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幻怎麼也沒想到，她只見了孟北一面，就會決定和他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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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幻這輩子做的最大膽的事有兩件，一是選擇了西北考古；二是瞞著所有人，和孟北扯了結婚證。
甘城民政局裡，程幻和孟北站在臺子前準備拍照，攝影師遲遲按不下快門，猶豫了幾秒，他試探開口：“這位先生，你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要不先去補個覺？下午再來補拍？”
程幻抬頭眼睛眨巴了幾下，看向身邊的孟北，他黑眼圈有些重，眼睛裡充著血絲，但還是很努力地睜大眼睛並跟著打了一個哈欠。
“咔嚓——！”
“砰——！”
鋼印打在了結婚證上，2018年5月20日上午九點整，程幻和孟北結為夫妻。
1
時間倒回到一星期前，程幻三十歲生日這天，也是她雙胞胎弟弟程真結婚的日子。
大院裡的孩子一個又一個地脫單，結婚宴上程幻看了眼周圍的朋友，就只剩她還打著光棍和文物相親相愛了。
程母幽怨的目光看了眼臺上的新人又看了眼自己老大不小的女兒時不時地嘆氣。三姑六婆七嘴八舌地在程幻耳朵旁唸叨了一個晚上，程幻哀嘆，“要是天上能掉下個老公應付家裡就好了。”
回到西北甘城，程幻收到了一條短信，“程小姐，你確定參加五天後的聯誼會嗎？確定參加的話我把相親對象的聯繫方式發到你手機上。”
哦，想起來了，程幻回來前腦子一熱在甘城本地一家生意不錯的婚姻介紹所報了個名。
程幻抓抓額間的碎髮，最後發了“確定”給對方。
聯誼會的地點在市區的一家老年活動中心，程幻到的時候，已經陸陸續續有人拿著票往裡面進了。她看了眼時間還早，就在外面的長凳上想休息會兒，太早進去一個人也尷尬。
“喵——”一陣隱隱約約的貓咪叫聲吸引了程幻的注意，她聞聲看去，只見一個花壇側沿，趴著一隻瘦骨嶙峋的流浪貓。
隨即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跨步上了臺沿，側對著程幻蹲著，手裡拿著麵包和水，一點點喂著那隻瘦弱的貓咪。
程幻發呆似的就這麼盯著那個男人，看他把一塊小麵包和著水全部喂進流浪貓的嘴裡。待男人轉過身，程幻一怔，伸出手想要說出男人的名字，誰知男人快她一步，率先叫她，“程幻？你是程幻？我是孟北。”
程幻痴痴地點了點頭，真見著人了，她準備了很久的話倒一句都憋不出來了。
孟北見著照片上的真人，心底更是緊張了不少，比照片還要好看個幾分。但眼前的女孩見著他不說話，他更加擔心，會不會人家對自己不滿意，減印象分了？
他手掌輕輕地搓了搓褲邊，看了眼大廳裡頭鬧哄哄的場面，猶豫地說道：“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前面有家中餐廳，環境蠻好……”
程幻發現，眼前這個叫孟北的男人，特別喜歡笑。或許是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幾乎彎成一條線，像小黃鴨的眼睛，還……怪萌的。
過馬路的時候，車流量有些大，孟北伸出手臂將程幻護在身後。他沒有用手直接去拉她，她只到他的肩膀，程幻整個人幾乎都縮在了他背後。
2
孟北來之前，同事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怠慢了人家女孩子，即便不成功，也要留個好印象。
所以，此時程幻的碗裡已經高高疊起了孟北給她夾的菜。
