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畫家舒春光回憶新疆藝術學院與新疆畫家的故事往事悠悠淚到你

這還要從我知道新疆說起。1949年8月26日蘭州解放,王震率部向西進軍。部隊從我家鄉甘肅省康樂縣蘇家集路過了一個星期。我的家裡也住過幾次解放軍,那時只有八歲的我,就從他們口裡聽到“新疆”二字。為了支持部隊進軍,我父母日夜在自家的水磨裡,把麥子磨成麵粉,交給解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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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我讀書的窪灘初級小學,過來一名新疆來的姓趙的女同學,她能唱新疆歌,能跳新疆舞。我首次聽到她唱“達坂城的姑娘”,特別是歌中唱到“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給別人,一定要你嫁給我”時,感到特別新鮮。這個小姑娘的父親叫趙鶴天,是山丹縣的縣長,曾把押運國民黨甘肅省政府的三卡車銀元,在哈密起義交給瞭解放軍。王震認為他是新疆和平解放的有功之人,任命他為新疆銀行副行長。後來,趙鶴天被人檢舉坐牢判刑,夫人帶著孩子住在老家松城。

等到我上了康樂縣中學,在學校開的音樂課上,桑正南老師用手搖唱機給我們放唱片欣賞音樂,除了《廣東音樂》、《二泉映月》,還有節奏歡快的《新疆好》,歌唱者高昂而帶有磁性的聲音流淌出了一幅壯麗的畫面:“我們美麗的田園,我們可愛的家鄉……。”

直到四十年後,我才見到這個聲音的歌唱者,她叫陶思夢,是新疆藝術學院音樂系的聲樂教師。可以這麼說,我對新疆的第一印象,是從歌聲中獲得的。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我非常注意新疆報刊上發表的美術作品,有列陽的水彩畫《姑娘追》,張威的《帕米爾鷹笛》,劉南生的《墾荒者》,最使我佩服的是李山用中國畫筆墨表現的新疆人物畫,特別是他發表在《新疆畫報》上的阿凡提的故事插圖,使人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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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陽(申晴華) 50年代水彩 《姑娘追》

1963年,我從西北師範大學美術系畢業後分配到新疆工作。心想,這下可以見到心儀已久的新疆畫家了,誰知我的工作單位是在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基層的一箇中學,從行政劃分來看,和自治區是兩大系統,沒有多少來往。但不論怎樣,來到新疆,我想還是有機會相遇的。

1965年新疆自治區十年大慶,在自治區展覽館舉辦十年成就展覽,我被抽調到兵團館布展。這個大型展覽有個序館(又叫縱合館),正好列陽、徐庶之都來布展搞創作。列陽創作的油畫是描繪毛主席與各族人民在一起。徐庶之的國畫也是類似題材,構圖不同,筆墨老練。

有天晚上,館裡開了一次晚會,列陽表演了節目“木偶舞”,他隨著音樂節奏,身上所有的關節都像木偶動起來,突然跳了一下,轉了180度彎,又伴著節奏續繼動作,觀眾哈哈大笑,但列陽表情嚴肅,十分入戲,不因觀眾的笑聲亂了節奏。

文化大革命後期,烏魯木齊人民廣場有個慶祝活動,要畫一幅大宣傳畫。我和列陽相遇,合作了那幅宣傳畫。

新疆自治區美協開會,我也參加過多次,與當時在美協工作的阿不都克里木、馬維、劉南生、吳奇峰相識,也見到了在新疆日報和新疆畫報工作的畫家白汝強、饒書貴、舒月華、張懷、周迅、閆醒民等。

