人設壓得住瀰漫全場的煙花粉黛之氣嗎?

也別以為自己是戲精就能跟群眾鬥心眼,金星特別正能量地怒懟喊麥是“沒有響板的山東快書”,指責MC天佑“愚弄幾十萬粉絲”,緊接著自己就被衛視集體封殺了。

網紅和平臺正在合力自救,快手和抖音近來的所有動作,防沉迷、做公益、推動未成年人保護等等,就是想找到一個公眾能夠接受而自己又活得相對舒服的姿勢。

但,找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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