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版老友記,比《武林外傳》好看太多

古龍版老友記,比《武林外傳》好看太多

(它是一部裝B聖經,也是一碗專治不開心的雞湯。)

1

小學六年級寒假的某天,在家中書櫃的角落裡,我摸到一本封皮已經破損大半的書。

翻開第一頁,就被幾行骨骼清奇的文字所吸引:

歐陽兄弟不是兩個人,也不是三個人、四個人……

歐陽兄弟就是一個人。

這個人的名字就叫做“歐陽兄弟”。

後來我才知道,這種風格叫做“裝B”。

沒想到的是,這本並不厚重的書,不但成為我最喜歡的武俠小說,還深深影響了今後的三觀。

讀的次數不多,也就六七遍吧。

讀起來什麼感覺呢?像炎炎盛夏吃一根冰激凌,寒冬臘月喝一碗蘿蔔棒骨湯。箇中美妙,意猶未盡。

在那之前,我已經讀了不下二十部武俠小說。但是之後,我就從一個金庸粉叛逃到了古龍陣營。

這本書,名叫《歡樂英雄》。

它跟別的武俠小說不一樣,甚至跟古龍的其他作品也不一樣。

別的小說是描述追夢的過程,此書講的卻是夢想破滅之後何去何從。

古龍的其他作品大多蒼涼、陰鬱、愛耍酷,此書卻明亮、瀟灑、暖人心。

它的情節設計很像一部情景喜劇:在一處叫富貴山莊的地方,四個身世、經歷、性格各不相同的失意青年偶然聚到一起,碰撞出各種笑料,各種美好。每章一個故事,各自獨立,一樁事接著一樁事,就像串起來的糖葫蘆。

青春,熱血,友情,愛情,基情,美女與小鮮肉……情景喜劇該有的,這本書裡全都有。

幾乎每一頁文字都有笑點,根本停不下來。開心的時候,讀它會感到更快樂。鬱悶的時候,翻翻書中那些嬉笑怒罵的對白,心情也會美麗許多。

儘管也有陰謀和算計,但一點都不影響這本書的正能量指數。因為它所寫的,不是誰的成長史或復仇史,而是四個年輕人對生活的態度:生與死,貧與富,舍與得,愛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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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動

王動是富貴山莊第七代莊主,他的性格與名字完全相反:超級不愛動,比死人勤快不了多少。

郭大路第一眼見到王動時,他已經餓了三天,正躺在一張很大很舒服的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郭大路闖進自己家裡偷東西。

然後他對郭大路說:你快把身上的佩劍拿去當了,換點燒鴨和酒來請我吃,我窮得揭不開鍋了。

他以不動應萬變,一眼就看出郭大路不是真的盜賊。

王動躺在床上喝酒吃肉的時候,素不相識的燕七闖入山莊,只表演了一招倒吊著喝酒,就被郭王二人當成了朋友。

尾隨燕七而來的,還有四個難纏的仇人。眼看燕七不是對手,王動終於動了。

平時從來不動的人,一旦動起來,卻比誰都快。

他只用了一點點計謀,就瞬間制服了其中兩個勁敵。

燕七在這裡住下不久,又從雪地裡撿回一個林太平,湊成了歡樂英雄麻將組。

四人之中,王動是當之無愧的老大。一來因為他年齡最長,二來因為他是山莊主人,第三個原因更重要,因為他武功最高、智謀最深、辦事最穩。

他對人性看得極透,卻反而最寬容、最灑脫。他淡淡地說:“自從我將最後一張椅子賣掉了後,朋友就忽然全都不見了。”因此,他對任何人都不提要求,付出任何東西都不圖回報。

順其自然,隨遇而安,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無慾無求。不抱希望,所以不會失望。與世無爭,所以誰也無法與他相爭。

這不是老莊所讚美的最高境界麼?

“我不是不討厭髒,我只是不想動。正如我不是不餓,我只是不想動。”

“只要我一睡著,你就算踩到雞脖子,我都不會醒的。”

很久以後,郭大路才明白,所謂的懶、髒、冷,都是王動對自己的懲罰。

王動小時候是真正的“動如脫兔”,典型的多動症兒童。他學成武功之後就去闖蕩江湖,贏得了“一飛沖天鷹中王”的稱號,也犯下了不少罪孽。

等他累了,倦了,悔悟了,離開狐朋狗友,回到闊別已久的家中時,父母早已去世。

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此。

王動無法原諒自己,他選擇自然而然地窮死、餓死,以懲罰自己不孝之罪。

假如不是遇到郭大路,王動估計早就成了那張大床上油膩膩的棉被所包裹的一具乾屍。

既然有了朋友,有了活下去的理由,那就繼續活著。這就是王動的生活態度,既不刻意爭取,也不強行放棄。

他所做過的唯一一件不自然的事情,就是逃避愛情。

紅娘子是他愛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人。他認為自己愛錯了人,所以選擇不相信、不接受、不接觸。即使對方已經悔過自新,低聲下氣求取諒解,他仍然不理不睬。

