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当家的扮成新娘嫁到纪家”“让小爷扮成女人,小爷不干!”

“大当家的!”

一声急唤,激动且惊喜。

盛京城外,玉壶山脚下三间土房的破院子里,一蓬头垢面的男子跑进来,气也来不及停喘一下的跑进屋子里,激动喊道,

“大当家的,来活了,这下有吃的了!”

堂屋里乌漆嘛黑,家徒四壁,屋顶可以直接看到已经熏黑的房梁,中间放着一张不知谁家扔的大椅子,上面铺着一张虎皮。

此时上面坐着一个人,是男子口中的大当家,同样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正吃瓜子。

大当家旁边还坐了一个男子,欣长的身子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有些滑稽,面容却十分俊秀,身上的衣服虽然也打着补丁,却要干净的多,手里正拿着一个新摘的向日葵花盘,从上面扣下瓜子来,小心剥了皮,然后放到坐在大当家的手里。

大当家的一头乱发鸡窝似的顶在头上,满脸污泥,看不出本来容貌,一双眼睛却乌黑清亮,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纤细,听到吃的到是问了一句,

“什么事咋咋呼呼的!”

刚刚九月的天气,跑进来的人额头上出了一层汗,随手用袖子一擦,憨憨一笑,兴奋的道,“大当家的,我从外面听到一个消息,说盛京首富纪家长公子小的时候定过一门娃娃亲,现在女家带着嫁妆要来盛京成亲了,从阜阳来的,听说好几大箱子的嫁妆,这下我们发财了!”

此时门外又有两人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壮,满脸络腮胡,往门口一站,屋子里立刻暗了几分。另一个年长些,三十岁左右,面孔儒雅方正,目光沉静,淡声问道,

“阿树,你听清楚了?果真是盛京纪家?”

两人走进来,伏龙帮便算人齐了。

盛京城外有座玉壶山,玉壶山下有个伏龙帮,伏龙帮总计就这五个人。

坐在虎皮椅子上的人是大当家的,名苏九,人称九爷,五岁加入了伏龙帮,十年过去,凭借一身好功夫和心狠手辣的手段,已经成为伏龙帮的帮主,也成功的将近百人的伏龙帮发展成了五人土匪窝。

剥瓜子的俊秀少年名唤长欢,善轻功、剥瓜子和拍马屁。

进来传话的男人名叫阿树,刚刚又进来的两人,高壮的叫胡大炮,儒雅的叫乔安,是伏龙帮的二当家。

阿树听到二当家的问,点头如捣蒜,“听清楚了,就是纪家!”

胡大炮,人如其名,冷声道,“管他娘的是谁,上去就抢,抢了就是咱们的!”

乔安皱眉摇头,“如果真的是纪家,这羊牯劫不得!”

“为啥?”阿树瞪大了眼问道。

“纪家是盛京首富,天下粮仓有纪家一半,连朝廷都要礼让三分。而且现在的纪家掌位人虽然风流,却听说是个狠角色,若是得罪了他,那我们还能在这混吗?”男子道。

坐在小板凳上的长欢抬起头来,一边嗑瓜子一边点头道,“二当家说的在理!”

“不混就不混!”胡大炮插了一句,“大不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反正到哪都能抢劫!”

抢劫这工作,的确不受地域限制。

乔安道,“这大梁国遍地都是纪家的势力,我们去哪儿?”

胡大炮一噎,顿时不说话了,抬头看向主位。

一直没说话的大当家苏九开口道,“纪家长公子的娃娃亲、可是阜阳苏家?听说当年纪家落魄时,不是已经被苏嫁毁亲了吗?苏家怎么又把女儿送来了?”

忒脸皮厚了点!

乔安回道,“苏家见纪家这几年又成了大梁首富,不承认悔婚,所以主动派人带着嫁妆把女儿送来了!”

“趋炎附势,两面三刀,我呸!”阿树对着地上啐了一口,抬头道,“大当家的,你说句话,劫不劫?这可是个流油的肥羊!”

苏九貌似吞咽了一口口水,却道,“算了吧,还是安全第一!”

“大当家,你不会真怕了吧?”阿树冷哼道。

“怕你奶奶爪!黑道白道,你去打听,哪个不知道你伏龙帮九爷,心狠手辣,就从来没缩过脖子!”苏九猛的一拍座椅,“老子不是怕,只是觉得劫一个女人,胜之不武,说出去被人笑话,有辱我九爷的威名!”

说完还拍了拍旁边少年的头,“长欢,你说小爷我怂过吗?”

“没有!”少年嘴里磕着瓜子,一脸真诚的摇头道,“谁要敢说大当家的怂,我长欢我第一个不干,抽他骨,吸他血,刨他祖坟!”

“乖!爷最疼你!”苏九咧着白牙一笑。

“对,咱们在道上是有些名气,那也是早年,咱们伏龙帮压过他们八龙寨,可你看看咱们穷成什么样子了?人也只剩下咱们五个,就算落了个劫富济贫的好名声,有啥用?你看人家八龙寨,弟兄已经有几十多个,个个吃香喝辣,逛窑子进酒楼,哪个不比咱们强?”阿树忿忿道。

苏九一脚踹过去,“你看他们好就去投奔他们去,赶紧滚,马不停蹄的滚!”

