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才女唐伯虎的短暫風流藝術(盤古文化藝術油畫 裝飾畫 國畫

風流才女唐伯虎的短暫風流藝術(盤古文化藝術油畫 裝飾畫 國畫

[明]唐寅 牡丹仕女圖 125.9cm×57.8cm 紙本設色 上海博物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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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1470—1523),字伯虎,是封建科舉制度的犧牲品,自從他夢碎京城被逐出科考功名後,曾一度痛不欲生。然而豁達的性格終於讓他擺脫了被命運嘲弄的陰影,反而悟出“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的哲理。從此,他放浪形骸,與美酒、美景、美女為伴,寄興翰墨,吟詩作畫,丹青為娛,賣畫為生。他自稱“名利悠悠兩不羈,閒身偏與鶴相宜”(《唐伯虎全集》卷二《題友鶴圖為天與》),並自刻一枚“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印章,成為吳門畫派中最為瀟灑倜儻的畫家,為後人留下許多佳作與緋聞,以至於當代影星鞏俐、周星馳還演繹《唐伯虎點秋香》的電影,搞笑一時。

關於畫家與美女的話題,在明代繪畫史上並不鮮見,如孫嶽頒《佩文齋書畫譜》卷五十八就記載董其昌家多姬侍,他常為這些年輕的美女作畫,外人求其真跡,往往從這些美女手中得之。又如毛奇齡《陳老蓮別傳》記載,陳老蓮常拒絕為權貴作畫,即便刀斧相逼也無所畏懼,但有美女相伴,便欣然為之。較之董、陳而言,唐寅的仕女圖尤為出名。明人王世懋在《王奉常集·跋倦繡圖》中稱,唐寅“尤工於美人,為錢舜舉(選)、杜檉居(堇)之上,蓋其生平風韻多也”,“至其雅韻風流,意在筆外,則伯虎自有伯虎在,覽者當自得之”。而清人黃崇煋《草心樓讀畫記》稱:“畫者……必有一段纏綿悱惻之致,乃可畫仕女。”因此,唐寅的仕女圖殊為精彩,當與其風流生涯、情感跌宕有不解之緣,可以說美女是唐寅創作仕女畫的靈感源泉。然而,唐寅與美女有何關係?這種情感生活讓他如何瞭解美女,從而影響其創作?他筆下的美女又傳達了唐氏怎樣的審美傾向?有何筆外之意?畫為心印,觀賞者又能從美女圖中得到對唐寅怎樣的新認識?這些有關美術史深讀的內容,卻因史料的缺乏和研究的不足而存有推敲的空間。近人邵洺羊《中國曆代畫家大觀·唐寅》(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98年版)、謝建華《中國書畫名家精品大典·唐寅》(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王伯敏《中國繪畫史圖鑑》(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年版)對唐寅的仕女畫皆有所評論,惜未能就王世懋所說“意在筆外”作出闡釋。拙文在搜訪唐寅存世仕女圖的基礎上,結合其詩文及生平活動等對此作番考察,以求“伯虎自有伯虎在”的內涵,並求正於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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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牡丹仕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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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的仕女圖文獻記載頗多,但因代久年湮,存世僅十餘幀,散藏於海峽兩岸及美國的公私博物館。中國大陸計六件:《孟蜀宮妓圖》(故宮博物院藏),《秋風紈扇圖》《牡丹仕女圖》(上海博物館藏),《吹簫仕女圖》《李端端圖》(南京博物院藏),《杏花仕女圖》(瀋陽故宮博物院藏)。臺北計六件:《陶榖贈(秦蒻蘭)詞圖》《仿唐人仕女(李端端)》《班姬團扇圖》《嫦娥奔月圖》《韓熙載夜宴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鶯鶯小像》(臺北後真賞齋藏)。美國二件:《嫦娥折桂圖》《睡女圖卷》(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其他亦有仕女圖像,作為故事人物畫或山水畫的配角,如臺北故宮博物院藏《西園雅集圖》《竹梧夜色》等,暫不列入拙文所討論範圍。

從上列遺存來看,唐寅的仕女圖大致有以下三方面的題材:一是神話故事中的美女,如奔月的嫦娥。二是歷史故事中的美女,如東漢才女班姬,唐代名妓李端端、相國小姐崔鶯鶯,五代後蜀宮女,南唐名妓秦蒻蘭。三是他心目中的無名美女,或睡或站。站者或吹簫,或執紈扇,或執杏花、牡丹。