那時我在新疆兵團美術創作組,想到更能施展創作山水畫拳腳的單位去。1971年,我在北京遇到了送展作品的新疆藝術學校(後改為學院)美術科的負責人哈孜·艾買提,就向他提出了工作調動的問題。哈孜說學校特別需要山水畫的教師,我就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回到烏魯木齊,哈孜到我的住處看到掛在牆上的1963年的畢業創作《隴原四季》。他說:“你的山水畫還是很老到的……。”於是哈孜就向自治區文化局提出調動我的事,但文化局長鞏克拿出中央的一份文件,文件上規定“人民公社和生產兵團的人不能進城”。我的戶口就在烏魯木齊市,居然還是“不能進城”,調新疆藝術學校的事,就這樣擱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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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7月,新疆軍區生產建設兵團建制按中央文件宣佈撤消。自治區文件規定,兵團機關的人員分配到自治區各部門。規定中有一句話,我印象深刻:地方接受單位不能“挑肥撿瘦”。自治區有專業創作人員的單位是文化局、文聯、展覽館、出版社和新疆藝術學校,我立刻報名到新疆藝術學校來。本來可以即刻報到,但我想這期間處理一些私事,8月份我給家裡做木工,打傢俱,挖菜窖,9月初才去文化廳報到。沒想到此時,人事處突然決定要我去幻燈廠,我知道這是原兵團電影工作站副站長李根義的想法,他已調到幻燈廠當廠長。於是,我表示還是想到新疆藝術學校,因為我是西北師範大學的畢業生,應該當教師,最後文化廳人事處同意了我的要求。

我原以為到了新疆藝術學校就可以發揮特長,搞好教學和創作。來了之後才知道,只招了一個班的學生,全是工農兵學員,學生的積極性很高,但教學很難安排。據說上級指示,教學不能用模特,所以經常將學生“放羊”,讓學生自己想辦法畫速寫,或者組織學生畫靜物、石膏等。老師們不知該怎樣教學,一愁莫展。

要不要畫“模特”,當時儼然成為所謂的兩條路線鬥爭的焦點。有的老師在課堂上準備畫“模特”,就有學生擋在門口,對黨支部書記程迪玉大叫,“模特進課堂,就是復辟!不能進!不能進!”一些老師本身是美院畢業,是畫“模特”出身,但他們也同意否定“模特”。不過,我們的領導哈孜·艾買提主任對畫“模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實際上起了默許的作用。由於大家的要求,在美術教師的建議下,向自治區文化廳打了報告,要求教學生畫“模特”,並列舉了理由。報告送上去以後,不久,我到文化廳唐乃珍副廳長家去看望他,他曾經是原兵團宣傳部的副部長,我的頂頭上司。正好原兵團政治部趙副主任也在座,談話中唐副部長對我說:“你們學校美術科打了報告,說要畫模特。”趙副主任接著說:“有人說階級鬥爭總是沒完沒了,就是沒完沒了!”

美術界關於“模特”的爭議由來已久。1964年全國社教期間,以陸定一為部長的中宣部就發過文件,說畫“女模特”是資產階級玩弄女性。從那以後,全國包括中央美術學院就在教學中取消了“模特”。但這個決定使美術學院的教學停頓下來,無法進行。在此情況下,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的一些教師給毛主席寫了一封信,反映了這個情況。毛主席在信上有個批示:“男女模特兒是雕塑和繪畫的基本功,不要不行,既使有些壞事出現,為了藝術學科不惜小有犧牲……。”這個批示曾經傳達過,但是在文化大革命極左思潮的影響下,世俗的認識把藝術作品中的裸體等同於黃毒,毛主席的這個重要批示被拋開了。

為了扭轉教學的被動,加強學生繪畫基本功訓練,我作了一番準備查找資料,在美術科教師(包括一部分學生)的一次會議上,對“模特”的中外歷史、變革以及在雕塑和繪畫基本功中的重要性作了系統發言,受到了大家的歡迎。那位曾經大叫“模特進課堂就是復辟”的學生聽了,也有所醒悟。他說:“老師的發言,受益匪淺,我明白了。”然而,“模特”進課堂的事還是沒有解決,阻力來自主管新疆藝術學校的自治區文化局。直到粉碎四人幫,打碎了思想的捆囿和制度的枷鎖,毛主席關於“模特”的批示才得以落實。

那時,名正言順地按教學計劃使“模特”進課堂的事,雖然未能實現,但是美術專業的教師們開始掀起了寫生的高潮。龔建新將學生當作“模特”,畫了不少人物頭像。他用的是日本皮紙,人物面部的質感效果很好。他寫生不打稿子,直接落筆,人物五官刻畫很準確,特別是眼睛稍帶誇張,很傳神。龔建新對解剖很熟悉,作品很有力度,這在全國都少有。他還有一個習慣,未畫時,先把筆硯親手洗乾淨,有時要到百米遠的水龍頭上去洗筆硯,別人覺得毫無必要,龔建新卻說:“這是個好習慣呀!”因此,他的畫乾淨明快。龔建新1961年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國畫系,是葉淺予的高足,我和他共事了七年。