阿树被踹了一脚,委屈的撅着屁股蹲在地上,“我阿树要想走,早就走了,至于饿肚子饿了三天。”

“放屁!昨天老子不还买了一筐玉米回来让你们啃了个够,看看你那牙缝,玉米须还沾着呢!”

阿树一撇嘴,“身为一个正宗的土匪,却去买粮食吃,丢不丢人!”

胡大炮也不干了,“简直窝囊死了!”

“再啃两天玉米,我这脸色都成黄的了!”

“我们每次劫了那些为富不仁的人,都把银子去救济百姓,我穷的饭都吃不了了,怎么也没人救济我!”

“别说救济,那天路过一片玉米地,我偷了俩玉米还被人追着打!”

“还有八龙寨那帮孙子,那天故意当着我的面把一只烧鸡扔给狗,忒他娘的欺负人!”

……

阿树和胡大炮蹲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委屈,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苏九“蹭”的站了起来,“够了!老子决定了,明天杀羊剪膘!”

这是同意了,阿树两人激动的站了起来。

乔安抬眼看向苏九。

苏九也抬头看向他,“安爷,这事你怎么看?”

乔安皱眉思忖一瞬,点头道,“既然弟兄们都想劫,那就劫。不过咱也别都劫了,就劫一箱嫁妆,也不许伤人,纪家应该不会为了这一箱的金银对咱们赶尽杀绝!快入冬了,咱们的确需要点银子过冬。”

苏九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商量一下明日的行动!都过来!”

她一招手,其他四人顿时都围了上去!

此时的伏龙帮算上苏九也只有五个人,穷困潦倒,正在为了不啃玉米而谋划一场抢劫,如论他们其中的谁,都不会想到几年后,伏龙帮成为大梁第一江湖门派,门下帮众上万,生意遍布全国,而他们每一个人也都成了呼风唤雨的一方人物。

当然,现在的他们连晚上的饭都还没着落。

当日夜里,长欢就去打探苏家送嫁妆的队伍到了哪儿,也顺便打探了一下其他同行的动静。

半夜里长欢回来,阿树和胡大炮正在堂屋里磨刀,苏九正倒在椅子上睡觉,乔安坐在唯一的一盏油灯下看书。

长欢进屋,众人顿时都放下了手里东西围过来。

“我打听到了,苏家人已经到了李家镇,按他们的脚程,明日午时就能到落鹰峰下,那里人烟稀少,最适合埋伏!”

苏九点头,下令道,“明日午时,埋伏落鹰峰。”

“遵命!”其他四人齐齐应声。

胡大炮和阿树都呲牙嘿嘿一笑,似已经看到大鱼大肉就摆在面前。

而伏龙帮能不能翻身甚至熬过这一冬,未来的命运如何,就看明日了!

次日,一大早,五个人每人啃了一个玉米,将磨好的刀背在身上,往落鹰峰而去。

到了的时候已经巳时了,五个人埋伏在山坡上的岩石后,望眼欲穿的看着山下官道。

只等苏家的马车一来便冲下去。

然而等了将近两个多时辰,官道上稀稀落落的有几个行人过去,却不见有带着嫁妆的马车路过。

顶上日头越来越大,胡大炮站到高处往南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娘的,不会过去了吧!”

苏九倚在山石上打了个盹儿,睁开眼,打着哈欠道,“长欢,你再去打探打探,苏家是不是在哪歇脚?”

长欢正要应声,就听乔安道,“落鹰峰前面有片林子,说不定这个时候苏家人正在林子里休息,咱们不如一起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行,就这么办!”苏九应了一声,带着四个人一路往南。

远远的,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此时太阳正烈,燥热的空气中混着血腥,这种味道对于他们来说最熟悉不过。

苏九眼睛一眯,冷声道,“不好!”

说话间众人已到了那片林子前,顿时一惊。

只见林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死尸,都是一刀毙命,胸口被捅了个通透,血将林子里的草都染红了。

死的人有丫鬟,有奶娘,有随从,还有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年轻女子。

“他娘的,好好的一只肥羊让别人宰了!”胡大炮怒骂了一声,用刀挑开一直红木大箱子,果然里面已经空了。

“一定是八龙寨的人,他们向来不留活口!”阿树忿忿道。

苏九走到那女子面前,见女子浑身一丝不挂,衣服胡乱的被扔在身上,满身的青痕,竟是被奸淫致死。

苏九眉头皱了皱,将女子的衣服给她穿上,看着女子的脸,胸口莫名的一沉。

“还以为以后有饭吃了,又他娘的白欢喜一场!”阿树颓唐的蹲在地上。

乔安目光落在给女人穿衣服的苏九身上,突然意味深长的一笑,

“让大当家的扮成新娘嫁到纪家”“让小爷扮成女人,小爷不干!”

“也未必!”

“二当家的,你有什么主意?”胡大炮问道。

乔安点头,“我的确有个想法,能让咱们都不用再挨饿!”

“什么主意你快说!”阿树也凑过来。

乔安看着苏九,“我们可以让大当家的扮成新娘,继续进京,等成了亲,咱们大当家的就是纪家主母!”

苏九猛然回过头来,

“你说啥?”

要大当家的扮成苏家小姐入京成亲?

听到这话,其他三人都是一愣,苏九一屁股坐在地上,“让小爷扮成女人,这是什么馊主意,小爷不干!”