與陳老蓮不同,唐寅沒有為現實生活中的女性,如某夫人、某侍姬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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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的仕女圖雖然題材不一,有的歌頌愛情,如《西廂記》之崔鶯鶯,有的讚美自由,如向天奔月之嫦娥,有的頌揚才智,如續寫《漢書》之班姬,但卻有共同的特點,即展示女性的柔美可愛。她們是可餐的秀色,而非禍水的紅顏。唐寅曾有詩曰:“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唐伯虎全集》卷一《桃花庵歌》)“人生不向花前醉,花笑人生也是呆。”(《唐伯虎全集》卷一《花下酌酒歌》)因此,美女是他的所愛,他筆下的美女自然以清雅美麗、端莊生動見稱,並具有以下的藝術特色:

一是有清秀的面容,且大致有濃黑細密的長髮,寬闊的額頭,有下巴圓潤的鵝蛋臉,略微倒掛的細柳葉眉,稍為上翹的丹鳳眼,狹長的懸膽鼻,宛如紅櫻桃般的小口。唐寅還延用杜堇的“三白法”來加強美的感染力,即在美女的額頭、鼻樑、下巴三處飾以粉白。他甚至還在美女裸露的頸部、雙手、耳朵上也略施粉白,堪稱“六白法”。不過唐寅的“六白法”設色並非簡單的平塗,而是以水暈淡染,並無突兀之感,較為細潤;有的地方用復筆、重筆,強調色澤淡雅之變帶來的膚色立體質感。所謂“一白擋三醜”,故爾與前人(如杜堇)及同輩(如文徵明、仇英)的仕女圖相比,唐氏所作富有淡雅自然之態,嬌柔秀逸,更為楚楚動人。

二是有華麗飄逸的婀娜身姿。除了以纖細的中峰筆觸勾勒美女的肌膚及面容外,唐寅更以放逸的線條來描繪美女服飾的雍容華貴,展示衣裙的飄逸、輕柔、下垂的靈動之感,讓人聯想到衣飾之內美女那修長豐滿的身姿。唐寅尤善於表現裙帶、披飾的當風擺動,褶皺隨形,宛如水波盪漾,舒捲靈活,動中孕靜,線條極為圓潤多變,流暢婉約,襯托出美女的青春活力與文雅賢淑,舉止優雅大方,洋溢閨秀的曼妙之氣。

三是設色、構圖、造型的精巧雅緻,注重整體與細節的彼此關照,講求變化之美。如《嫦娥執桂圖》中的頭飾髮帶,也隨著飄逸的幅度而呈現不同的色光之變;口唇的上部與下部,則有硃色深淺的不同,以顯示厚薄的肉感;眼睛的瞳光,微而不彰,使美女的眼神呈現矜持文雅而委婉動人,帶有外美內秀的氣質;美女的眼眶、眉額、人中等線條,淡而柔,簡而潔,點到為止,並略施胭脂水色,增加了皮膚的彈性質感。正因為唐寅能夠細心而大膽地在整體上不斷增加變化的細節元素,才能使畫面語言生動豐富,人物更加厚重立體,膚色具有柔美的張力,使畫面產生栩栩如生的視覺效果。

四是神態的端莊、寧和,卻若有所思,情深莫測,具有冷麵美人的清古儼然之態,孤高寡歡之容,而令人歸仰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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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唐寅 孟蜀宮妓圖 124.7cm×63.6cm 絹本設色 故宮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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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的仕女圖之所以能從細節處見真情,從而勝人一籌,固然在於其畫技的高超,但也說明他對描繪對象觀察的仔細與熟悉。他一生三次婚姻,對異性的瞭解當為不俗,而婚外之情更是多於常人。他曾作《傷內》詩,對亡妻早逝無限傷感,有“撫景念疇昔,肝裂魂飄揚”句。他也作《榴花泣·情柬青樓》《寄妓》《哭妓徐素》《金粉福地賦》等詩詞,表達對情人的依戀,甚至有“再託來生儂未老,好教相見夢姿容”的感人之句,可謂情意綿綿,殊為投入。正因為與美女們有豐富複雜的多元情結,助力唐寅在刻畫美人圖時能將自己的審美觀念與男女情感融為一體,傾注於毫端,宣洩於絹素,以神寫形,佳作迭出。

