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對諸葛亮的真實想法,是感激涕零,還是懷恨在心?

白帝城託孤,是劉備“示天下為公”的高義之舉,他將年少的劉禪和自己打下的一方疆土,盡數託付給諸葛亮,並叮囑劉禪要向對待父親一樣尊敬諸葛丞相。(「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

連同劉備對諸葛亮「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的承諾,明確了諸葛亮在蜀漢政權對天子劉禪“如相如父”的相父身份,對百官群臣生殺予奪的攝政大權。

劉備死後,諸葛亮秉承遺照,作為蜀漢丞相、錄尚書事、益州牧,全面掌握了蜀漢政權一切權利,大權獨攬,說一不二。(「政事無鉅細,鹹決於亮」)

劉禪對諸葛亮的真實想法,是感激涕零,還是懷恨在心?

魏國皇帝曹睿也好,吳國皇帝孫權也好,魏國和吳國的大臣也罷,都一致認同諸葛亮是和曹睿、孫權身份等同的政權首腦,而非名義上的蜀漢皇帝劉禪。

曹魏時人說雄心壯志,動不動就是斬“權、亮”之首。吳國和蜀國締結兩國盟約,正式盟書裡直接就寫上“諸葛丞相,德威遠著,翼戴本國,典戎在外,信感陰陽,誠動天地”,而不提劉禪半語。

除此之外,諸葛亮更對劉禪嚴格要求,如嚴師一般諄諄教誨,哪怕出兵北伐時,仍要安排了“秉心公亮,義形於色”的賢臣董允,受命統帥宮中宿衛。劉禪不滿足於自己的後宮嬪妃只有十二人,想要擴充人數,就被董允毫不客氣給回絕了。

劉禪對諸葛亮的真實想法,是感激涕零,還是懷恨在心?

一個即位時已經16歲的君主,在朝堂大事上全無發言權,甚至連自己後宮都不能做主,這樣的境遇,在古今中外各國99%的帝王看來,只怕都與傀儡無疑。

後世那些當連宰相的存在都不能容忍,以為天天批閱無數奏摺才算明君的皇帝們,表面上如何推崇諸葛孔明是“千古一相”,《出師表》是“千古臣則”,但他們內心深處代入的絕對是劉備和諸葛亮的君臣“魚水之情”,而絕對不會將自己代入成劉禪。

所以隆科多一句“白帝城託孤之日”就被雍正帝認為是將自己比做劉阿斗,實為“大不敬“,而將這個“舅舅"處死。

雍正帝和隆科多

劉禪對諸葛亮的真實想法,是感激涕零,還是懷恨在心?

若是哪個宰相,竟敢對自己君主說類似“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相府和皇宮俱為一體,獎懲功過,不宜因親疏有所區別)之類的話,那更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然而,整整十年,劉禪卻一直謹遵劉備遺訓,滿足於做一個禮儀性的天子,終諸葛亮一生,皆謹以父事之,絲毫沒有任何爭權意圖。“政則葛氏,祭由寡人”並不是劉禪用來自嘲的話,而是他具備充分的自知之明,心甘情願如此。

因此,蜀漢舉國君臣一心,不生間隙,“爰整六師,無歲不徵,神武赫然,威鎮八荒”,竟實現“一州力抗中原九州”的奇蹟。

劉禪對諸葛亮的真實想法,是感激涕零,還是懷恨在心?

當諸葛亮去世後,劉禪痛哭不止,哀泣【朕用傷悼,肝心若裂,魂而有靈,嘉茲寵榮。嗚呼哀哉!嗚呼哀哉!】,字字句句,皆是血淚,又特意換上白色喪服,下令舉國哀悼三日。

【惟君體資文武,明叡篤誠,受遺託孤,匡輔朕躬,繼絕興微,志存靖亂;爰整六師,無歲不徵,神武赫然,威鎮八荒,將建殊功於季漢,參伊、周之巨勳。如何不弔,事臨垂克,遘疾隕喪!朕用傷悼,肝心若裂。夫崇德序功,紀行命諡,所以光昭將來,刊載不朽。今使使持節左中郎將杜瓊,贈君丞相武鄉侯印綬,諡君為忠武侯。魂而有靈,嘉茲寵榮。嗚呼哀哉!嗚呼哀哉!】——劉禪《悼諸葛亮詔》

劉禪對諸葛亮的真實想法,是感激涕零,還是懷恨在心?

