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来的是桥那头的青丝,回来的是桥这头的白发

(一)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沈从文

从南华山上下来,一条曲曲弯弯的小道,从逼窄的小巷穿过,店铺与客栈的招牌飘在头顶,脚下延伸的青石小街已被岁月磨得坑坑洼洼。早上下过一场雨,沱江的水涨了,依然清澈透底,我们循着水流方向出了小城,豁然开朗起来,小路的左边是缓缓流着的一江清水,沱江水面浮起一层薄雾,飘渺处一条小船穿破覆盖水面的轻烟,漂了过来,“渡船喽…”的呼唤似乎回荡在水面,右岸山坡上的篁竹青翠得发亮,竹林下石板台阶上是否还坐着痴痴等候的翠翠?

去过了沈从文的纪念馆,总是想着要去一下沈先生的安息地。一路上鲜有人经过,安静自在,偶尔打听,说不远了,我们差点去往对岸,将要过桥踏雾时,几个不太醒目的标志牌出现了:沈从文墓地。我比他们同伴几个走得急走得快,回头招呼了一下后就径自攀登上去。

这里实在是太寂静,与游人如织的古城比起来那是天壤之别,除了几个修路的乡民,就只有我拾阶而上,雨后的石板台阶有些湿滑,只有三五个脚印模糊在上面,登上几个台阶后,有一块石碑上书着:一个战士如不战死沙场,就应该回到故乡。环顾四周,愣是没发现墓地,更不用说墓园了,问修路的乡民,也很茫然。往上走上几步,看见一块一米五左右见方,不规则的石块立在坡间一稍微平整的空地上,石块上放有几簇鲜花,猜测这可能是沈从文先生的墓地了,果然石碑上凿开的稍微平坦的地方书有四行字: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沈先生的简朴甚至简陋的身后事,与他留存中国及世界的文学遗产,有多么大的反差啊!只有到了沈先生的安息地,才会理解他,才会认识他,才会震撼到我们。他魂归故里,骨灰一半洒入沱江,以此起点再出发;一半扎根故土,从此不再远行。我悄悄地在山坡上采摘了几株野花,轻轻地放在石碑上,但愿没有惊扰到他。

悠悠岁月随沱江水静静地流向远方,巍巍青山依旧守候在两岸。找寻《边城》的我们终要踏入归途,江面上隔个几十米就有桥相接,或廊桥,或石板桥,或栈桥,可我还是不想从桥上走过,总希望能有一座码头,一叶蓬船,一位老人,渡我们对岸,船头,蹲着一只黄狗,对岸,有一个叫翠翠的姑娘。

(二)“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沈从文

在每一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边城,边城里蜿蜒穿过一条碧水,碧水弯处枕着麻石台阶码头,码头边系着一叶扁舟,扁舟上立着蓑衣斗笠,斗笠下蹲着大黄狗,黄狗旁呆着正将心事倾于流水的翠翠······

今天,是沈从文先生逝世纪念日,我再读《边城》,每次都是韵味悠长,一幅清新恬静秀美的山水人物画卷跃然纸上,满山的虫鸣,林子里的黄莺,黄昏的夕阳,水面上静谧的月亮。细细品味,每次都会在书中读到曾经的自己。儿时读它,就会听到家乡的激扬鼓点,看到龙舟竟发,就看见自己水里扎着猛子,追逐着满河湾的鸭子,扒上竹排,攀手渡船,更有粽叶飘香。朦胧年华,在《边城》里,找寻到自己曾经偷瞄的柳下河边,痴迷采摘油茶时听过的山歌,懊恼梦里总没有“翠翠”,只有载满星星的小船划呀划到天亮,醒来看送亲的队伍那么长,数着一车车箱柜,一担担嫁妆打门前过。后来再读它,看到了初遇的她,那画面已是凝固在初见,岁月催人老,美好却如初,正是沈从文先生所说:“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读着读着,会看到“闯滩”的自己,讨生活的艰辛,还有那未曾泯灭的梦想,也会读到你痛失至亲的苦楚,理解生离死别的含义。

清明前夕,我去了凤凰,循着沱江,过了白塔,擦肩渡口,信步山坡,找到了沈从文先生的“墓地”,背后是青山,前面是清澈的沱江水,他对每一个前去的人说“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我们也来了,采了一把虎耳草放在石碑上,会隐隐约约听到了对面山上的山歌。

我合上《边城》,门响了,妻刚好回家,我走到门边,满满地拥着她,深深地体味沈从文先生这一句话:“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不回来的是桥那头的青丝,回来的是桥这头的白发

不回来的是桥那头的青丝,回来的是桥这头的白发

不回来的是桥那头的青丝,回来的是桥这头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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