唐寅對美女的審美要求在《唐伯虎全集》卷一《嬌女賦》中表現無遺,即“額廣平”、“修眉揚”、“目端詳”、“齒微呈”、“口欲言”、“顛發圓”、“髻含風”、“飾梳壯”、“鼻端中”、“肩削成”、“腰無憑”、“體修長”、“衽微傾”、“指節纖”、“臂仍攘”、“履高牆”、“行褰裳”、“體態多媚”、“流連雅步”,若“輕飆卷霧”。整體形象華貴大方,“儷火齊兮瑱木雅,簪鳴鳳兮釵琅玕,絡琴瑟兮銀指環;被珠綬兮龍係臂,珮璜而浣兮褶翡翠,金裙鉤兮繡曳地,襜黃潤兮衪方空;綈倒頓兮玉膏筩。其丹榖兮素五綜;麗炎炎兮倫無雙”。

可見唐寅心目中的美女當是面目清秀端莊、體態婀娜豐盈、衣飾雍容華貴、步履輕曼飄逸的冷麵麗人。這成了他繪製仕女圖的標準定式,從其遺存的十四件作品中我們可以窺見其規範,說明這種姑蘇閨秀文雅清麗的氣質、嬌羞含蓄的神態,正是唐寅的所愛。誠如明末陳繼儒《小窗幽記》卷十二所云:“相美人如相花,貴清豔而有若遠若近之思。”

在形成自己仕女圖造型清麗秀逸的特色後,唐寅又以多種手法去展現她們不同的際遇與個性,不同的若有所思,以傳達畫家本人豐富的情感。這些手法就是繪上不同的執物、背景,題詩跋文,藉此賦予美女不同的身份,表現各異的精神內涵,以寄託畫家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抒寫種種人生感受,吐露胸中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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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唐寅 秋風紈扇圖 77.1cm×39.3cm 紙本墨筆 上海博物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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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對美麗的崇尚,讚揚秀色可餐、紅顏不是禍水之外,唐寅仕女圖展現瞭如何的寄託呢?我認為有以下幾點“筆外之意”則是無疑的。

一是表達女貌郎才,藉以吐露自己的懷才不遇。這在《嫦娥執桂圖》中尤為明顯。畫中嫦娥手執月宮桂樹的桂花枝,似在等候心中才子的到來,眼神中的期盼之情呼之欲出。唐寅題詩曰:“廣寒宮闕舊遊時,鸞鶴天香卷繡旌。自是嫦娥愛才子,桂花折與最高枝。”詩中的折桂之意,實與“獨佔鰲頭”、“登龍門”有相同的寓意,指科考的金榜題名。唐寅以“廣寒宮舊遊”來訴說自己曾參加科考,以“鸞鶴天香”來比喻曾獲解元,科考曾甚得意。但後來卻遭誣而得不到功名,徒使人傷悲,讓仰慕才子的嫦娥也空等一場。這種懷才不遇的惆悵,還在他的詩文中多所流露,如《唐伯虎全集》卷一《把酒對月歌》曰:“我學李白對明月,月與李白安能知?李白能詩復能酒,我今百杯復千首。”自視才華甚高,但卻無人賞識,既不能像李白那樣見到皇帝,也不能像李白那樣可住京城,只能“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滿月天”。由此可見,唐寅借嫦娥執桂等待才子的形象,來表現自己的懷才不遇。而他的科考不遇,令美人悵然若失。

二是稱讚美女的才智及愛才,藉此表達才人自詡的傲氣。這在歷史故事作品《李端端圖》中最為突出。在男權主義的社會中,妓女是社會地位最低的一族,但唐寅並不歸服傳統,反而有《寄妓》《哭妓徐素》等詩,對她們表示同情與尊重,這應與他自己從“南京解元”降為無緣科舉功名的痛苦經歷有關。這段不幸的人生起伏使唐寅明白與瞭解底層社會的生活,對天涯淪落人有相憐之情。

李端端是唐代元和、長慶年間(806—824)揚州善和坊名妓,與當時文士交往頗多,其中詩人張祜善作宮詞,以清麗著稱,曾被薦入朝,但受妬才的翰林學士元稹壓抑,無成而歸,後隱於江蘇丹陽,以處士自居。張祜曾寫詩嘲諷李端端,李端端不服,乃登門找張祜評理,使之認輸,後結為文友。張祜恃才傲物及仕途受挫的經歷與唐寅頗有似處,唐寅乃借題發揮作圖,讚揚李端端的勇氣與智慧,以及傾慕才子的愛情觀,並題《李端端圖》曰:“善和坊裡李端端,信是能行白牡丹。誰信揚州金滿市,胭脂價到屬窮酸。”又有《仿唐人仕女(李端端)》,題曰:“善和坊裡李端端,信是能行白牡丹。花月揚州金滿市,佳人價反屬窮酸。”而《唐伯虎全集》卷三《題畫張祜》曰:“善和坊裡李端端,信是能行白牡丹。誰信揚州金滿市,元來花價屬窮酸。”李端端貌美膚白,在揚州聲價甚高,但她最終所鍾愛的卻是“窮酸”文士、布衣才子張祜。