乔安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大当家,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

苏九一愣,想了想,懊恼的道,

“那也不行!”

长欢蹲在苏九身后,“我也不同意,万一被纪家人识破,大当家的有危险怎么办?”

“不会识破,纪家和苏家已经将近十年没有来往,纪家大夫人两年前已死了,其他人都没见过这位苏小姐。”乔安解释道,“我们扮成随从和大当家的一起入京,要是有什么不对,跑了就是。”

“不干!”苏九嘴里叼着一根枯草,语气坚决,“让小爷扮女人,说啥也不干!”

胡大炮和阿树蹲在地上,眉头紧皱,似也在思考这件事。

“大当家的,这眼看就要入冬了,您真的要看着弟兄们吃草?”乔安皱了皱眉,劝说道,“咱们进京后见机行事,您受点委屈,装几天女人,等咱们得了银子,立刻就离开。”

苏九一口白牙使劲咬着嘴里的干草,抬头在阿树、胡大炮和乔安几人身上一扫,看着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

她五岁进入伏龙帮,五岁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后来进了伏龙帮之后,先认识的就是阿树和胡大炮。

当时伏龙帮有近百人,她最小,当然都欺负她,最开始那两年都是胡大炮和阿树两人护着她,让她活了下来。

她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在伏龙帮有了自己的势力,然后在胡大炮和阿树的扶持下,干掉了原来帮主,成为新帮主。

那一场内战后,伏龙帮死的死,跑的跑,还只有不到五十人。

之后苏九掌权,仍然干着打劫的勾当,只是劫的却都是贪官和为富不仁的富商,而且劫的银子都分给了附近的穷苦百姓。

这样一来,很多帮众都不愿意了,纷纷去投靠八龙寨和其他小土匪窝,到了最后,伏龙帮只剩下他们五人。

然而贪官和富商也不是经常送上门让他们抢啊,苏九又不允许他们去劫平常百姓,所以伏龙帮最后就剩下一个破院子,五个人还经常忍饥受冻。

可是不管多艰苦,多困难,哪怕饿肚子饿的起不来的时候,他们四人一直跟在她身边。

看着阿树和胡大炮两人饿的发绿的眼睛,苏九一咬牙,“噗”的一声,将干草吐了出去,一拍草地站起来,悲壮的道,“行!为了兄弟们,小爷我就扮一回女人,劫了纪家咱们就跑!”

然后远走高飞,离开盛京,从此吃香喝辣,也不枉这几个弟兄跟她出生入死多年不离不弃。

“大当家!”

胡大炮和阿树两眼含泪,感动的看着苏九。

长欢撅着嘴蹲在苏九身后,总觉得此事不妥。

“说干就干,别婆婆妈妈的,既然咱们占了苏家人的身份,这些人把衣服扒了你们换上,然后给埋了!”苏九吩咐道。

“是!”

其他四人应声,忙去挖坑埋人。

“大爷饶命、饶命!”

突然,一压在丫鬟身下的婆子爬起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大爷,饶命啊!”

一堆死人里,突然诈尸了一个!

几个人都是一愣,看着那婆子满脸的血迹却磕的精神抖擞的头,顿时便明白了。

这婆子装死!

还将一个死了的丫鬟压在自己身上,抹了满脸的血蒙混过关,一听苏九让人要将她和那些死人一起埋了,才不敢再装下去了。

苏九目光发凉,这婆子穿的不错,四十岁左右,应该是苏家小姐的奶娘,死了还罢,偏偏没死,甚至没晕,说明她是眼睁睁的看着、听着她家小姐被奸淫致死,好一副狡猾狠毒的心肠,好一个贪生怕死的老奴!

“你家小姐都死了,你也跟着陪葬去吧!”苏九冷冷道了一声,对着阿树使了个眼色。

阿树冷哼一声,扛着大刀向着奶娘走去。

“别杀我!”奶娘惶恐后退,面如土色,急忙道,“你们不是要进京,总要有个苏家人,别杀我,我愿意为几位大爷做事!”

他们刚才商议的事被装死的婆子听了正着。

“阿树!”乔安喝住要杀那婆子的阿树,抬头看向苏九,

“大当家的,这婆子说的没错,咱们如果要装扮成苏家人进京,真需要有一个苏家人领路,这婆子且留她一命!”

他们要装成苏家人,可是他们对苏家一无所知,有了这婆子,至少告诉他们一些苏家的事,能少些破绽,说不定这婆子还认识纪家人,也更有说服力。

他们若是蒙头混脑的撞进盛京里去,会遇到什么麻烦谁也说不准?

“这种背信弃义,苟且偷生的奴才,万一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苏九问道。

盗亦有道,他们虽是劫匪,却最看不上这种弃主求生的东西!

“她敢!”胡大炮怒喝一声,“她要是敢出卖咱们,老子一刀宰了她,直接蒸了吃!”

那婆子浑身一颤,顿时瘫软在地上,摆手道,“不敢,老婆子绝对不敢出卖几位大爷!”

“你要敢背叛我们!”苏九用刀背敲着婆子的头,冷笑道,“我苏九爷绝对比八龙寨的人更狠!”

“是、是!”那婆子连连点头。

“好,既然这样,那我们赶紧行动!”乔安道,“大当家的和婆子去马车里换衣服,我们把这些人都埋了!”