1958年畢業於浙江美院(後改為中國美院)的油畫系老師李錫武,畫了不少素描人物頭像,他借鑑了俄羅斯畫家尼古拉·費欣的技法,線面結合,用炭筆表現少數民族,特別是老人的形象,受到大家的好評。他的油畫受博巴的影響,畫面虛實相間,重點處非常注重用揉筆,有法國印象派畫家雷諾阿的筆意。他最愛畫哈族人物形象,草原是他油畫的重要題材。李錫武還愛好音樂,彈一手好鋼琴,書架上擺放著一摞琴譜,常常到音樂系的琴房中彈奏上一曲。1980年他調到廣東省中山市,我從美國途徑香港回國時,專程到中山市看望過他。我認為他離開新疆,是新疆美術界的損失。記得在歡送他的一個家宴上,我曾做詩一首:“舉杯投箸不能飲,送君東去路千程,畫筆染成草原色,巍巍天山少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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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錫武 油畫人像作品

楊鳴山是我西北師大的師兄,也是我的老師。他1957年畢業留校,我1957年入學,因為他教油畫,我學國畫,在校時並沒有直接教過我。但他那中俄混血的奇特面貌,令我印象很深。後來,他調到新疆藝術學校,我們成為同事。楊鳴山的油畫水平很高,學習期間受到呂斯百和常書鴻的親自教誨,這兩位是我國早期留法回國可載入美術史的巨匠。他吸收兩家,特別是色彩處理得十分微秒。他畫人物肖像,凡畫過的地方不再動,一遍過,色彩和結構均很準確。他的筆下把維族老農描繪得惟妙惟肖,神采飛揚。他用筆講求塑造感和節奏感,每幅作品都是對人或對景寫生,堅決反對臨摹照片。為給人物點睛,他自制了一批小刮刀,最小的刮刀是鐘錶發條磨製成的。楊鳴山藝術的高水準,原來只有甘肅和新疆美術界的人知道,外界並不瞭解。1978年趁到北京參觀美展的機會,他帶了一批小畫,在中央美院的一間教室辦了個臨時展覽,中央美術學院院長吳作人看了,大為讚賞,提出調他到中央美術學院任教。但楊鳴山已辦好移民澳大利亞的手續,只好作罷。吳作人很惋惜,給他題了“天涯芳草”四字相送。

列陽,原在新疆文化局創作室。我到新疆藝術學校之前,他就先來了。大家的“寫生”高潮,他沒有參加,而是為新疆博物館創作了一幅大畫《石窟的建造者》,我目睹了他的創作過程。他先在畫布上用鉛筆畫幾條線,就開始從局部用油畫筆畫起來,然後逐漸向四周擴大,直至完成。因為他創作的畫中人物眾多,有情節性,比如有的勞動,有的歇息,還有送飯的人和盤中的餐,都畫得栩栩如生,其中吃的饢花樣很多。我問列陽:“古代的饢,哪有這樣的?”他說:“你去看看墓裡出土的文物,古代新疆的饢,比現在還精緻呢?”他的人物寫生過程,也是打破常規,不是從整體到局部,而是從局部到整體,有時從腳丫子開始往上畫,最後完成。據楊鳴山說,列陽的這種畫法,中央美院油畫系畢業的張威看了想學,結果把張威的思路打亂了,至今回不過神來。列陽不但能畫大畫,也能畫小畫,我在中國美術館見到館藏列陽創作的《行軍途中》,原以為是大畫,其實只有報紙那麼大。還有一幅《牧區託兒所》,篇幅只有十六開書本那麼大,上面畫了十幾個小孩和幾個騎牛的大人向小孩打招呼,人物面部表情都畫得淋漓盡致。聽白昆亭說,1974年戶縣農民畫在烏魯木齊展出時,全國許多著名畫家聚集在崑崙賓館,其中有中央美術學院的名家,廣州美院的名家,青海的朱乃正等,大家請了一個維族服務員作“模特”油畫寫生,最後畫得最像的是列陽,他還可以畫得像郵票那麼大,使大家很吃驚。

