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咱哭过,闹过……”“说人话”“打个商量,今晚我们……”

今个儿是二月底,每个月的月底学堂都会放两天假,正是农忙时候,先生也要回去种田,就多放了几天假。

阮子文背着箱笼兴匆匆地往家里跑,家里篱笆院里那几颗桃树上个月底就开始长花苞,想必现在已经开了花。

他买了画纸回来,打算画上一幅桃花图。

快走到村口孔道时,听到些动静,跑,感到不安,赶紧扭头看。

这一看,阮子文立马一副见鬼样,猛地朝孔道冲去。

可还是晚了,从孔道旁冲出来个身穿灰裙头顶了几片烂叶的漂亮妞儿。

“这些年咱哭过,闹过……”“说人话”“打个商量,今晚我们……”

“阮幺儿,你别想跑,今儿个你是我的了!”漂亮妞儿名叫许大烟,正笑咧着嘴,抓住阮子文弯腰往肩上一扛,撒丫子往山坳里跑。

阮子文蹬着两条腿,使劲捶漂亮妞儿后背,大叫:“许大烟,你放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许大烟嘿嘿傻笑:“不放,你千万别客气,等生米煮成了熟饭,我跟你一块回去。”

“生,生米煮成熟饭?”阮子文面色一变,拼命捶着许大烟后背:“不行,你快点放开我,我才不要跟你做这种事情。”

许大烟疼得直咧嘴,但就是不放,打定主意要先下手为强。

急得阮子文大叫:“许大烟你,你个不知羞耻的女子,快点放开我,我告诉你,就算生米煮成了熟饭,我也不会娶你。”

村口外面这里这会根本没人,阮子文就算是叫破了嗓子也没人听着。

许大烟才不管阮子文怎么说,反正等生米煮成了熟饭,阮子文不娶也得娶。

一把将阮子文扔树底下,整个人扑了上去,

瞧这张俊俏的脸,许大烟简直心花怒放。

快了,很快这小相公就是她的了。

阮子文今年不过才十四岁,就长得一副极为俊俏的模样,还是个会念书的,比她家老叔厉害多了。

村里早流传了,要嫁就嫁阮家幺儿。

书念得好,脾气也顶好。

谁不稀罕?

反正许大烟稀罕老久了,这两年爹娘又愁她亲事愁白了头,就打上阮子文主意。

心里头美滋滋地想着,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就直接搬到阮家去。

阮家条件比许家好不少,等进了阮家的门,每天能吃香喝辣的不说,还能有个书念得好的俊俏相公暖被窝。

可阮子文不想啊,哪个念书的不想要红袖添香,而是娶个母老虎回去。

看着许大烟那得意的脸,阮子文又惊又怒,又是厌恶,强忍着怒火,放低声哀求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咱们先好好聊聊。”

许大烟一点都不聪明,可以说有点傻,可吃亏多了脑子里就记住一点,只要是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就去做,甭管别人怎么说。

“甭想忽悠我,煮饭!”所以阮子文是白费功夫了,许大烟是不会听的。

阮子文又怒又恨,若非进村只有这一条道,打死他也不乐意走这条道,就怕会撞见许大烟这只彪悍的母老虎。

没想到不止是遇见了,还得遭毒手,感觉人生一片黑暗。

真要娶了这母老虎,这辈子别指望红袖添香。

不是说许大烟有多难看,事实上许大烟长得不丑不说,还有着几分姿色,是鱼尾村的一枝美丽的村花。

可惜花虽是花,却是只霸王花。

提起许大烟来,整个鱼尾村的适婚少年都会变脸,任谁一见到许大烟就躲的,就怕一不小心被赖上。

要说这许大烟长得爹娘都不像,唯独像她那看起来十分羸弱的奶奶。

咋一看,就是个出水芙蓉的美妞儿。

个子不高,纤纤细细的一个,看着那个弱柳扶风啊。

只看那羸弱的外表,只要是个男的都想要好好疼爱,可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羸弱只是她的外表,蛮横力大才是她的内在。

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许大烟就是个表里不一的。

天生力气大,一只手就能打倒牛。

尚在襁褓中就能把筷子给掰断,遗传了她爹许老三的天生力大。

一个成年男人都不见得能扛起一头二百斤的猪,到了许大烟这里一胳膊就给轻易抡起来,跟玩儿似的。

谁家爷们不要面子?