“嗯!”

苏九点了点头,挖坑的挖坑,搬人的搬人,迅速的开始分头行动。

那婆子跟着苏九上了马车,瑟瑟的跟在她后面,关上车门,看了一眼苏九手里的刀,讷声问道,

“大爷真的扮成我们家小姐?”

这大当家的一脸污泥,看不出本来面目,身形虽然纤细,但是一个男人扮成女人?

听都没听说过!

他们以为纪家人都是傻子?

苏九点了点头,“别啰嗦,赶紧的,扮女人要先怎么做?”

婆子此时脸色虽白,但已经不见刚才那般惊恐,小心道,“那大爷先等一下,我去打盆水来!”

说着推开车门下车。

苏九也不怕这婆子跑了,量她也没那个胆儿!

趁婆子打水的功夫坐在马车里四下打量,这马车极其宽敞,睡卧皆可,地上铺着织锦的绒毯,罗被锦裘,轻纱车帘,风一动,便是一股子香风铺面而来。

苏九嫌弃的摸了摸鼻子,啧啧!这股子脂粉味,太他娘的呛人!

旁边还放着一个红木小几,苏九打开抽屉,只见里面放着各色蜜饯点心,顿时双眼一亮。

抓了一把,见外面长欢正好过来,随手扔了出去,“欢儿,给你点好东西!”

长欢腾身而起,伸手在半空中一拂,散出去的蜜饯一个没掉,全部被他抓在手里。

“呦,有吃的!”阿树喊了一声,大步跑过来去抢长欢手里的蜜饯。

“别抢,大当家的给我的!”长欢纵身跳上旁边一颗树,拿着一颗油光粉亮的蜜饯放进嘴里,连连点头,“好吃!”

胡大炮听说有吃的也跑过来,和阿树两人围着树就要爬上去。

“出息!”苏九笑哼一声,将抽屉里的点心蜜饯全部拿出去,向着外面扔去。

顿时像是山里逗猴一样,外面几个人窜来窜去,抢苏九扔出去的吃食。

“别都吃了啊,给安爷留点!”苏九喊了一声,话音未落,就听马车门一响,那婆子端了一盆水上来。

附近有溪水,九月的天气,山中泉水炯澈清凉,苏九看着,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已经多久没洗过脸了。

以前刚进伏龙帮的时候她倒也注意个人卫生,只是经常被人说小白脸,加上以前那张脸出去抢劫没啥震慑力,所以干脆后来就不洗了。

说起来脸上这泥都跟了她几年了,今天突然要洗下去还真有点舍不得,为了伏龙帮她可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啊!

那婆子湿了帕子,瑟瑟道,“大爷,这水可能有点凉,您忍着点!”

苏九嗤笑一声,连个凉都忍不了,这十几年,她怎么在伏龙帮活下来的?

坐直了身体,苏九闭上眼睛。

婆子靠上前,将苏九额前的乱发全部理到耳后,然后从脑门一点点往下开始擦,污水一道道流下来,一个脑门没擦完,那帕子就已经成了黑的。

苏九在伏龙帮混了十年,即便闭着眼睛不动,浑身也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那婆子不敢露出嫌弃的表情,忙将帕子投洗干净,又继续给她擦脸。

眉眼擦干净露出来,然后是鼻子,脸颊…。那婆子越擦越心惊。

这、这分明是个女子!

而且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如玉,竟还是个极其貌美的女子!

将下巴和脖子露着的地方擦拭干净,婆子惊怔的看着苏九,半晌,才结巴道,“好、好了!”

“让大当家的扮成新娘嫁到纪家”“让小爷扮成女人,小爷不干!”

苏九睁开眼睛,一双美目凌厉却清澈,摄人心魂。

那婆子一惊,一屁股坐在马车上,呆呆的看着苏九。

苏九已经很多年没照过镜子了,早就忘记自己长什么样,看到自己将那婆子吓的这样,以为自己长的有多凶神恶煞,冷声道,“发什么呆,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婆子白着脸直直的看着她,“敢问大、爷,是哪里人?”

苏九眯了眯眼睛,“这和你有关系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五岁之前的事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好像辗转了很多地方,身边的人也不断的换来换去,之后便到了盛京城外,带她的人死了,她就成了乞丐,后来便进了伏龙帮。

婆子脸上一阵恍惚,摇了摇头,却不知是对自己摇头,还是对着苏九,忙收敛了心神,起身在身后的箱子里取出一套石榴红的裙衫,小心道,“我先给大爷换衣服,然后梳发。”

树林里的大坑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四个人听到马车里时不时传来苏九的怒声,

“你能不能轻点!”

“嗳!嗳!疼!”

“干脆剪了吧!”

……

能不疼吗?八百年没洗过的头发,放个鸟蛋就能孵窝,也是难为那婆子了。

等把人埋的差不多了,胡大炮等四人坐在地上拿着袖子扇风,虽然已是九月,连挖坑带埋人,也出了一身的汗。

突然车门一开,那婆子先出了车厢,坐在地上的四人同时抬头,先看到一只穿着绣鞋的脚伸出来,裙摆轻颤,浅浅一抹红,然后一绝色女子走了出来。

“让大当家的扮成新娘嫁到纪家”“让小爷扮成女人,小爷不干!”