列陽不但繪畫有奇招,小提琴也拉得非常好,他下鄉時常把小提琴帶在身邊。在吐峪溝辦清隊學習班時,他起得最早去練琴,其中有一個音撥不上去,他就天天練,天天撥。他還是一個乒乓球打得非常好的人,許多人都打不過他。列陽的英文也很棒,他把美國式和英國式的英文都分得出來,甚至一些單詞的鄉村俚語都會說。我與他交談過,他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對醫學也有一定知識。據說列陽到書店買書,不看書名隨手就拿幾本,有一回拿回來的是相聲曲藝書和伊拉克歷史,跨度何其大。列陽看了相聲書,就很快可以給大家說單口相聲,可見他的記憶力之強。

列陽談起藝術頭頭是道,但是一談起政治和當前形勢,就顛三倒四糊里糊塗。有一回,上級安排全體教師批判鄧小平右傾翻案風,讓列陽發言,他也進行了準備,但是發言念稿子突然念不下去了,大家等了半天,他還是念不出來,可能是光線不好,他看不清字了,這時大家笑起來。列陽說:“大家不要笑,這都是從報上抄下來的!”列陽在歷次政治運動中,都是“運動員”,一談政治就怕,有時他的言論還有些左,大家心裡明白,這是列陽故意的,並非他的真實意圖。列陽在歷次政治運動中,雖然是老“運動員”,但並未被打成什麼“分子”,人照活,畫照畫,他最感謝的一個人是文化廳長鞏克。縱觀列陽的一生,在藝術上他是有成就的畫家,在政治上他是個悲劇人物。

哈孜·艾買提是大家熟悉的全國著名畫家,當時也是我們新疆藝術學校美術專業的負責人。他很理解老師們的心情,是個真正的內行,遇事同大家商量,很民主。那時,他是美術專業唯一的講師,後來評職稱直接晉升教授。他除了油畫外,版畫、壁畫、中國畫都涉獵,其中中國畫的時間較長,產生了一些好作品。我在新疆藝術學校期間,哈孜·艾買提創作了名著名油畫作品《木卡姆》,這幅畫榮獲全國美展銀獎,在美術界和社會上產生了很大影響,甚至中東的一些國家也複製了不少印刷品。這幅畫中人物神態各異,沉浸在樂曲的旋律之中,表情有激動、有深沉,是對維吾爾文化歷史波瀾壯闊地展現。它反映了生活的實際,沒有概念化和臉譜化,是一件難得的好作品。後來,哈孜·艾買提調到自治區文聯擔任新疆美協主席,曾赴法國呂霞光畫室學習進修一年。1985年新疆藝術學院恢復,他又被任命為院長,之後又被選為全國美協副主席。

當時的美術專業教師中,還有魯迅美術學院畢業的陳學忠和張玉成夫婦倆,有1958年畢業於浙江美術學院版畫系的蘇傑夫,其作品由國家選送出國進行展覽,同校一起分配來的席世榮本來是學雕塑專業的,因為當時沒開設此專業,就教素描課。席世榮除了教專業,還是一個男中音的歌者,我聽過他唱的歌,有較高的水平。中央美院油畫系畢業的艾尼,版畫系畢業的劉開基,山東藝術學院畢業的鄒強,以及本校畢業的白昆亭、崔谷平,他們都有紮實的基本功和出色的創作能力。1980年後,學校又來了工藝美術家李安寧,版畫家關維曉,國畫家田夫、孫文忠,油畫家巴光明、蘇巴洪、吳烈勇等老師。可以說,那時新疆藝術學院的教資力量,在西北和全國都數一流。

文革之後,浙江美術學院的國畫、油畫教師想到新疆採風搞創作。他們由自治區文化局牽頭,在伊犁辦了一個全疆各地州派人參加的“雪裡送炭”為新疆培養美術力量的學習班。在學習班上,浙江美院的老師瞭解到,新疆有美術人材,水平還不低。在辦完學習班回校路經烏魯木齊時,提出來要看一看新疆藝術學校老師的作品。於是大家都拿出幾幅畫,列陽拿的是報紙上用6H鉛筆畫的四幅頭像,楊鳴山拿的是幾幅小油畫,龔建新拿的是國畫人物頭像寫生,李錫武拿的素描人物寫生肖像。浙江美院的老師們看了以後,讚歎不已。