娶了这么个蛮横媳妇,还能不能振夫纲?可能面子丢了都是小事,一言不合还可能会被没命。

许大烟又是个愣且横的,媒婆见了都绕着弯走,倒贴没人敢要。

细胳膊细腿的柔弱小生阮子文更不敢要,宁愿倒贴全部身家保清白

许大烟是只驴,不管不听,一心只想生米煮成熟饭。

怎么煮?

许大烟一边扯着阮子文的裤带子一边琢磨,稻谷剥了壳变成大米才能放锅里煮,煮人首先肯定要先扒衣服。

完了完了!

阮子文裤子被脱,感觉人生一片黑暗。

红袖添香没了,只有悍妇一只。往后只剩整日提心吊胆,鸡同鸭讲。

光想着就要疯,宁死不要。

阮子文又急又怕,不知怎么地就抓到一块石头,脑子里一片嗡了一下,啥也不想,就这么一下砸了过去。

砰!

许大烟脑袋一懵,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脸朝下压在阮子文腿根上。

脑袋被砸开了瓢,汩汩往外冒着血,流了阮子文一裤裆。

看着怪吓人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你没事吧?”

阮子文一脸地害怕推了推许大烟,却不见许大烟有任何动静。

死了?

心头一惊,脸色发白。

连忙扔掉手里头的石头,神色慌张地推开许大烟,拿起扔在一边的箱笼,连裤带都来不及系上,就提着裤子匆忙往村里头跑。

这会有人进村子,瞅见了阮子文,奇怪道:“这阮幺儿是咋地了?一脸慌张的。”

“这些年咱哭过,闹过……”“说人话”“打个商量,今晚我们……”

想起阮子文是从山坳里那边跑出来的,就好奇地往山坳那里瞅了一眼,似乎有人趴在那里,但看得不太清楚,就又往里头走了一段。

仔细一看,有个姑娘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脑瓜顶上正往外冒着血,流得满头满脸都是。

那,那不是许大烟嘛?

那人顿时吓了一跳,大声尖叫:“死人啦!”

阮子文是老阮头跟阮婆子的老来子,长孙都娶了媳妇了才怀上的,只比长太孙大上一岁。

年纪小,辈分大,又聪明,在家中地位只高不低。

咋看到阮子文一脸惊慌跑回,裤裆那里还有血,阮家老小吓了个半死,以为阮子文那个地方受伤了。

“咋了这是,是不是受伤了?”阮婆子心惊肉跳地看着幺儿裤裆那里,担心是不是什么东西坏了。

老阮头也吓得够呛,赶紧道:“瞎咧咧啥,赶紧请大夫去。”

“不,不要请。”阮子文尖叫,激动道:“我没受伤,受伤的是许大烟,我把许大烟给砸了,这是许大烟的血。”

大爷阮子商眉头拧了起来,问道:“是不是那许大烟又到村口堵你了?”

阮子文没有回答,哆嗦道:“血,她流了好多血,说不定死了。”

阮家人心中一惊,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阮子文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煞白着脸在那抖着,不管阮家人问啥都不说了。

“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老阮头最先冷静下来,又吩咐下去:“再去个人,把大夫请去,看能不能把人给救回来。”

还没等出门呢,篱笆门外就来了一群人,把阮家人给堵在了篱笆门里头。

来人是许家人,抬着许大烟来的,一个个气势汹汹。

瞧着许大烟似乎没了气息,阮家人瞬间变了脸,不会真死了吧?