有個在諸葛亮生前被打壓的投機分子李邈,上書稱諸葛亮“身杖強兵,狼顧虎視”,如今“今亮殞歿,蓋宗族得全,西戎靜息,大小為慶”,劉禪見奏勃然大怒,當即將其下獄處死。

各地臣民又紛紛上書,要求在國都成都給諸葛亮立廟紀念,然而漢朝禮制唯天子可立廟,有功大臣只能配享帝王的太廟。因此無論開國之功臣如蕭何、張良;開疆之功臣衛青、霍去病;中興之功臣如鄧禹、吳漢,皆不能被單獨立廟,從無例外。

所以劉禪和執政大臣如蔣琬費禕等人,才會秉承諸葛亮公而無私的執政思想,暫且擱置此事,但對蜀中百姓自發紀念(“百姓巷祭,戎夷野祀”),從不加任何制止。

後來,劉禪採納習隆和向充建議,在距離諸葛亮墓地不遠的沔陽,為諸葛亮立廟,所謂“盡順民心,存德念功,又崇正禮”。整整一千多年,帝王破例給臣子官方立廟,就出了劉禪立諸葛亮廟這麼一回。因此,直到北宋時期,還有人批判劉禪這樣做,是為君臣私情而破壞禮制。

漢中武侯廟

劉禪對諸葛亮的真實想法,是感激涕零,還是懷恨在心?

而此時年僅8歲的諸葛亮獨子諸葛瞻,也被劉禪視若子侄,嫁以愛女。其人長大後,並無過人的功績才幹,仍被劉禪一路擢升,34歲就成為衛將軍,錄尚書事,成為出將入相的國家重臣。

此前被劉禪任用為“錄尚書事”,執掌國政的幾位大臣,蔣琬是諸葛亮臨終推薦的繼承者、費禕是諸葛亮極為重用的心腹,姜維是諸葛亮傳授兵法的學生。也就是說,諸葛亮雖逝去三十年,在蜀漢朝堂的餘蔭和影響力卻一如始終。

自古君臣相處,“讒慝生心,乘間構釁”,原系尋常;幼主和輔政大臣相處,見疏生怒,立正刑誅,“不待死肉寒而君心早變”,亦是尋常之事。

劉禪身為名正言順的皇帝,卻能壓制任何帝皇心中都不可免的“皇權至上、君權至尊”這頭猛獸,堅定不移地秉承父訓,支持諸葛亮執政,自己滿足於做個名義上的帝王,在諸葛亮身後更能遵其遺訓,帝相情誼全始全終,豈止是非同小可的殊難可貴?

後世多少英豪人傑,要麼終身憂讒畏譏,侍奉雄猜之主;要麼被不自量力的涼薄之君毀去半生事業身後英名,何曾有幸能遇到一個“毫無猜險之性”的劉阿斗?

從岳飛,于謙到張居正,這些千古英傑若是和劉禪來做他們的皇帝,又何嘗不能生前身後令名得保、全始全終?

《三國志》裴注引孫盛言:【古之顧命,必貽話言;詭偽之辭,非託孤之謂。幸值劉禪闇弱,無猜險之性,諸葛威略,足以檢衛異端,故使異同之心無由自起耳。不然,殆生疑隙不逞之釁。】

《三國志》作者陳壽,本是蜀漢舊臣,在劉禪的傳記裡寫下「任賢相則為循理之君,惑閹豎則為昏暗之後,素絲無常,唯所染之,信矣哉」,認為劉禪信任賢相(諸葛亮、蔣琬、費禕、董允)時,是“循理之君”,後期信任閹豎(黃皓),才變成了“昏暗之後”。

另一位因寫《陳情表》而名垂千古的蜀漢舊臣李密,對西晉名相張華的特意問詢,同樣稱劉禪「得諸葛亮而抗魏,任黃皓而喪國,恰如齊桓公得管仲而霸,用豎刁而蟲流」。

在司馬氏當權的西晉王朝,他們當然不能過多說劉禪的好話,因此用詞褒貶兼備,然而將劉禪與齊桓公相比,已經是中肯客觀的極高評價了。

正是這位沉溺酒色的君主,卻能信用賢相管仲,將朝政大權全權託付,尊王攘夷、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率領華夏民族抵禦遊牧夷狄第一次大侵攻,被後世尊為“春秋五霸”之首。

齊桓公

劉禪對諸葛亮的真實想法,是感激涕零,還是懷恨在心?

千百年後,君主專權愈發集中,諸葛亮的形象,也成了後世君主提倡“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政治符號,而為了解釋諸葛亮既是忠臣,卻為何把持朝政不肯放權,因此智力完全正常的劉禪,也就被醜化成了一個弱智痴兒。

至於後主“政由葛氏、祭則寡人”的恢弘大氣,漢官禮制的丞相威儀,秦漢士人虛君實相的政治理想,信奉“君主臣奴”天條的後世君臣,又如何能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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