直到紅娘子遇到仇敵,生命危在旦夕時,剛剛還死犟著不肯原諒的王動,突然就一飛沖天,撲上去擋住了所有砍向紅娘子的刀。

那一刻,他才放下這最後一個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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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郭大路

郭大路跟王動不同,他確實人如其名,很大路,很熱情,很夠哥們。

王動評價他:“這人說話的聲音連十里外的聾子都能聽得到。”

從不在乎錢多錢少,卻一定要過的快活,從不計較名利得失,卻一定要有朋友和酒。這就是郭大路的生活態度。

他是個敗家爺們,來到富貴山莊之前已經窮困潦倒,跟王動混在一起之後窮得更徹底。

從來沒有哪部武俠小說的主角會窮成這個樣子,每天都要為下一頓飯的著落而發愁。

這種生活上的窘迫,反而使得四個人的形象更為真實。

尤其是郭大路,他把家業敗光之後,做過鏢師、廚師、賣藝人、盜賊,還賣過富貴山莊的梨子。

No pain no gain.不管是大英雄還是大壞蛋,都要吃飯穿衣睡覺,都要想辦法賺錢。

武俠是成人的童話,而郭大路的存在,讓這個童話有了一些人間煙火氣。

有一天下大雪,文化人王動望著院子裡的白雪梅花,想到了林和靖的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粗漢子郭大路卻說:“這梅花若是辣椒多好。”

王動鄙視他太俗,他卻認為,林和靖的肚子若餓得和我一樣厲害,說不定比我還俗。

粗人有粗人的道理,甚至比一切高深的學問都要精闢。

郭大路是四人當中出身最差、武功最低、智謀最弱的一個,卻是整個山莊的開心果。他只讓別人分享他的快樂,從不願分擔自己的痛苦。

他翻筋斗時,從口袋裡滑出一條雞心項鍊。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大大咧咧的粗漢子,內心深處竟然藏著如此傷心的往事,如此難以放下的一個人。

他將雞心項鍊送進當鋪,換來燒雞和饅頭,若無其事地招呼大家吃吃喝喝,也意味著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忘掉那段失敗的初戀。

那一刻,他的心未必感到如釋重負,他的嘴未必嚐到美食的滋味,只是把這種不甘和無奈強行嚥下而已。

郭大路最大的優點,也是最吸引燕七的一點,就是誠懇。

雖然他總是嘻皮笑臉,沒個正經樣兒,但他認真說出來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有直擊人心的力量。

郭大路沉吟著,道:“(我對你)究竟有多好,連我也說不出來。”

燕七道:“說不出來就是假的。”

郭大路道:“但我卻可以打個比喻。為了王老大,我會將所有的衣服都當光,只穿著條底褲回來。”

他笑笑,接著道:“但為了你,我可以將這條底褲都拿去當了。”

燕七嫣然笑道:“誰要你那條破底褲。”

看,撩妹有時真的不需要甜言蜜語文藝範兒,一兩句簡單樸實的話,殺傷力更強。

最重要的還是誠意啊。敲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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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燕七