阮子文打小聪明,十二岁就中了童生,也就今年没有朝庭没有开试,否则今年下场去考,说不准就能考个秀才回来,是阮家所有人的希望。

真打死了人,那就沾染上人命官司,前途也就没了。

乍听到许大烟被人给打了的时候,许家人是不理会的,等听到许大烟被人打死了,还是阮家幺儿干的,就一个个激灵了起来。

人死了?死哪了,赶紧找去。

倒不是说许家人有多愤怒有多难过,只是这年头谁家过日子不是过得结结巴巴的,能索赔点银子谁也不会嫌多。

家里头养了这么个死活嫁不出去的,够丢脸的,真死了其实也挺好,阮家幺儿那就是个宝,赔多点估计也出得起手。等有了银子,许家这几个适婚年纪的子孙,不管是彩礼还是嫁妆就有了着落。

为了这点银子,许家人算是豁了出去,坐在阮家大门嚎了起来。

“大烟呐,你死得好惨呐……”许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许老大媳妇邓氏跟许老四媳妇史氏也围着许大烟坐地上,大声哭喊着,抹眼泪,就连许老大大儿媳妇小杨氏也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我可怜的大烟呐,你才十六岁啊,如花般的年纪啊,你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啊!”

“杀千刀的阮子文啊,你赔我家大烟的命来。”

“我家大烟这么乖巧,你怎么下得起这么狠的手啊。”

……

渐渐的村民们围了过来,朝阮家里头指指点点。

鱼尾村是个新村子,四十多前年这里就是一片荒地,一户人家都没有。

四十年前世道大乱,为了躲避战乱先后有人搬到这里来,才渐渐地形成了这么一个规模不大的村子。

总共才十几户人,大小加起来不过一百多人。

村子里没啥秘密,发生点啥事,很快就能传遍了整个村子。

这不,全来了。

看热闹不嫌人多,一群人指指点点。有人爱瞎猜,有人爱瞎说,这会儿说啥的都有。

“这些年咱哭过,闹过……”“说人话”“打个商量,今晚我们……”

有人说大烟色胆包天,想要把阮家小爷拖进树林里生米煮成熟饭;

有人说阮家小爷沐休回来,想跑树林里放水,正好碰到了大烟也在放水,俩人看对了眼,可为了你上我下的问题,起了争执;

有人说阮家小爷看到许大烟进了林子,一时起了色心,跟了进去,被发现以后先下手为强……

反正除了第一种说法以外,别的都是瞎扯,简直扯到天际去。

反正无聊,使劲扯呗。

阮家人脸色难看,虽说主要错不在阮子文身上,可毕竟打死了人,沾上了这人命官司,就不太好说了。

许家人堵在篱笆门外嚎丧,不知道还以为死的是爹,而不是许大烟那祸祸。

阮家人不想把开门,许家人什么德行,村里人都知道,开了门肯定要被讹上。可事情闹得这么大,总该有解决的办法,不开门也是不行。

篱笆门也不结实,踹几下就能破。

不得已,开了门。

许家人立马一窝蜂闯了进来,连许大烟的‘尸体’也抬了进来。

外人想跟着进去,可尸体堵着门,谁也没敢跨过去。

“咋把人给抬进来了呢?”阮大娘一脸不乐意。

看了许大烟尸体一眼,赶紧缩了回去,心底下直犯嘀咕。

死人搬进门,晦气啊!

阮二娘也跟着嘀咕起来,只是没敢太大声,毕竟许家人名声在外,向来难缠。

“阮子文呢,把你们家阮子文喊出来。”

“对,把阮子文喊出来,杀了我们家大烟就想跑,没那么便宜的事情。”

“要阮子文给我们家大烟陪葬!”

……

许家人大声叫嚣,把许大烟的尸体往地上一扔,也不管有没有把‘尸体’给摔坏,直往阮家屋子里头闯,把躲在里头的阮子文给拽了出来,扔到‘尸体’上面。

满头满脸是血的许大烟无声无息地躺着,伤口冒出来的把头发糊了一大坨,血红到有些发黑,怎么看怎么碜人,阮子文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没晕过去。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阮家人又气又急,赶紧上前扶了起来,一个个脸色难看。

“可怜的大烟呐,你睁眼看看啊,这就是你的仇人呐……”许婆子带着几个媳妇在那里哭喊。

一旁许家人伸手又要去抓人,吓得阮家赶紧把阮子文护到后头去。

许婆子几个乍看着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事实上是干打雷不下雨,一边装作抹眼泪的样子,一边眼睛滴流转,不住地往阮家打量。