在存世的同一題材的兩幅李端端圖中,李氏作持白牡丹訴說狀,以花喻人,體現其貌美姿麗若其綽號“白牡丹”。張祜則作倚席或依椅而坐者,手持一卷文稿,似為李端端之答詞,神情專注地聽李氏訴說,綸巾美髯,殊為儒雅。座旁有琴、書相伴,又有山水屏風,還有侍女在側。男女眉目傳情之間,才子與佳人頗有相遇恨晚之概。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一幅較南京博物院所藏構圖更為豐富,圖上還繪有象徵愛情的桃花,象徵幸福的牡丹花壇,象徵忠貞的湖石,以烘托才子與佳人相會的愉悅氣氛。

三是對紅顏薄命的同情,對世態炎涼的嘲諷,藉此吐露才人遭忌的多舛命運。在這《秋風紈扇圖》中可見一斑。圖上繪美女執扇凝思,唐寅自題曰:“秋來紈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傷。請託無情詳細看,大都誰不逐炎涼。”此詩借秋日藏扇來說明美女遭遺棄露出的愁容,並進一步將自己在京中科考失利的遭誣經歷和盤托出,即便請託辯冤亦無門路,甚至親朋反目,飽受勢利社會的摧殘。圖中的美女,實為唐寅自己的異性化身。

四是貶斥假道學的虛偽,直吐胸臆,以風流自居。如《陶榖贈(李蒻蘭)詞圖》,描繪南唐時宋使陶榖下江南逸事。陶榖,字秀實,邠州新平(今陝西彬縣一帶)人,歷官晉漢週三朝,入宋為戶部尚書,贈右僕射。他出使江南時,見妓秦蒻蘭,以為驛吏之女,傾慕其姿色,便與其風流雲雨,盡歡後還作《風光好》詞贈妓。次日,南唐中主李璟宴請陶榖,陶氏一副大國之臣凜然不可犯之態,中主乃持酒杯起立,讓秦蒻蘭入席歌舞佐酒助興。陶榖頓感中了美人計,臉色通紅,羞愧而罷。唐寅據此故事繪陶榖與秦蒻蘭幽會情景,圖上秦蒻蘭為陶榖彈琵琶演唱,吳儂軟曲,令陶榖欣喜不已,手舞足蹈,合拍而動。又有一小童藏於假山盆景下,作偷聽之狀。而秦蒻蘭清秀白淨,玉指纖纖,宛若蘭花,風姿綽約,讓陶榖目迷心醉,沉浸其中。旁有紅燭燃燒,又有筆硯,以示晚上填詞相贈之況。唐寅在在題畫詩中唐寅自命風流,坦言所欲,嘲笑陶榖的膽小虛偽。在《唐伯虎全集》中,他尚有不少詩文坦言自己喜歡尋花問柳,如卷一《焚香默坐歌》,有“頭插花枝手把杯,聽罷歌童看舞女,食色性也古人言”之句,又如卷三《感懷》 曰:“不鍊金丹不坐禪,飢來吃飯倦來眠;生涯畫筆兼詩筆,蹤跡花邊與柳邊。境裡形骸春共老,燈前夫婦月同圓;萬場快樂千場醉,世上閒人地上仙。”可謂快人快語,活脫脫一個性情中人。他的友人文徵明在《甫田集》卷一《簡子畏》中稱,唐寅“落魄迂疏不事家,郎君性氣屬豪華,高樓大叫秋觴月,深幄微酣夜擁花”。可見唐寅的風流成性,已是不爭的事實。

五是以美女喻花,感嘆人性的短暫,隱喻及時行樂。這在《牡丹仕女圖》《杏花仕女圖》中最為明顯。圖上美女手持牡丹,或舉著杏花,以示美女如牡丹般嬌豔,若杏花般鮮嫩。然而好花不久,佳景無常,光陰荏苒,似白駒過隙,人生幾何,當及時行樂。在《牡丹仕女圖》上唐寅題道:“牡丹庭院又春深,一寸光陰萬兩金。拂曙起來人不解,只緣難放惜花心。”表達了青春的短暫與美好,吐露了對美女的愛惜與同情。在《杏花仕女圖》上,唐寅則題曰:“曲江三月杏花開,攜手同看有俊才。今日玉人何處所,枕邊應夢馬蹄來。”感嘆人生如夢,美景不常。