那時,還實行了一陣子教學承包制,我有幸同楊鳴山、列陽、劉開基、白昆亭共同承包了一個班,這就有了向他們學習的大好條件。我在蘭州上大學期間,山水、人物兼修,重點是山水,人物畫雖有基礎,但基本功荒廢多年。這個時期,我在素描、白描、工筆重彩等方面進行了補課,為我之後的教學進一步打下基礎。楊鳴山教學非常嚴格,教室不乾淨,他就不進教室,窗臺上他用手指一摸,如有灰塵的話,也不進教室,有的學生就把洗臉毛巾都拿來擦窗臺。楊鳴山告訴我,在學生面前,老師說了就要做到,老師說話如果出爾反爾,就會在學生面前無威信。他是這樣說,也是這樣做,因此他教的學生成績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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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春光早期課堂教學示範作品

我和劉開基帶七五屆入學的一班工農兵學員,到呼圖壁奶牛場開門辦學,這個班的學生曾經都是下鄉知青,有了寶貴的學習機會非常用功。沒有地方住,我和學生們就住在牛棚裡,因為牛擠奶後牛奶滴在地下,引來許多蒼蠅落在臉上,數量越來越多,困擾著睡覺。就這樣的艱苦條件,學生們畫速寫,請職工做模特畫素描頭像的積極性仍然很高。有一次,夕陽下的雲霞很美,吸引我用水彩寫生,在一個田埂上剛坐下,還未動筆,蚊子就在我的頭上形成一圈旋轉的帽子,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蚊子,我被叮得眼淚鼻涕直流,收拾畫具趕緊離開,跑出一百多米遠,才將頭上的黑色蚊套摘掉。

1976年10月,黨中央粉碎了四人幫,長期壓在人們心上的石頭落地了。在教學中遇到的挫折和困難,終於找到了根源。大家的心情特別激動,便拿起手中的畫筆,用漫畫表達自己的心情。龔建新的漫畫很出色。他畫的帶頭巾的江青漫畫像,很多人都在摹仿。我們美術系創作的漫畫,曾在烏魯木齊大小十字的牆上貼出來,圍觀群眾裡外好幾層,後經多人複製,在很多地方都出現了。過去我也十分喜愛畫漫畫,我創作過幾十幅漫畫,部分登在新疆人民出版社辦的報刊上。我記得有一幅叫《蝗蟲》,把四人幫比作四隻蝗蟲,把國民經濟的菜葉子吃殘了。另外,以前四人幫把默默為國家作貢獻的人,誣衊為“只低頭拉車,不抬頭看路”,於是我畫了四人幫打著牌子擋路,一個拉車者低頭拉車,把四人幫碾壓得粉身碎骨。四人幫還把當年在京上學的一個學生黃帥捧成反潮流英雄,我便畫了江青推著兒童車,車上躺著一個叫黃帥的嬰兒,嘴裡含著奶嘴,身上披的綬帶上寫著“將來團中央書記”的字樣。那時全國文藝界都覺得文藝的春天來了,過去把“國畫”叫“黑畫”的日子永遠不會再有了。烏魯木齊的國畫家們自發地揮毫作畫,熱烈地進行學術討論。我參加了幾次有龍清廉、李灼、牧歌、馮儉、申西嵐、劉冰、林峰等人的聚會,大家一邊飲酒,一邊作畫。有一次在南公園的樹林中,我飲酒太多,差點醉了。

那時,我的大腦一直處於亢奮狀態,石魯曾寫過電影劇本《暴風雨中的雄鷹》,還拍出放映,我在文化大革命以前看見過。因此,我也學寫電影劇本,以老師常書鴻的經歷為主線,目的是控訴對老藝術家的迫害。此電影劇本,西安電影製片廠的人來看過,因為我沒有寫作經驗,對我提出了一些意見,說拍成電影,要到法國巴黎去,經費有限。因此,劇本胎死腹中。另外,我也寫了短篇小說、相聲等,都沒有發表和演出過。我的相聲拿給當時兵團文工團的相聲演員葉惠賢看過,他對其中四人幫把顏色除鮮紅外,如綠色、紫色、青色、黃色、咖啡色說成是反動代表,很欣賞。葉惠賢不久之後調到上海電視臺,成了有名的主持人。

