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工藝美術,指美化生活用品和生活環境的造型藝術。它的突出特點是物質生產與美的創造相結合,以

實用為主要目的,並具有審美特性,為造型藝術之一。也指以美術技巧製成的各種與實用相結合並有欣賞價值的工藝品,通常具有雙重性質:既是物質產品,又具有不同程度精神方面的審美性。

關於工藝美術、藝術等名詞術語,業界有大量不同的描述,甚至千人千義。但對於工藝美術是藝術的其中一種形式,這倒爭議不大,藝術畢竟是一個更大、更寬泛的範疇。在我看來,工藝美術的作者一般都是匠人(不是貶義詞),匠人講究門派傳承、精益求精,但不一定講究個人情緒或者思考的表達。一門“工藝美術”隨著發展,卻有可能變成、或者有一個分支能夠變成一門純粹意義上的“藝術”——不講求實用、能淋漓盡致地貼上作者情緒或者思考標籤的藝術。因為,從近代文藝復興以來,好多匠人逐漸自覺地蛻變成為了獨立的藝術家,例如古典音樂家,原來只是和廚師同質的匠人(這讓莫扎特很不爽),或者只是服務於各教堂,根本沒有自我發聲一說。後來,大寫的個人逐漸成為了音樂的主流,音樂也逐漸被提升為了能夠表達個性的載體,從巴洛克、古典主義、浪漫主義到現在的後現代各種主義,音樂越來越歇斯里地、越來越個性化(甚至個人的不同作品之間也差別巨大),於此,音樂不再是“工藝美術”類的存在了,音樂家也非匠人這路。

但是,書法呢?作為中國傳統藝術的傑出代表之一,書法是一門“純粹藝術”,還是始終如一,就是一門“工藝美術”?


一、“字如其人”?

很多人宣稱,“字如其人”,尤其是元明之後所謂的“文人字”,逼格一流,一看書法就知道是文人雅士。先來看看下面的例子: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圖:採自網絡圖片)

風流如唐伯虎,其字確實也是一派“糖水片”風格(大部分小美眉都喜歡的風格),似乎是“見字如面”的正方論據之一。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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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採自網絡圖片)

但果真如此?看看這些又如何?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圖:採自網絡圖片 | 自上而下:秦檜、和珅、郭沫若、康生)

人品如何,與書法字寫得如何,倒真是沒有任何相關性。以前讀書時,課本說蔡京因人品不行,在“宋四家”中被蔡襄替換,這已是老掉大牙的故事。所以“字如其人”根本就不成立,就算是個性化程度很高的“純粹藝術領域”,如音樂、油畫等,作者的人品與作品的品格之間,也不一定有天然的相關性。

話雖如此,但就算是最實用化的工藝美術品,也是因人而異的,匠人的個人風格還是能留存在作品中的。不僅是風格,對於手工藝品而言,更有大家所欣賞的“體溫”。在徹底完成了機器化的領域,與機器完成品之間已拼不了質量和效率,但拼拼情懷還是可以的。

當沒有了手工業之後,我們才發現, 原來那些經過人與人之間的磨合與溝通之後製作出來的物品,使用起來是那麼的適合自己的身體, 還因為他們是經過手工一下下地做出來,所以他們自身都是有體溫的。 這種體溫讓使用它的人感到溫暖。

——鹽野米松,《留住手藝》

因此,毫無疑問地,不管書法作品是“工藝品”還是逼格更高的“純粹藝術品”,書法作品一定都會有個人風格的,除非是名家作品的贗品仿製(但那不是書法作品)。反過來說,也不能因為有個人風格在,就說書法不是簡單的“工藝美術品”。


二、字畫迥異

中國文字是象形文字,所以說成是“字畫同源”,其實也不無道理。但字畢竟和畫不同,字永遠是“帶著鐐銬跳舞”的,文字的實用性功能,意味著文字一定是以符號性(或者說編碼性)為本質依歸的,文字的存在就是要讓其他人看得明白。也就是說,文字的寫法本身,一定是有相對的約定俗成的成分在裡面。各種寫法的“條條框框”,絕對流傳有緒。這些大的框框,姑且可以叫做幾大類漢字的字體——篆、隸、楷、行、草,所謂的“五體”。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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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採自網絡圖片 | 傳統的紙質《五體書法字典》)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現代的APP軟件,查得賊爽)

既然有了字體的約束,就等於有了工藝美術匠人所謂的“門派傳承”了,再創新、再求精,也超不出這個框框,至少在短期內,第6大體估計難以萌生,特別是現在電腦信息化時代,通過字體的嬗變來提升讀寫效率的方式已經不再需要了。