四人顿时张大了嘴,一副雷劈状。

这标致绝艳的姑娘是他们抠脚大当家?

不可能!

长欢一个激灵蹿了起来,抓住那婆子衣领,凶狠问道,“我们大当家呢?”

“啊?”婆子吓了一跳,指着苏九,“这、这不就是?”

长欢震惊的仰头看着苏九,“大、大、大当家?”

“舌头捋顺了再说话!”苏九瞥他一眼,纵身自马车上跳了下来,刚走了一步,踩了裙摆,猛然向前扑去。

阿树伸手扶着她,然后看了苏九一眼,忙拂了拂袖子惶恐退后。

苏九大怒,“好你们一个个的!这扮女人的主意是你们出的,现在一个个都嫌弃我了是不是?”

她一说话,众人才确认眼前这女子是他们大当家的无疑!

“没、没!”阿树连忙摆手,憨笑道,“就是没想到,大当家的扮女人、这么、这么、俊!”

结巴半天,想起这么一个字来形容。

外人不知道,他们几个其实都知道苏九是女子,但是苏九的言行和狠辣的作风让他们早已忽略了这件事。

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将苏九当做是和他们一样的男人!

乔安提议让苏九扮成苏家小姐,在他们心里,也是认为让一个男人扮成女人。

直到现在看到穿着女装和梳洗干净的苏九,简直是换了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

乔安上下打量苏九,说实话,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苏九的真容,不由的轻笑了一声,“挺好的,至少不用担心穿帮了。很好,很好!”

乔安连说了两个很好,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跟着说好。

苏九皱了皱眉,“可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还有这衣服,简直不是人穿的!”

说着就要解腰带脱下来!

“小、大爷!”那婆子一急,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一把按住苏九的手,“大爷,这衣服不能脱,女人都是这么穿的!”

“大当家的委屈你了,先这么穿着,到了盛京咱们再想办法!”乔安也劝道,

抬头看了看日头,“天不早了,人也埋了,我们赶紧上路吧!”

苏九点了点头,不再计较穿衣打扮这种小事,吩咐道,“把那几个箱子都装上石头,将那些绸布也盖上,不要露破绽!”

“是!”

苏九一开口,他们的大当家就回来了,众人立刻应声去做。

一炷香后,护送苏家小姐进京的队伍再次启程,一辆香帏马车,里面坐着苏九和奶娘,外面长欢赶车。后面还有两辆马车,上面放着装着石头的嫁妆,分别由阿树和胡大炮赶着,乔安坐在上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盛京而去。

从此,他们的命运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九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寒意了,刚刚午后,经过林子的人少,只有风声瑟瑟,吹落树上残叶,更显林中幽寂。

林子里的血腥气也渐渐吹散,往林子深处走,是胡大炮他们埋人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将人都堆在了里面,上面土压的薄,还能看到一角芙蓉色的衣裙。

银子不是他们劫的,却要善后埋尸,能给挖个坑就不错了,想一人一个坑,还再竖个碑,那他们就不是土匪了。

一阵秋风扫过,黄叶打着旋在土坑上转。

露在坑边的一只手突然动了动,上面的土滑落,缓缓伸出来一条藕臂。

林子里由远及近渐渐传来脚步声,是附近镇子上的樵夫正打柴回来。

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肩上扛着柴,眉头拧着,他家里还有一个老母,家中贫寒,过了年便而立了,仍旧未娶妻,心里苦闷,这已经过了晌午饭时了也不愿回去。

地上满是落叶,他看也未看,抬步走过来,突然裤腿被人一把抓住,身后隐隐传来女子的声音,

“救、我!”

汉子一怔,猛然回头,就见地上探出一只手来抓着自己,声音也是从地下穿上来。

“鬼啊!”

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破了音的大叫一声。

……

苏九一行人过了落鹰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苏九坐在马车里,颤悠悠的就要睡着了,突然她眉梢一跳,猛然睁开眼睛。

奶娘也跟着吓了一跳,缩着身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苏九。

马车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

山坳两侧跳出来三四十个黑衣蒙面人,手中刀光闪烁,向着队伍急扑过来,领头那人喊道,“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还有人敢劫她?

哪个不长眼的?

苏九“砰”的一脚踹开车门就要出去,衣袖却被身后奶娘拉住。

“大爷、大爷,您现在是苏家小姐,不能出去!”

苏九眉头一皱,回头问道,“为啥?”

外面黑衣人已经扑过来,这种场面伏龙帮根本不放在眼里,丝毫不见惊慌,长欢一刀解决了两个,一套刀法舞的若行云流水,虎虎生风,护在马车周围,无人能近前。

后面乔安胡大胖三人也全部围了过来,瞬间便砍死三四个。

奶娘死死的拽着苏九宽大的衣袖,“大爷,您见过哪家的小姐是亲自去杀贼的!”

苏九眼珠子转了转,又坐回车里,点了点头,“那小爷我就先看看!”

她撩开车帘往外看,见劫匪都蒙面,看不出是哪个帮派的,但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应该不是个小土匪窝。

玉壶山周围,最大的帮派就是八龙寨,其他都是十几人不成气候的小帮派,再大的就是崇溪的清风寨,当然还有更大的杀手组织,天煞盟,但是人家不缺钱,根本看不上这点嫁妆。

八龙寨刚劫过去,不可能再来,再说蒙面也不是他们的作风。

难道真是清风寨的人越界来玉壶山抢劫?

