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守愚:王船山何以成為湘商文化的精神領袖?

黄守愚:王船山何以成为湘商文化的精神领袖?

湘商,這個概念,在清朝末年已經出現。依據目前我所見的史料,較早出現在曾國藩批牘之中。(當然,如有史料追溯更早,也是好事。)在鹽運中,“湘商”一詞是與“湘綱”同義的。據《曾國藩全集》(修訂版)第13冊收錄江督署鹽政科批牘《批湖南督銷局稟湘省岸務與鄂省不同情形》,時間不詳,但應早於曾國藩逝世的同治十一年(1872)。其雲:“前據湘商利順興等稟南撫部院衙門,擬每引提湘平銀一錢二分,藩司,鹽道擬每引各提湘平銀六分,即可照辦,按引扣解。其兩湖督部堂衙門,鄂商既不繳公費,湘商未便歧異,應暫從緩計議。”此曾國藩的批牘中已有“湘商”一詞。光緒二年(1876),沈葆楨向朝廷上《收回淮南引地應遵部議迅速舉行疏》,文中有“湘商”“湘綱眾商”的兩個同義詞,而戈靖向朝廷上《變通鹽法疏》,文中“湘商”也相當於“湘綱”。在晚清,當時的官府文書、公報、民辦報紙、史志、詩文集、筆記中,“湘商”一詞十分常見。如在湖南人爭辦粵漢鐵路時,湘商走在前列,光緒三十二年(1906)《商務官報》第12期之《商部奏湘商籌辦鐵路並公舉總協理折》就明確有“湘商”這一商群主體。

近四十年來,改革開放,湖南雖有經濟騰飛,但遠不如沿海地區。固然出於文化不自信,而學術界在近幾十年來對“湘商”研究不夠,加之沒有推出湘商的典範性歷史人物,使得人們誤以為湖南人只會打仗、從政、從文,不會經商,講湖南人“長於沙場,短於市場”,說過去沒有湘商。如2006年,著名作家王躍文以一篇《尚需時日話湘商》引發空前的討論,認為“自古更無湘商的說法”。王躍文先生是好的作家,但未必是好的歷史學家,他的觀點就經不起證據檢驗。如在揚州的鹽商中,湘商唐倉崧、王輔周、魏次庚均為清末民初八大鹽商之一。其中王輔周為八大鹽商之首。

在王船山、顧炎武、黃宗羲三大儒之中,王船山的思想對中國近現代史的影響最大,影響了近現代中國的走向。在近現代舞臺上,各派“成功人士”,無不讀了王船山的書,得到了王船山的“保佑”。

王船山早就預測到“吾書兩百年後始顯”,果然王船山的思想在清朝末年蔚然大興。新化大儒鄧顯鶴第一個感應到了王船山,率先領導湖南士大夫建構“湖南人精神”,在湘商的支持下,他負責刊刻了《船山遺書》。因太平軍毀版,曾國藩、曾國荃兄弟在攻佔南京之後,再次刊刻《船山遺書》,推崇王船山,表彰“湖南人精神”。之後,郭嵩燾創辦思賢講舍,率先祭祀王船山,推崇王船山為湖湘文化的精神領袖,並上奏朝廷要求王船山從祀文廟。之後,湖南人都在詮釋王船山的思想,以王船山的名義幹事業,通過王船山這位精神領袖團結廣大湖南人,激發湖南人的文化自信,鼓勵湖南人勇於擔當,由此全面建構出了“湖南人精神”,讓“湖南人”成為了道德和責任的代名詞,走上了中國歷史舞臺的中心,並使得湖湘文化與日爭光,無比輝煌。

有陝西訪學團問我,嶽麓書院門口有“惟楚有材,於斯為盛”與“千百年楚材導源於此;近世紀湘學與日爭光”兩聯,而歷史學家譚其驤說:“清季以來,湖南人才輩出,功業之盛,舉世無出其右!”為什麼湖湘文化近現代如此興盛?傑出人才燦若群星?是地氣使然?我答覆是:讀了王船山的書、得了王船山的保佑使之然。

清末民初,辛亥革命志士打破了地域文化的邊界,將王船山的民族主義思想當做推翻腐朽清朝、戰勝帝國主義、復興中華文化的理論武器。如孫中山在《中國同盟會本部宣言》中以王船山等人作為民族復興的思想旗幟。一時,王船山的著作風行海內外,影響遍及五大洲。在晚清新興人士中,無人不熟讀王船山的書,無人不深受王船山愛國主義的燻蒸。尤其是浙江餘杭章太炎作為大思想家、大學問家,直承王船山而來建構其民族主義思想,也是將王船山詮釋為民族主義者的大功臣。