瞧着阮家房子不大,里头看着干净整洁好看,家什比许家要好要多,不免就有些嫉妒。

谁也没看到,许大烟眼皮儿动。

说起来阮许两家人还是差不多一起搬到这里来的,这几十年来也陆续开了不少荒田出来种,算起来阮老大跟许老大这一代,还是许家的人多一些,毕竟许家有五兄弟,阮家连阮子文也加起来才不过三个。

可架不住阮家有牛,开垦出来的田就多些,田多了收获自然也就多。

收获多了,日子自然好过。

许家没有牛,人多吃得也多,哪怕跟阮家比着去干,除了交税跟口粮以外,还要供个念书的,一年到头勒紧裤头过日子。

许家表面上看着好像没什么,事实上嫉妒得不行,巴不得阮家出点啥事。

阮家人向来聪明,村子又只有这么点大,对方什么尿性也了解得七七八八,真要让阮子文给许大烟陪葬,不说自家不会同意,就是许家也没那个心思,不过是为了多讹一点罢了。

这许大烟是许家三房的人,瞅着三房的人都没怎么冒头,反倒是其他几房人在出头。

一个个满脸算计,不是为了银子还有啥?

许老三闷不吭声,蹲在一旁直挠头,也不知在想些啥。

许老三媳妇单氏抱着身体还软着的许大烟,差点没哭晕过去。眼泪吧嗒吧嗒往许大烟脸上掉,闺女在别人眼里可能不怎么样,可在她这当娘的心里头却是顶好。

闺女向事彪悍,去到哪也受不了欺负,压根就没想过会出事,谁知道这人说没就没了。

要不是还有小闺女跟儿子,单氏都想跟着一块去了得了。

许大烟被眼泪砸脸,眼皮儿动得更厉害了。

许家没人想过要去安慰三房的,更不会去注意许大烟的情况。

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多要点银子,可又想要脸面,愣是不说要什么赔偿,一个劲地叫嚣着要阮子文陪葬。

谁不知阮家这幺儿受宠,年纪不大就考上了童生,要不是今年没有开科才试,说不准都考上了秀才。

这么一个宝贝,阮家哪里会舍出来,肯定会提赔偿的事。

说不准啊,越是这么僵着给的赔偿就越多。

阮家看出来了,无奈提起赔偿,打算用银子把这事私了。

哪曾想许家狮子大开口,一开口就要阮家的二百两,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不赔,大不了去打官司。”阮子文怒了,蹭一下站出来,大声说道:“本来错就不在我,到时候怎么判的还不知道呢。”

老阮头打了个哆嗦,哪怕真的判的幺儿无罪,可挂了杀人这名声,以后甭想走念书这条道了。

“瞎说点什么,还不赶紧把他给拉回去!”老阮头又惊又怒。

阮大爷眼神微闪,站了出来,意味深长地对许家人说道:“你们可要想好了,要二百两就跟要命差不多,大不了到时候鱼死网破,弄到衙门去,到时候你们家也出了名。”

出名没啥,可以这种法子出名,问题就大了去。

许家人不会在意许大烟会落个干什么名声,却怕连累了家里头几个正在议亲的小辈,特别是在镇上念书的许老五,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其实许家人也知道,要人家二百两不太现实,狮子大开口不过为了讨价还价,谁想阮家人态度会那么强硬,还不还价,一时间也是进退两难。

最后一合计,要阮家赔五十两银子,否则就见官去。

这年头一斤米也才卖八文钱,五十两银子就是六千多斤的米,够许家二十几口人差不多十年的口粮了。

远的不说,村里头娶媳妇,一般的有个五两银子就行,五十两银子不止够家里头几个小的娶媳妇办嫁妆,还能剩下来点修修房子。

这算盘打的,不是一般的精细。

五十两银子阮家不是没有,可这五十两掏出来家底下光了。

阮家人恨得真咬牙,可也没法子,不给银子就去见官,比起五十两银子来说,还是阮子文这个未来的秀才,甚至是举人进士比较重要一些,哪怕再是不舍也应了下来。

好在许家答应拿了银子就把人抬走,阮家强忍着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让阮婆子去取银子。

就在阮婆子取银子这功夫,挺着尸的许大烟就睁了眼。眼珠子瞪得跟牛眼似的,无声无息地瞅着,眼神贼吓人。

“死人睁眼了!”阮四郎不过才三岁,正好奇地往许大烟那里看着,被许大烟给瞪了一眼,吓得哇哇大哭,直往老阮头背后钻。

死人睁眼了?所有人下意识往许大烟那里看。

可不嘛,睁眼了,还瞪得贼大。

呃。

糊了一脸的血浆,再加上这一双大眼,也太恐怖了些。

不说是阮家人,就是许家人也是吓得直哆嗦,。

这许大烟不会是死不冥目,回来找事吧?