苏九思虑的这会子功夫,外面的黑衣人已经倒下十多个,长欢阿树都是跟这她从伏龙帮杀了一条血路闯出来的,功夫自然了得。

见一黑衣人举刀要偷袭长欢,苏九拔下头上金钗,随手一挥,那金钗携风掣电而去,猛然扎进那黑衣人的脖颈中,直直将他钉在身后的柳树上。

“坐不住了!”苏九看着长欢他们快刀杀人,心痒难耐,飞身扑了出去。

她这一出去,人在半空中旋转,裙摆铺展如云,异常的绚丽,声音也异常的震撼,连接几声骨碎的声响,三个黑衣人顿时被踢飞出去。

长欢吹了一声口哨,“大当家的威武!”

黑衣人看着从马车里飞出来的苏九也懵了。

不是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吗?

一脚踢死三个大汉算哪出?

而且这些赶车的也不像大户人家的随从啊,就算苏家想到路途遥远,派了几个会功夫的随从跟着,但这般出手狠辣,杀人不眨眼,真的是普通护院随从?

胡大炮一手举着一个黑衣人,砰砰两声扔了出去,正落在黑衣头领脚下,他惶恐的后退!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命可以不要,名声不能毁了!

头领拿出一个响箭点燃,“砰”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开,不出片刻,顿时又有数十人黑衣人从山坳里涌过来!

还有后备军?

苏九冷哼一声,眼尾瞥见刀光一闪,她不闪不避,直接迎上去,竖掌如刀,猛然插进黑衣人的胸膛,然后用力一抓。

“噗!”

轻微的一声,什么东西破裂的声响,那黑衣人惊恐的看着苏九,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猛然向后倒去。

苏九迅速抽手,顺便将满是血红的手在黑衣人身上一抹,然后提起他向着正冲过来的黑衣人扔过去。

她面若青莲,一身红衣,出手狠辣之极,如若九幽天煞妖女!

这一幕恰好被躲在马车里的奶娘看到,顿时瘫软在马车里,浑身抖若筛糠,

亲娘咧!

她这是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女魔头啊!

黑衣人众多,将车队团团包围,喊杀声、惨叫声四起,地上倒下去的全部都是黑衣人,胡大炮和阿树越杀越上瘾,却十分默契的都护在苏九一丈左右。

乔安以前是个读书人,后来学了功夫也不过只能保命,然而他袖子里的暗器却十分厉害,轻轻一按,便有数根牛毛细针发出,例无虚发,直中要害。

长欢轻功最好,身形出神入化,守在苏九周围,见有漏网的鱼便上去补上一刀。

五人有着长期在一起作战的默契和配合,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去,却无一人能近身。

苏九穿着裙子,不如平日里利索,恨不得一把扯下去,见有黑衣人要偷袭乔安,闪身而上,一脚踢碎了那黑衣人的门牙,半空旋身飞转,一刀血线飞出,又有一围攻而来的黑衣人倒下去。

苏九一脚踩在那个被她踢飞了门牙的黑衣人胸口,半蹲下身去,扯下他脸上的黑巾,看着他满口的鲜血,冷笑问道,“哪路上的?”

黑衣人一怔,同行?

看着苏九如画的眉眼中却透着冷厉凶残的光,只觉胸口一阵阵发抖,“你、你是谁?”

“小爷我的名讳就不说了,说了怕吓死你!”苏九脚下微一用力,就见地上的男人露出极痛苦的表情。

折磨人的手段,她苏九都尝过,也明白哪个最痛不欲生。

“我说、我说!”

待苏九的脚微微一抬,黑衣人喘了口气,只立刻道,“我们是清风寨的!”

“清风寨?”苏九眼睛一眯,“你们是清风寨的人?清风寨在崇溪,和咱们玉壶山的山匪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到我们的地盘打劫?”

听到这几句话,这黑衣人算是明白了,果然遇到同行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成了苏家的送嫁队伍?

难道走漏了风声?

“快说!”苏九一脚踩下去。

那黑衣人闷哼一声,立刻道,“是有人出钱要苏家小姐的命!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交接是上面的事,他们这些人也只是负责杀人!

苏九一怔!

原来不是冲嫁妆来的。

这苏家小姐还没入京就有了仇家,还派这么大阵仗来杀她?

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应该不是阜阳的仇家,若是阜阳的仇家早就下手了,不至于等快进盛京了才下手,那就是盛京派来的。

那就有意思了!

看来有人不希望这位苏小姐进京呢!

凭苏九现在的认知,也只能想到这里,关于里面更盘根复杂的关系,她就是再聪慧也不可能想到了。

苏九也第一次隐隐意识到,前面等着她的不只是金灿灿的金银珠宝。

但这些暗杀、阴谋诡计对于现在的苏九来说,根本不叫事,在她看来,这天下就没有一把刀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是两把!