在新疆藝術學院,招生是一個重要環節,我先後共參加過七次。1975年去阿克蘇招生,美術和舞蹈合編在一個組裡。因而,選舞蹈學生時,我也參加過意見。有次在庫車遇到一個學生,招生組的舞蹈老師說這是我校另一個維族老師的親戚,一定要招上,但那個學生有小兒麻痺後遺症,我堅決反對,他一定要堅持。這件事被學校知道了,又派招生的老師來,宣佈學校的決定,說這次所招的舞蹈學生名額全作廢,重新招。這件事,後來自治區文化局長、原中國舞蹈學院副院長蘆芳在我校作報告時又提了出來,她說:“把小兒麻痺後遺症的學生要招來跳舞,真是大笑話,全國沒有!”那次我招了十一個學生,維族九名,漢族三名,後來維族學生斯拉木留校當了副教授,漢族學生史曉明評上了教授,王建林曾任龜茲藝術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

領學生下鄉實習也是很重要的一環。有次帶學生到喀什實習,師生30多人,學校沒有發什麼實習經費,讓我們用載學生的大轎車沿途拉活掙點錢。因為我們的車沒有營運證,幹這種事情也是違犯交通法規的,但為了解決經費,我們照辦了。新疆特別是南疆,公路沿途都是些老百姓拿著麻袋或農副產品,等候搭便車。我們在沿途也拉了幾個人,收到幾元錢,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被查出來。說來也巧,有一個公路監理人員上了我們的車,要到前面去處理事情,因為怕被發現搭人收費的事,我們車上的學生找了種種理由,硬叫搭車的公路監理下了車。到喀什後,帶學生到郊區的一個果園。與管園的老人講好,每人交了錢,進園可以隨便吃,但不準拿走。可是我們學生不聽話,不但吃,還要拿,口袋裝得鼓鼓的,看園的維族老人大喊大叫,氣得滿臉通紅,這不僅破壞了規矩,而且不道德,我狠狠地批評了學生。

1980年我向哈孜·艾買提主任提出要到克拉瑪依以北的烏爾樂魔鬼城體驗生活,他爽快地荅應了,這是我對雅丹地貌的第一次寫生,在十多天的時間裡,晚上住在克拉瑪依,白天在雅丹中穿行、觀察、收集創作資料,撿拾戈壁玉。那裡特殊的地貌,好像到了月球上。我從地質力學的角度發現沙岩橫向的紋絡之間,有白色的鹽鹼痕跡,,這啟發了我以後表現雅丹地貌的礬水畫法。但在回烏魯木齊的長途汽車上,我身上的錢被扒手竊去,身無分文。當晚住在烏蘇,想到爭取一次外出體驗生活的機會實在不容易,就打算堅持再去下天山,於是設法找到烏蘇一個單位的朋友借了二十斤糧票和二十元錢,又聯繫上在烏蘇文化館的本校畢業生郝志勇,前往天山戴普僧,用筆仔細描繪了天山雪峰,還見到了水往高處流的奇觀。

有回,我帶學生到烏魯木齊紅山公園寫生,門票三元,但我們班上有三名留學生,按公園規定,外國人要每人30元門票,留學生不同意,與售門票的人爭執起來。我過去解釋,說到中國留學的外國學生也是窮人,沒有那麼多錢,同是門票,內外有別就不合理。這時候,我見烏魯木齊副市長張國文幾個人正好到門口,我迎上去告訴張副市長:“紅山下的水上樂園是我的政協提案,因為我的提案回執上說,市長辦公室已採納了。”於是,三個留學生和我們其他中國學生一樣,每人買了三元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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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導留學生學習中國畫

1994年我從新疆藝術學院正式調到北京首都師範大學美術學院擔任教授。之後我每年都回來新疆收集創作素材,新疆是我的第二故鄉。

201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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