许老婆子挨得紧,心里头猛地一哆嗦,没想着跑反而伸手去抹眼皮子。

“死都死了,还睁什么眼,赶紧闭上!”许老婆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可为了那五十两银子算是拼了。

一群人期待着,以为没多大事,把眼皮抹上就行。

刚差不多都仔细瞧过,这许大烟是真断了气,不应该是活过来的。

许婆子心里想着,平日里许大烟最听她的话,哪怕死了也会听话,乖乖把眼睛给闭上。

谁想许大烟突然抬起手,一把抓住许婆子的手,并不断地收紧。

“啊,疼疼疼……”许婆子又疼又惊,吓得失声尖叫。

使劲扯了几下没把手扯出,声都变了:“你们都是死的不成,还不赶紧来帮忙!”

许家人都吓着了,一个个往后退,谁也不敢靠前去。

连自家人都不管,阮家人更不会管。

“放手,大烟快放手,这是你奶……”还是许老三夫妻俩反应过来,赶紧去掰许大烟的手。

许婆子手好不容易才被解救出来,往手腕上一看,都被捏红了,顿时就来了火,朝单氏一巴掌抽了过去:“你是死的吗?反应那么慢,是不是想看着我被掐死?”

单氏挨了打,捂着脸不敢吱声,低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许大烟。

真诈尸了?

许大烟视线移了过来,朝单氏看去。

单氏身体一颤,嘴唇子动了动,张口想要说点什么。

啪!

许婆子又一巴掌抽了过来,大骂:“你个晦气玩意,没看到她睁眼了,赶紧给她瞌上,没得真诈了尸。”

单氏捂着脸,颤声道:“娘,娘啊,大烟她好像没死,她还活着。”

“瞎说点啥,都断了气……”许婆子又要打人。

突然有人惊叫:“快看,眼珠子动了!”

许婆子一个激灵看了过去,正好大烟那大眼珠子对上,差点吓尿,赶紧往人群里头躲,嘴里头尖叫:“快,快,真诈尸了,快拿鞋底抽她。”

诈尸谁都怕,一时间没人动。

许婆子又惊又怒,冲许老三大叫:“老三你还愣着干啥,快拿鞋底抽她啊!”

听说活尸最怕被鞋底抽,若真的是诈尸了,被鞋底这么一抽,准变成正常的尸体。

许老三也不知是咋想的,竟然真脱了鞋子去抽。

四十四码的超大号鞋底抽来,许大烟一时间反应迟钝,等抬起手来已经晚了。

啪!

没挡了,被大鞋底抽了个正着。

“卧槽!”脸上被印了个大鞋印,许大烟顿时就怒了。

眼珠子一瞪,袖子一撸,爬起来就要找许老三干架。

平生最恨的是啥?

鞋底子抽脸!

站住别跑,不弄死你跟你姓。

“真,真诈尸了。”许老三一哆嗦,怂了,扔了鞋子扭头就跑。

许大烟气势汹汹,捡了鞋子继续追。

“不,不能打啊!”单氏哭喊着,上前拦住许大烟:“大烟啊,他是你爹,你不能打他啊。”

大烟一把推开,心想:我爹早在八百前就死了!

随着大烟这一蹦跶,篱笆阮家看热闹的人都看到了,顿时也是惊了。嘴里头直喊许大烟诈尸了,只是谁也没被吓跑,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热闹。

“这些年咱哭过,闹过……”“说人话”“打个商量,今晚我们……”

二月底天还是凉的,傍晚的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让人生起丝丝寒意。

许家大烟真诈尸了,不追着阮家幺儿去打,反而追自个老子喊打喊杀。

怪事!