正要一脚踩死脚下的黑衣人,突然就听到一队马蹄声向着这边飞奔而来。

苏九抬头,看到一队兵马从官道上出现,见路上有劫匪抢劫,那些着军袍的士兵顿时冲上来,帮着苏九的人一起杀黑衣人。

领头的看上去是个将军,一身黑色骑装,黑色大裘,身姿挺拔,与坐下黑马几乎融为一体,离的远,只能看到他一双黑眸冷冽如星,淡淡的看着这边的厮杀。

看来玉壶山下的匪徒的确该清一清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

有官兵加入,那些黑衣人顿时溃不成军,全部向着山坳里逃去。

“不要追了!”一副将模样的男子低喝一声,看着长欢等人问道,“有没有人受伤?”

乔安上前,淡声笑道,“幸好军爷来的及时,没人受伤,也没丢失财物,多谢军爷!”

“没事就好!”

副将也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级,面容俊朗,道了一声,往马上那人跟前走去。

马上男子目光清寒,在满地的尸体上扫了一眼,看着苏九一行人缓缓蹙眉。

看这样子,就算他们不来,这些黑衣人也没占到上风。

这些人进京的?

武功竟然这般了得!

目光停在苏九脸上,顿时微微一怔,女子脸上沾着血迹,依旧可以看出精致秀眉的轮廓,只一双眼睛,淡淡看过来,没有平常女子的惶恐羞涩,竟藏着凛凛寒光和杀气,将她本清美的面孔顿时多了些凌厉之气。

落在女子还滴着血的手上,以为她受了伤,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随手扔过去,淡声道,“天快黑了,如果你们也是进京的,可跟在我们后面!”

苏九随手一抄,接过那瓶伤药,一尘不染的白色瓷瓶,掌心大小,带着男人身上的寒气。

乔安道,“不劳军爷了,我们几个也是会些功夫的,等下休整一番再上路!”

地上躺着那么多黑衣人,说他们不会功夫反而更惹人怀疑,所以干脆自己说了。

马上的男子见苏九隔着几丈远轻松的接住了他扔过去的药瓶,沉眸里滑过一抹惊讶,随即便释然,以为是个哪个武林家族的小姐,会武功也不足为怪。

他自己的妹妹便是马背上长大的!

不再多言,男子面容冷峻,微一点头,带着属下三十多侍卫打马离开。

身后披风飞扬,似一只雄鹰展翅而去。

“安爷,他是什么人?”苏九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好奇的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南宫家长子,南宫恕。”乔安道。

苏九沉了一下眉,“就是那个二十岁便被封为镇北大将军的南宫恕?”

南宫家是将门出身,大梁开国的功臣之后,几代为将,到了南宫恕这里,更是刚刚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被封为二品大将。

胡大炮惊叹的看着,羡慕道,“好威风啊!”

“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上路!”乔安道。

众人应声,各自上了马车,继续沿着官道往盛京而去。

推开车门进去,奶娘立刻往角落了一缩,抬头惊恐的看着苏九。

刚才苏九探胸抓心的那一幕实在太震撼,也让奶娘清楚的认识到,这的确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匪徒,即便这女子有一副绝色的面孔!

苏九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手心还握着那人给的伤药,雪白的瓷瓶此刻也全部染成了红色。

随意的坐在车厢内,苏九用锦被一下下擦着手的血,挑眉看过来,唇角勾出一个邪肆的笑,

“不用害怕,只要不招惹我苏九,我是不会随便杀人的!”

若是招惹了,掏心都是便宜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伏龙帮仅仅有五个人,却从没有被其他匪帮吞并的原因。

没有人敢来招惹她苏九爷!

“是、是!”奶娘抖成一团,惊惧的看着她。

马车继续前行,天黑之前赶到了盛京城,大梁京都。

远远看去,宏伟的城门耸立在天地之间,黑墙金瓦,气势恢宏。

大梁正值盛世,万国来朝,这盛京自然也处在繁华鼎盛时期。

车队夹在进出城的百姓之间,缓缓向着城门靠近。

长欢不断的探头眺望,眼中满是好奇,而后面的胡大炮和阿树两人更是激动的擦掌磨拳,好似一进这盛京,里面的繁荣富贵也尽在脚下。

盛京是大梁都城,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所以守卫也最严谨,他们是匪徒,以前是不敢进盛京的,对这座城又敬又畏,而今天,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过了护城河,城门两侧有侍卫检查路引,普通百姓还好些,他们这样三辆马车同时进京,定然要受盘查的。

长欢手在衣襟里一掏,将苏家下人准备好的路引拿给侍卫看,侍卫看了一眼,然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目中多了一抹恭敬,慌忙让开。

最近盛京城里都在传纪家长公子的未婚妻要来了,对于纪苏两家的事百姓也都有耳闻,传来传去,早已传的乱花满天飞。然而无论如何鄙视苏家的做派,但是苏家小姐若真是做了纪家主母,那也是他们招惹不得的。

侍卫一看这车队是从阜阳来的苏家,便明白了几分,自然恭敬让路。

进了城门,喧哗声中夹杂着长欢的惊叹声,苏九心痒难耐,撩开车帘往外看。

果然是京都!

好气派!

街道宽阔,两侧楼阁林立,雕龙画栋,连店铺的招牌都嵌了金,夕阳下熠熠生光。

两侧摆满了小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胭脂水粉、古玩瓷器、各色小吃,让人眼花缭乱,行人往来如织,女子绫罗绸缎,男子束发戴玉,风流倜傥。

行人多,马车也行的缓慢,长欢哪里还有眼睛看路,盯着路边热气腾腾的包子连拉马绳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面胡大炮更是已经不管马车跳了下去,看着雪白的包子咽口水,憨声问道,“你、你这包子多少钱一个?”