“這些夠不夠吃啊？不夠我再去點？”
程幻連連擺手，哭笑不得，“夠了夠了，你看你給我夾的，我都沒吃幾口呢。”
聽程幻這麼一說，孟北更覺著難為情，“不好意思，我，我緊張……”
之後，一頓飯在兩人給彼此客氣夾菜中進入了尾聲。
然後，孟北話到嘴邊反覆了幾次終於進入了正題，他猛灌了一口啤酒，壯了壯膽子。
“我、我叫孟北，今年三十三歲，身高一米八三點七，身體狀況良好，籍貫甘城本地，沒有婚史，目前正就職於甘城特警反恐大隊，主要負責城市安全……”
程幻看也不看，就拿起手邊的水喝著，一直聽孟北講。直到孟北拿出了一個透明袋子，程幻忍不住問了句，“這什麼啊？”
“這裡面是我的工資卡，以及一系列的津貼卡。如果我們，咳咳，以後能在一起，這些我都上交。我在隊裡也不怎麼有花錢的地方，小金庫之類，不存在的。”
孟北說得很認真，他坐姿筆挺，但桌下的手指撓著膝蓋，出賣了他緊張的情緒。
怕程幻覺得他誠意不夠，他還補充了一句，“如果你擔心感情培養問題，我、我們可以先做普通朋……友……”
但“友”字伴隨著程幻的頭倒在桌上一起卡在他喉嚨裡。
程幻不會喝酒，一杯倒。
剛剛她只是單純想在手裡拿點什麼東西，杯子裡倒的是啤酒。起初她看到孟北起開了啤酒蓋，她把“不會喝酒”這幾個字咽回了肚子裡。
可這就苦了孟北，這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不能往家裡帶啊，用她手機翻出最近的通話記錄，打了兩個都顯示無人接聽。
扶著意識不明的程幻好不容易進車裡，又想起自己喝了酒，孟北差點想咬掉自己舌頭。
而程幻的手剛剛就一直抱著孟北的脖子。此時的她就像一隻樹袋熊，抱著一根寬闊的樹幹，怎麼拉都不下來，反而還蹭了一會兒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吧唧了幾下嘴睡得噴香。
這下孟北整個人都不敢動了，手也不知道往哪裡放，坐在車裡開了半扇窗，就這麼正襟危坐著。
而當事人意識不明地開始做起了自我介紹：“唔……我叫程幻，我今年三十了，目前在文物研究所做研究員……我喜歡……唔，好熱……”
孟北紅著臉從駕駛座後袋子裡抽出一份報紙，給程幻扇了扇風。
第二天，程幻醒來差點魂都嚇沒半個，忙彈開整個人貼在車窗上，“我怎麼在你車上？！”
孟北頂著一個熊貓眼，連著打了三個哈欠，“昨天你喝醉睡著了，抱著我……我扯不下來……”
程幻知道孟北沒說謊，因為這個事情以前在家裡也不是沒發生過，所以她在外面是杜絕一切酒類的。
程幻抓抓有些凌亂的頭髮，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所以，你保持了這個姿勢一個晚上？”
孟北點點頭，緊接著又是一個哈欠。
怎麼會有這麼實誠的男人……
程幻依舊緊貼著車門，而孟北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隻手摳著車門。
兩人保持這個詭異的姿勢有個幾十秒，程幻突然開口，“孟北，你戶口本帶在身上吧？”
“帶了，怎麼了？”
“我們結婚去吧？”
“啊？”
又是沉默了幾秒，程幻覺得自己逾越了，聲音小了幾度，“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太著急了？”
孟北看著眼前初醒還有點睡眼的女孩，她眨眼睛的頻率比之前快了許多，似乎是很期待他的回答，於是他定了定神，“不是，你能拉一下我嗎？我的腳麻了，站不起來。”
3
倆人扯了證後除開搬家，就不得不離開家去各自忙工作。孟北還記得他送程幻下樓，她嘴裡還咬著他做的餡餅，上了公交車，隔著車窗帶著斑駁的樹影和他揮手再見，孟北才好似回過神，嘿，他有媳婦了。
再見面時，是特警基地訓練場旁邊發現了一座古墓。因為古墓位置的延伸，要拆掉基地的一面圍牆。