燕七是我讀過的所有武俠作品中,最值得讚賞的女性角色。

她年紀雖輕,卻是閱歷豐富的老江湖,武功高強,機智過人,性情慷慨,還會為了父親的榮譽提劍戰鬥。

她女扮男裝,與富貴山莊裡另外三位男士平起平坐,稱兄道弟,一起生,一起死。

她樂觀、瀟灑、愛笑,笑的時候鼻子輕輕皺起來,眼睛裡先有了笑意。即使窮到沒飯吃,即使大雪封路,無聊到只能數冰凌子,她也不慌不忙,坦然處之。

如果用“女神”來稱呼燕七,那是對她的侮辱。

女神是有保質期的,年輕,美貌,好身材,這些都會隨著歲月漸漸流逝。

而獨立的人格、聰明的頭腦、乾淨的心靈,才是一個女人內在的、持久的魅力。

燕七為人清爽不矯情,從來不屑於使用女性特權來換取優待,沒有撒嬌,沒有示弱,沒有小鳥依人,沒有拿眼淚當武器,沒有等待英雄來救美。

四人之中,她既是戰鬥主力,也是智囊之一(另一個是王動)。

當受傷的郭大路想要逞強迎敵,燕七不由分說便截住了他,然後飛奔而出,擊退來勢洶洶的刀客們,救下了王動和紅娘子。

當赤練蛇等人找上門來尋仇,林太平已中毒,郭大路也受傷,只有燕七和王動出謀劃策,將每一步都計算精準,才終於除掉惡敵,轉危為安。

燕七與郭大路相愛結婚,是建立在人格平等、價值觀一致、性格完美互補的基礎上。郭大路魯莽衝動時,總有燕七替他穩住底盤。

即使嫁為人婦,燕七仍然重視自己的獨立性。當林太平自然而然稱她為“郭夫人”時,她會立即糾正:我還是燕七。

燕七幫郭大路擺平初戀危機一事,最令人欽佩。

她將自己所收賀禮中的一條雞心項鍊送給朱珠,既幫助了她一家人的生活,止住了她的無理取鬧,又贏得了郭大路的感激和尊重。更開心的是,朱珠和郭大路都誤以為那條項鍊是他倆當年的定情物,燕七知道,他倆已經忘記初戀的細節,真正的放下了。

不爭辯,不對抗,春風化雨,潤物無聲。這種境界和本事,也只有燕七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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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林太平

林太平的風格跟前面三人不一樣。他是個花樣美男,比身為女子的燕七長得還要秀氣些。

他家世最為顯赫,父母都是人中龍鳳,權勢遮天。所以他自小養尊處優,從未吃過苦,也從沒幹過體力活。

這樣的乖乖崽,骨子裡的叛逆性卻往往更強。

所以他會在風雪之夜突然離家出走,只因不肯接受母親為他安排的婚事。

跟誰結婚不是問題,問題是必須自己選擇。

四人當中,林太平最像個孩子,想問題比較單純,做事情也總是出於衝動。

他能跟其他三人玩到一塊,因為他也是個極品。

林太平從家裡逃出來時,衣裳單薄,凍暈在雪地裡。燕七把他扛回富貴山莊,還將王動珍藏的美酒拿來喂他喝。醒來後,他說出的第一句話是:

“這是三十年陳的竹葉青。”

就憑這句叼之又叼的話,其他三人已經把林太平當成朋友。

與郭、王、燕不同的是,林太平的性格經歷了一個發展變化的過程。起初,他仍是富家公子的作派,喝酒嫌碗太破,睡覺嫌床不好,還嫌王動他們身上太髒。

王動用兩句話點醒了他:“我們的人雖髒,心卻不髒,非但不髒,而且乾淨的很。一個人的心若是髒的,他就算每天用肥皂煮十次,也不算乾淨。”

於是林太平興奮得仰天大笑,滿地打滾,因為他想通了“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問心無愧”這個道理,解開了因為逃婚而內疚的心結。

危難之時,林太平總是扮演被保護的那個角色,對江湖險惡的警覺性遠不如其他三人。

但他的勇氣和心胸,一直在成長。

紅娘子假裝中毒騙取同情,是林太平第一個衝過去施救,卻被對方放倒,反而成了待救的人。

玉玲瓏忍不下婚前被棄的這口惡氣,追蹤到林太平的下落,假扮成賣花姑娘接近他,以清純可愛的形象俘獲了他的心。林太平為了愛情去跟父親正面抗爭,與玉玲瓏一起經受住考驗,最終得到了父母的祝福。

“你若也想要自由、愛情和快樂,就只有用你的信心、決心和愛心去換取,除此之外,絕對沒有別的法子。”

這就是富貴山莊教給林太平的生活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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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郭大路的熱情,王動的從容,燕七的堅定,林太平的純淨。

四個歡樂又逗逼的年輕人,讓這個蕭瑟的江湖,隨人性而溫暖。

他們懂得生命是可貴的,也懂得如何去享受生活。生活不是烏托邦,不是閉上眼睛幻想出一個沒有苦難的天堂,而是直麵人生的苦難,以積極的態度應對它。

他們麻煩不斷,就當是玩消消樂。

他們雖然窮,卻窮得快樂。

因為他們既沒有對不起別人,也沒有對不起自己。

這些傢伙有著魏晉名士般的瀟灑自在,竹林七賢似的豪放不羈。

那些為理想為信念為國家捨生忘死的大英雄,總有些遙不可及。也許我們更需要這種簡單、快樂、溫情的英雄,撫慰一下被生活抽絲剝繭的心靈。

借用楚留香的一句話:乖乖的坐下來,陪我曬曬太陽,講個故事給我聽,要開心的故事,要有快樂的結局,這世上的悲慘之事已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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