胡大炮和阿树穿的都是苏家随从的衣服,准备进京的时候,苏家怕纪家看不起,特意给他们用绸布做的新衣服,所以看上去还不是那么寒酸,只是别看两人发绿的眼睛。

卖包子的摊主笑道,“爷,吃包子?大陷的茴香肉,一文钱一个。”

胡大炮两人擦了一下嘴唇的口水,回头看向苏九。

从早晨到现在,他们就吃了一个玉米,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苏九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可是也只能干看着。

没银子啊!

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

摊主纳闷的的看着几人,看这马车、穿戴,在盛京城里算不上大富大贵的人,但也不像挨饿的,怎么一个个跟饿狼似的?

尤其那小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没钱啊?”摊主冷笑一声,用搭在肩膀上的布巾一挥,嫌弃的道,“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吃个包子的钱都没有,还装什么小姐?”

胡大炮脸色一冷,一拳捶在案板上,十层高的笼屉都震了震,杀气凌然。

那摊主惶恐的向后一靠,“你,你要做什么?天子脚下,你还敢抢我包子不成?”

“大炮!”乔安低喝了一声。

马车内苏九眼睛突然一亮,身手去拔头发上的金钗,却被奶娘一把按住,

“大爷,我们小姐就落在马车里这么两根金钗,您刚才杀人用了一根,这一根无论如何不能拿来换包子了!”

一个金钗都没有的小姐,这还没纪家大门呢,就得被笑死!

“金钗事小,饿死事大!”苏九说着拔下来就要递出去。

奶娘死死的拽住,“得,金钗您留着,我这还有点银子,拿出来给大爷买包子总成吧!”

“你有银子?”苏九上下打量奶娘。

奶娘将苏九手里金钗拿过来,重新给她戴上,放下车帘,背过身去,手伸衣服里,掏啊掏啊,然后转身将带着温热的两钱银子递给苏九,“我就这一点,大爷省着点花!”

苏九接过来,拍了拍奶娘的肩膀,“放心,等小爷有了银子一定加倍的还给你!”

“让大当家的扮成新娘嫁到纪家”“让小爷扮成女人,小爷不干!”

奶娘讪讪一笑,笑容牵强。

银子还不还是小事,她落在土匪窝里,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呢!

苏九把银子给了胡大炮,胡大炮一把拍在案板上,

“给爷来二百个包子!”

奶娘差点晕过去,二百个!

这二钱银子够她花半个月的,一下子换了二百个包子。

这几位爷没吃过包子,还是没过过日子,不知道长远的打算吗?

摊主吓的一哆嗦,方才嫌弃的脸色顿时带了笑,忙收了银子开始拿包子。

然而奶娘实在是小看了伏龙帮的食量,眼睁睁的看着二百个包子只剩下还有十几个,还是苏九强行留下当夜宵的。

几人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继续赶马车赶路!

可是去哪儿啊?

苏家人本是进京成亲的,现在死的就剩一个奶娘,连纪家大门冲哪都不清楚?

而且他们就这样进去,会不会被轰出来?

苏九正思虑着,眼睛突然跟着一个小贩走了,她看着小贩抗在肩膀上的棍子上插着一串串红彤彤的东西,外面包着一层油亮的皮,煞是好看!

苏九一把抓住那小贩,问道,“你这是卖的啥?”

小贩一愣,看着一个面容清绝的小姐拉着他的手臂,颤颤巍巍的道,“糖、糖葫芦!”

奶娘掩面转过头去,真是乡巴佬进城了,糖葫芦都不认识!

而且一个小姐,当街拉着一个小贩,这、这成何体统?

“多少银子一个?”苏九盯着一串串的糖葫芦问道。

“一文一串!”小贩瑟瑟道。

苏九抿了一下唇,想着方才留几文就好了,突然她眼睛一亮,拿起两个包子塞到小贩怀中,咧嘴一笑,“我两个包子换你一串糖葫芦,你不亏!”

“我也要!”

“我也要!”

长欢和阿树都围过来。

“先尝尝好不好吃再说!”苏九正色下了命令。

“是!”两人恭敬应声。

小贩,“……”

拿着两个包子快要哭出来,“小姐、没这么卖过啊!”

两个包子换一串糖葫芦他的确不亏,但是一串糖葫芦一文钱,他可以换一家人的口粮,两个包子刚够他一顿饭的!

“嗯?”胡大炮抱胸看过来,一脸的凶神恶煞,比那小贩高了足足一个头。

“换、换!”小贩连忙点头,揣好了包子,取下一串糖葫芦给苏九。

再闹下去,看这架势最后把他糖葫芦摊砸了都有可能。

苏九送给他一个识时务的眼神,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刚要往嘴里放,就看到街上的人流突然往前拥挤,尤其是女子,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提裙往前跑。

乔安拦住一人问道,“兄弟,前面怎么了?”

那人激动道,“是长公子来了,来景沁酒楼查访,马上就到了!”

苏九一怔,“哪个长公子?”

那人脸上笑容一收,上下打量苏九等人,“小姐外地来的吧,咱们说的长公子,自然是盛京首富纪家长公子!”

说罢急忙往前一蹿看热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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