可以說,王船山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位精神領袖,深遠影響了近代中國的走向。從魏源到陶澍,到曾國藩、郭嵩燾、左宗棠、彭玉麟,到譚嗣同、唐才常、梁啟超,到孫中山、章太炎、鄒容、陳天華、秋瑾、章士釗、宋教仁,到楊昌濟、毛澤東、何叔衡、蔡和森、夏明翰……他們無不從王船山的思想中直接、間接獲取啟迪,尤其是王船山的實事求是、經世致用、否認“天命”、趨時更新的思想,激勵著那個年代的人們,思考,奮鬥,改造中國與世界。

清末、民國湘商深受王船山的影響。王船山的著作第一次大批量出版,還是經商致富後的王船山後人捐助的。對於一些知名的湘商而言,像禹之謨、龍璋、黃興、李夑和、楊度、聶雲臺、範旭東這些新興商人,無不是王船山的超級粉絲;像朱昌琳、魏鶴林、劉麟郊、朱紫桂這些老派商人,無不在王船山思想的籠罩下;像王先謙、黃自元、葉德輝這些學者型商人,無不翻讀王船山的著作,崇祀王船山,尊奉王船山。

王船山作為湘商文化理論的奠基人,作為湘商的靈魂、精神領袖,既是歷史的事實,也有現實的需要。過去,王船山作為湘商的靈魂,鼓勵湘商爭作君子、豪傑、聖賢,激發了湘商向上向善、精忠報國之心之行,提升了湘商的精神境界和道德修養,凸顯了湘商文化的高貴品格,鞏固了湘商的精神信仰。可以說,王船山是湘商文化的引擎。

新湘商文化的生髮與興盛,有待於今人與後人的努力奮發。未來,各地的湘商都要回歸傳統,重光祖德,以王船山為湘商文化的精神領袖。至少,2007年發佈的重要文獻《湘商宣言》,其倡導的“心憂天下、敢為人先、經世致用、兼容幷蓄、實事求是”的湘商文化精神,可以說完全是王船山思想的表述。這一點,我期望騎馬走天下的商會活動家伍繼延要像曾國藩、郭嵩燾、譚嗣同、黃興、禹之謨、龍璋等人一樣率領湖南人共崇王船山,能擔當大任,“住持”王船山思想,在海內外鼓與呼,讓無數的新湘商在王船山思想的指引下開闢未來新道路。如運用王船山思想指導湘商修身、齊家、治企。

王船山特重君子、豪傑、聖賢的人格,對商人也有此要求。正如湖南省君子文化研究會會長李利君所言,湘商要成為工商界君子、豪傑、聖賢,可追溯到王船山。我們起草的《湘商新君子宣言》也即將公佈。曾國藩雲:“不為聖賢,便為禽獸。”湘商們要先做君子,再做豪傑,再做聖賢。

湖南湘商文化研究會會長鄭佳明是在學術界、湘商界、媒體界擁有話語權和巨大影響力的紅人。他是王船山的超級粉絲,是王船山思想的播種機,似可用“言必王船山”來形容他。他在湖南大學嶽麓講壇曾主講過“走近王船山,循源湖湘文化”,還專門寫有《王船山是中國走向現代的第一個思想家》一文。檢索鄭佳明其他談湖湘文化的文章、講座,無不提到了湖湘先儒王船山。

盧德之的共享主義、資本精神、慈善精神,是一種全球化視域下的“均天下”“公天下”的話語表述,也能在王船山思想裡面找到根據。也可以說他的思想是王船山思想在現當代的新發展、新成果。

當然,王船山思想已進入了每一個湖南人的大腦。已故湘商大佬餘彭年,被認為是王船山思想的實踐者,近乎“湘商聖賢”。如今的張躍、梁穩根、廖廠長、顏衛彬、傅勝龍、王填、姚勁波、高燃等“湘商豪傑”,秉承近百年湖湘文化的薰陶,他們身上無不流淌著王船山思想的血液。

當然,迴歸傳統,以王船山思想治商,達成中體中用的自生自發狀態,還需要漫長的時間。我們應當從容淡定,戒急用忍,慢慢來補充,不可操之過急。

文/黃守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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