反觀繪畫,流派多到歸不成簡單幾類,而且繪畫既可以具象(受客觀世界左右),也可以完全抽象,將畫作抽象到變成色彩和點線的純粹結合,不需代表某人某物,只需代表畫家的當時心情、對世界的哲學思考或其它形而上範疇內容。繪畫既可以和文字一樣在地上行走,也可具備超脫地心吸力在天上飛的能力。字畫雖同源,但已漸行漸遠。你或許會說,有些書法寫得既像畫又像字,很多不在行的觀眾還會“擊節叫好”,例如: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網上神神怪怪的字太多,設計類的倒沒啥問題,畢竟是圖文綜合設計文案,但就是用毛筆“亂”寫的那種,我真是吐槽無力。)

(圖:採自網絡圖片)

寫得像畫的字,其本質就是畫。所以,用最直白的語言來總結:繪畫可以完全不考慮工藝美術定義中所謂的“實用目的”,但書法(文字)似乎不可以,無法擺脫實用化的枷鎖


三、偶露崢嶸

書法的個性化究竟可以去到哪種程度?一方面無法擺脫實用化,但一方面,仍可打上創作者的個人烙印,具有自己鮮明的特色(而且這個特色,可隨自己年歲、見識及練習水平的提高而有所變化)。某作品,可以標籤給某人,可以標籤給某人的某時期(注意是時期,時間區間較長),但是否可以標籤給某人的某心情狀態(時間可短可長,短可至天,長也不會太長)?

個人認為,答案是否定的。書法作品的特色/風格,難以隨著作者的心情起伏而在短時間內有變化,反過來亦然,通過作品本身(不看任何歷史背景上下文),難以感受出作者當時運筆落墨之時的心情起伏。簡言之,書法除了不能完全表達作者的任何學養和人品之外,

書法也幾乎無法表達作者的任何情感,無法像音樂、繪畫、舞蹈等藝術門類一樣,擁有大寫的自我

歸根結底,書法還是以“工藝美術品”的本質為主,書法創作者要麼以匠人的角度寫字(如唐代寫經),要麼以兼職的身份寫字(古代文人較少專業書法家,一輩子不單靠創作字幅混名堂)。非常可惜,如果以情緒表達能力來排名次,書法一定只能落在廚藝、陶瓷、編織等工藝性的區間,去不到繪畫和音樂那些更抽象、純粹的高度。

但凡事總有例外,尤其在文化藝術方面。環顧書法史,我個人認為,巔峰之作,只有兩幅,確確實實只利用到書法這個工藝門類,就能表達出創作者當時那刻的心境,有且僅有這兩幅,相當珍貴罕有,那畢竟是衝破書法天花板上限之神品。就是如下兩幅: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圖:王羲之《蘭亭序》)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圖:顏真卿《祭侄文稿》)

這兩幅神品也不是我瞎來,書法史上本就有“天下三大行書”之說,除了上兩幅之外,還有蘇軾的《寒食帖》,不過,就情感濃度而言,蘇軾被貶、人生落寞時寫的字,但若單看字而不交代事件背景,坦白說,還是不夠明顯: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圖:蘇軾《寒食帖》)

迴歸正題,為何那兩幅字能夠突圍而出,成為了書法上探人性情緒的典範?原因大概有三:

  • 篆書、隸書和楷書,結體嚴謹,運筆較為緩慢,幾乎不可能體現情緒波動。再瀟灑、再悲憤,也不能寫出不同的感覺,除非是寫失敗了,不然無法在不失敗的情況下出現“波動”。唯有
    行草,可徐可疾,至少在理論上存在著成為情緒表達載體的可能性。
  • 行草可以是正兒八經之下的所謂藝術創作,也可以草就(寫草稿)。草稿的好處不用多說,當時想到什麼就寫什麼,想到什麼的時候,心中一邊萌生詞句,手中一邊握筆寫字,情緒與落墨之間的距離達到最短,情緒直接且實時地影響著字型和線條。而且,可一不可再,無法重演。
  • 王羲之牛,顏真卿牛。

這一定是前提,行草+草就。無論是王羲之喝醉之下盡露的瀟灑,還是顏真卿悲憤之下強抑的沉痛,都通過筆端表達得如此淋漓盡致。例如,看《祭侄文稿》,開頭還是挺平緩的,但隨著感情發展,越寫越激動,直到最後甚至書不成字,能流傳下來,絕對是書法之幸。

雖然只有兩幅,但書法等於證明過,在機緣巧合之下,最牛的書法者在極端狀態之下,也還是觸碰到了藝術的巔峰。也正正因為只有兩幅,所以無法改變書法屬“工藝美術”這一層次的現實。


四、結語

陳繹曾《翰林要訣》說:“喜即氣和而字舒,怒則氣粗而字險,哀即氣鬱而字斂,樂則字平而字麗。情有重輕,則字之斂舒險麗,亦有深淺,變化無窮。”真是會吹牛皮,“書法不過一技耳”(朱和羹語),這才是大實話。放在今天的西方藝術觀之下,就更是如此。最關鍵的是,“工藝美術”並非天生就低人一等(看看存世的汝窯就可知道),也不會影響我對書法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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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差點忘記了弘一大師的絕筆之作,也可算是有點兒情緒表達的意味:

弄墨紙上|書法只是“工藝美術”?

(圖:弘一大師的最後遺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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