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電影人總希望世界“倒退”一百年。
[夏日大作戰]裡,虛擬平臺可以處理一切。可一旦黑客出馬,交通癱瘓、銀行宕機……
[小森林],白領進了深山老林,自給自足,沒有地溝油,只有剛摘下來、汁水充盈的西紅柿。
導演矢口史靖依然秉承了日本電影人的優良美德:
趕走現代化,讓人類回到鄉間地頭,回到家庭中去。
他本週上映的[生存家族],喪心病狂地把整個世界的電都停了。
還不是隨隨便便拉個閘,能找電池、充電寶或是小型發電機應急,而是整個電磁學理論都垮了。
車不能發動,水閘失靈,城市陷入癱瘓。
主角一家身處東京,他們相信了“大阪有電”的傳言,騎著腳踏車出發。
矢口史靖“壞心眼”地導演了一出“變形計”,把無知的城市人類,下放到沒自來水、沒天然氣、也沒有電的“荒郊野外”,看他們為了生存,到底可以做到什麼份兒上。
為了拍出城市居民流落野外的慘狀,這個劇組,實實在在進行了一場野外冒險。
01
一個與豬肉搏的劇組
缺水,斷糧,這一路,“生存家族”狼狽不堪。
在缺電的情況下,也有人活得還不錯。
只有這個城市家庭,掌握的所有技能,就像此時的勞力士,換不來水,換不來米,一文不值,如同廢物。
連豬都比你活得歡實。
餓到盡頭,全家人齊心協力,和豬肉搏。
此時影片過半,一家人到了大阪,可大阪也沒有電。
飾演爸爸的小日向文世,其實已經被蟲嚇尿了。
有人和導演建議,CG做個蟲子咯。
不,導演一定要讓工作人員抓一條新鮮的,肉乎乎的,毛茸茸的,蠕動的。
為了適應蟲子,小日向文世已經連著看了好幾天的昆蟲照片。工作人員也好心地找來了體型更小的毛毛蟲。
但手指捏著那團肉乎乎的東西,依然心情微妙。
此時一隻豬的出現,不僅救了戲裡飢腸轆轆的爸爸,也救了戲外的小日向文世,那隻蟲,也不用死了。簡直是一隻小仙豬。
(雖然扔掉蟲子去找豬的動作,拍了五遍【。)
這個屁股,雖然在視覺上,不過是個小白點,但實在是世上最翹、最白、最香軟肥滑的屁股了。
隔著銀幕我都想摸一把。
更不用說這灰頭土臉的一家人,個個長大了嘴,看痴了,掏出繩子,就要和這位豬大美女捆綁Play。
一家人生動演繹,什麼叫“眼都直了”。眼珠和心臟都要彈出來,偏偏還要躡手躡腳。
豬兒還歡快地搖動著尾巴,不知登徒子們已經悄悄靠近。
一陣瘋狂的鏡頭搖晃,豬兒香消玉殞。
這麼一次還不夠,豬兒的主人出現了,幫他們殺豬,給他們吃肉,唯一的條件是,幫自己把其他的豬兒都抓回來。
這兩場戲的難度在於,豬兒演員們並不專業。
可與之相比的,是後來,一家人又遇到一群狗子。狗子們回到山林,活生生“退化”成了狼。
這就是科班出身的狗子演員。[犬之島]裡被控制狂韋斯·安德森擺弄的假狗子也不過如此。
但這次,他想用真的。
而導演找了一圈,根本沒有發現有人訓練豬兒。
但這,不正是導演要的原生態素人,不,素豬嘛!
於是這場戲的拍攝,也不用彩排了,任由素豬們即興表演,用鏡頭捕捉下它們每一個動人的瞬間。
比如,撞到小日向文世,讓他感覺肋骨裂了;比如,滿場嚕嚕嚕吭哧叫,讓深津繪里覺得,自己一定是要被豬吃掉了。
此時坐在草地邊看他們捉豬的豬主人,簡直是導演本人的化身:反正不是我下海捉豬,事情搞得越大越好~
02
一個魔鬼般的導演
不只是豬兒的這場戲,[生存家族]的拍攝現場,全程都像一場體驗式綜藝,讓演員們挑戰野外生存極限。
2001年,矢口史靖在製作[五個撲水的少年]時,就萌發了大停電的設想。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告訴他,你該用手機啦,該用電話啦。
哦喲,幹嘛一定要用哦,手機能使我快樂嗎?
一般人嘛,不服也就是不服,矢口呢,不服還一定要拍攝一部電影來說明,科技使人退步。
在這個基礎上,他對每個細節,都進行了考察。
他在拍攝前,沿著東京,一直到了鹿兒島,雖然沒有騎單車,但也體驗了吃緊急食品。
雖然只吃了三天。
比如電影裡,沒有乾淨的飲用水。
這是導演在途中發現,有中心提供它作為飲用水。三個人試喝了,第二天也沒事,於是這段就被寫進了劇本里。
導演對演員的要求,比他做調查時,還要殘酷。魔鬼啊魔鬼。
比如吃罐頭,他在途中試的,是人食用的金槍魚罐頭。
品嚐反饋是“好腥”。
沒水喝,爸爸冒冒失失喝溪水,結果在大雨中拉肚子。
雨澆得透心涼,但矢口要求,小日向一定要在草叢裡脫下褲子。其實也拍不到屁股,但就是要“實拍”的效果。
類似的,是在冷水裡泡著。
因為地圖太老,按圖索驥卻來到沒有橋的河流。他們只好做了簡易的筏子,把行李運過去,自己卻要在水裡推筏子。
矢口蘸了蘸水:呀,好冰,我肯定做不到。
這一趟極其嚴酷的旅行,讓這幫城市人,都進化成了自然人。
電影裡的一家,不再各忙各的,沒有交流。
電影的開始,電力讓家庭疏離。
只有日本電影人,能如此身體力行地讚美自然。
矢口前一部[哪啊哪啊神去村],都市青年也是來到小山村,學習做伐木工,褪去了城市裡的心浮氣躁,懶惰逃避。
[我重獲新生的三天],則是城市小孩來到農村,發現農家菜是黑糊糊的,雞是要殺的,從被寵壞的天之驕子,學會了農活,知道對自然的饋贈心懷感恩。
當所謂的“文明人”,流落到“野蠻”的環境裡,格格不入的喜感,也在笑過之後,發人深思。
這其實也是當代日本人的寫照。“失落的十年”乃至“失落的二十年”後,普通人發現,那種做到老的穩定崗位,變少了。
於是相較從前,更多的人選擇回鄉,繼承家傳的手藝,或是學習做個匠人。[小森林]、[哪啊哪啊神去村],皆是如此。
經濟發展又衰退,這樣的日本,心態半是避世,半是參透,看清了所謂的現代化,也是異化。
這麼浮浮沉沉的日本,讚美自然,讚美鄉村,讚美家庭,也就成了必然的主題。“失去電力”的恐懼還懸在頭上,舉家捉豬的能力則是一種美德。
美國電影裡,進當然可以攻紙醉金迷的[華爾街之狼],退也可守著[帕特森]寫詩,質疑科技異化時,也帶著[少年時代]的詩意。荒野在他們的敘事裡,如[荒野求生]、[涉足荒野],是與自我和解的方式,而非終點。
中國電影裡,可能是城市留不住,鄉村回不了,只好[路過未來]。那種與自然融為一體,迸發天然生命力的,可能還要追溯到[紅高粱],那時的電影,還不認識“現代化”與“異化”。
這些電影,都是獨特的社會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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