美女如花,瞬間敗落,唐寅的這種體會,在三百七十年後的法國是能找到知音的,如羅丹《藝術論》第六章《女性美》中稱:“我並不是說女人好像黃昏的風景,隨著太陽的沉沒而不斷改變,但是這個比喻幾乎是對的。”“真正的青春,貞潔的妙齡的青春,周身充滿了新的血液、體態輕盈而不可侵犯的青春,這個時期只有幾個月。”

唐寅以花喻人生的短暫,宣揚及時行樂的思想,還見於其詩作中,如《花下酌酒歌》雲:“九十春光一擲梭,花前酌酒唱高歌;枝上花開能幾日?世上人生能幾何?昨朝花勝今朝好,今朝花落成秋草;花前人是去年身,去年人比今年老。今日花開少一枝,明日來看知是誰?明年今日花開否?今日明年誰得知?天時不測多風雨,人事難量多齟齬;天時人事兩不齊,莫把春光付流水。好花難種不長開,少年易老不重來;人生不向花前醉,花笑人生也是呆。”又如《一年歌》雲:“一年三百六十日,春夏秋冬各九十;冬寒夏熱最難當,寒則如刀熱如炙。春三秋九號溫和,天氣溫和風雨多;一年細算良辰少,況又難逢美景何?美景良辰儻遭遇,又有賞心並樂事;不燒高燭對芳尊,也是虛生在人世。古人有言亦達哉,勸人秉燭夜遊來。春宵一刻千金價,我道千金買不回。”(皆見《唐伯虎全集》卷一)這種科考遭誣後前程無望帶來的徹悟,即“人生幾何,及時行樂”的觀念,貫穿於他詩文之中,這一處世宗旨也自然成為他繪畫創作的重要意境。明白此理,那麼唐寅借美女圖宣洩及時行樂的思想,也就不足為奇了。

風流才女唐伯虎的短暫風流藝術(盤古文化藝術油畫 裝飾畫 國畫

[明]唐寅 臨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30.8cm×547.8cm 絹本設色 重慶市博物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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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對唐寅仕女圖的考察,我們一方面能知道,他以細膩典雅的畫風增加了人物形象的美麗生動;另一方面,在人物面相上他並沒有能夠擺脫五代以來模式化的窠臼,筆下的仕女,無論是李端端還是嫦娥,大抵為寬額濃髮的鵝蛋臉,柳眉鳳眼,懸膽鼻及櫻桃小口,嬌柔冷漠,宛如多胞胎,造型手法並無實質性的突破。然而唐寅卻通過執物、背景及題詩跋文,來賦予看似相同的仕女以不同的身份、個性,藉此傳達了他自己坎坷的經歷、懷才的不遇,以及風流才子自許、提倡及時行樂的思想。可以說美女便是他自己心情的寫照,是他精神的化身。畫為心印,從這個意義上說,畫美女就是畫自己。唐寅的仕女之美,表現在他的思想中。

這種以畫為寄的方式,有如元人趙子昂借畫鞍馬圖以宣洩自己的懷才不遇。趙氏筆下的馬皆為驃肥勢壯的千里馬,但不能上沙場立功,只能充作皇宮御苑的太平之物,而“肥哉肥哉空老死”(見《石渠寶笈》卷八《元趙孟頫百駿圖軸》自題)。因此,唐寅繼承了文人畫的優秀傳統,所畫仕女圖具有強烈的思想性,畫如其人,筆外有意,借美女圖解憂抒懷,暢神達意,豐富了中國文人畫的表現內涵。

從唐寅仕女圖中,讓我們看到了他的才氣與風流,看到了他的坎坷與不遇,也看到了他儒雅智慧的內秀魅力,以及風流瀟灑的外向好色,更看到了他的自戀。他是位痛苦而又愉快的性情中人,詩文書畫折射了其所處的時代及個人際遇。人生的大起大落、科場的榮辱,並沒有讓他沉默、沉淪,他以詩畫抒寫反抗與個性,看似儒雅,實則堅毅,看似樂觀,實寓糾結。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唐寅這位受盡傷害的才子,流連花酒間,終於在54歲時離世而去,較他的師長沈周83歲、友人文徵明90歲而言,實屬短命,反而與他所描繪的美女一樣,麗質天生卻短暫不長,讓後人欽佩他才華的同時,不禁同情他的不平遭遇,讚歎他的美人圖之精麗婉約而扼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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