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大伙有点懵,心里头有些发毛。

“大烟啊,听话,你爹是为你好……”单氏心慌慌地追着大烟跑,想把大烟给拦下来。

院子就这么大点,许老三吓得够呛,跑到单氏后面躲着。

于是单氏跟老母鸡似的,把许老三许老三护在身后,喊到:“大烟你听话,把鞋子放下来……”

‘诈尸’回来的大烟根本不听,压着单氏肩膀原地一蹦,鞋底子朝许老三的脸狠狠拍了去。

啪!

“去死吧你!”

“哎呦!”

许老三的脸被拍了个正着,一倒仰摔了个四脚朝天,没多会脸就肿了起来。

“让你跑!”大烟呵呵冷笑,直到这时才感觉到脑壳子生疼,疼得她脑仁子一抽一抽的。

伸手摸了一把,顶上有个坑。

单氏一脸呆滞,自家闺女把老子给打了,好像还打懵了,这咋办?

这天底下,老子打闺女的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这当闺女的要是把老子给打了……

完蛋操了。

本来就够难找对象的,现在就是倒贴着来,估计也嫁出去了。

“你个不孝女,竟然敢打老子!”许老三又怒又怕,还有点懵逼。

这一鞋底拍的,脸都肿了,真心疼。

单氏心里头也怕啊,怀疑大烟是不是真的诈尸,要不然咋连老子都敢打咧?

“大烟呐?”单氏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大烟的手,又摸摸胸,喃喃道:“手是暖的,还有心跳,还喘气。”

鞋底也打过了,是活着的,不是诈尸。

许大烟把人砸着了,心里头这股怨气也消去,冷静了不少,低头看了一眼那只粗糙的手,斜眼过去:“你干嘛?”

单氏打了个哆嗦,先是缩回手,很快又哭喊着扑了过来:“大烟,我的大烟,你终于活地来了,吓死娘了。”

许大烟赶紧抬手,五指张开撑住单氏的脸,无比嫌弃地推开:“一边哭去,别弄脏我衣服。”

脑子里时不时蹦出来的记忆告诉许大烟,这爱哭的苦瓜脸是她的娘,可见活鬼的,她娘早八百年前就死了啊。

许大烟暂时有些懵逼,决定先不下狠手。

莫不成在做梦?

大烟掐着自个的肉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拧弯,疼得她眼角直抽抽,根本不是梦。

可……她不是被人坑死了吗?

咋活过来的,见鬼!

抬起手来看了看,真见鬼了,这不是她的手。

无语望天,好想静静。

有人不让她想。

单氏哭喊着,又想扑过来:“我的大烟啊!”

许大烟继续伸手去顶,哪怕这苦瓜脸是这具身体的娘,她也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还是莫要靠得太近的好。

又有人惊叫“真活过来了?”

村民们扒着篱笆往里头看,一个个面色古怪,眼神既惊怕又有些好奇。

就在村民们都快要接受许大烟活过来的时候,老许头突然大叫:“这是诈尸,大伙快脱了鞋子打,不能让她伤了人。”

老阮头也急得叫了起来:“对,快打,不能让她逃了,会祸害人。”

谁都没见过活尸是什么样子,传说那是没有任何痛觉,只会喝血吃生肉的怪物,而且专门祸害近亲,以及相识的人。

大伙怕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扔鞋子,一只只臭鞋子从篱笆外扔了进来。

“快,打她!”

“是死是活打了就知道了。”

“他娘的,扔准点!”

……

许大烟抱着脑袋蹲下去,这脑袋上中的是致命伤,真要被砸中还得死一次。一阵子噼里啪啦,不记得挨了多少记,连三岁娃子的鞋都有,心头简直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总算鞋底子雨停了,许大烟抬头狠瞪一眼捡了个小鞋子扔出去:“扔鞋的,我记住你们了!”

还好抱住了头捂住脸,要不然肯定还得被继续打脸,许大烟恨恨地想到。

呼!

平地一股凉风刮起,使人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完了,鞋子扔完了,咋办?

众人心脏怦怦直跳,面面相觑,一个个心生寒意。

这活尸竟没被干掉,反而记住了鞋子的味道。

以后要回来找他们算账,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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