牆一倒地，塵土飛揚裡出現了程幻捂著鼻口的臉。
她穿著防曬衫，戴著一頂遮陽帽，幫工人們一起搬著磚頭，還特地去買了把大掃帚清掃掉基地沿牆邊的垃圾。
程幻想的是，總歸是人家的地方，推掉他們的一面牆已經難為情了。
而孟北這邊的同事異議確實挺大，這麼一搞會影響他們訓練，尤其是考古隊還要來他們隊裡勘查什麼所謂的考古地圖。
有個特警大隊的小年輕說什麼都不肯讓考古隊等人進去，這涉及到隊裡機密，怎麼能隨隨便便進出。
孟北帶隊在操場邊站定，“別這麼多話，既然上頭都同意了，肯定有他們的道理。”
小年輕還是有點不大樂意，嘟囔了幾句，“出事了誰負責啊？真是考古麼……”
孟北還想說什麼，程幻抱著繪製圖，耐心地解釋道：“你放心，涉及到軍事機密的我們會注意避開。我們這類工作，是為了保護文化遺產，為了讓我們的中華文化得到更好的保護，如果你願意聽，我可以和你講……”
孟北連連打住，大手一揮，“行了，咱們要為人民服務，為文化社會服務。程幻你進去吧，這邊有我呢。”
“可……”程幻還想說什麼，就被孟北輕輕推著走，他還回頭給了個眼色，讓他們等一會兒。
回來後，孟北被一群大老爺們盯得發毛，他不自然地摸摸手臂，又摸摸後腦勺。
小年輕還是有點不開心，“萬一出了事怎麼辦啊？孟隊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孟北摸後腦勺的手一頓，“用我的良心擔保行不？還有，她是我老婆，你覺得我妨礙她工作，我回去要不要跪搓衣板？”
——
這甘城氣候乾燥得很，五月份的太陽打下來也不是開玩笑的，還沒到飯點，已經當空照讓人睜不開眼。
程幻在手臂上又多加了一副袖套，蹲在地上拿著把小刷子清掃著剛出土的罐子。
“程幻。”
“嗯？”程幻將帽簷往上拉了拉，露出眼睛，對上孟北的目光。
只有一條牆線之隔，但孟北還是站在基地裡頭，轉而蹲下，視線和程幻平行。
她臉上灰撲撲的，臉頰的汗順著她的眼角一點點滑下，甚至睫毛上也沾了一滴。
孟北莫名看得有些不是滋味，心臟突突跳著，他不由自主伸出手，用掌心輕輕蹭掉她的汗。
程幻本來就口乾舌燥，這會兒孟北的動作更讓她有點暈乎乎。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面前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臉上有些癢，她縮了縮脖子，蹲著步子慢慢朝孟北移了幾步。
“你怎麼來啦？”
孟北另一隻手裡的藿香正氣液在程幻面前搖了搖，“今天天氣很熱，我那邊有藿香正氣液，怕你中暑拿過來給你喝。”
說著孟北已經將吸管插進了小瓶子裡，遞給了她。
“唔，好奇怪的味道……”喝了一口程幻便苦了臉，想要還給孟北。
孟北又從常服褲袋裡掏出一顆陳皮糖，因為天氣熱有些化了。
“從同事女兒那裡搜刮來的。”孟北附在她耳邊悄悄說道，像是一個玩心未泯的大孩子。
程幻感覺，胸膛這邊有一股奇怪的暖流飄過，她接過糖含在嘴裡，又想到什麼，“我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你回去吧，我這邊同事能照顧我，我歇會兒就好。”
孟北卻搖頭，“在你有事的那一刻，我的工作就結束了。”
慢慢地，孟北發現，程幻的頭越來越低，臉也越來越紅。
孟北有些蒙，手背探上程幻的額頭，“你中暑了？”
程幻的臉更紅了。
4
孟北和程幻說，有沒有空回趟家，他休息，一起去菜場買菜回家做幾道拿手的。
結婚有一段日子了，孟北都沒有機會露一手。
程幻這邊錄完文物信息後走出現場，就看見孟北的車停在路邊。他站在車門口，太陽還沒落山，走近程幻才看到他的黑色背心已經被汗浸過一般。
程幻有些嗔怪，“那麼熱，你去車裡坐著呀。”
孟北抹了一把汗，“嘿嘿沒事兒，我這不怕你看不見我嘛。”
到了菜場，程幻跟著下車，她沒有買過菜，一般吃飯都是在食堂吃盒飯，她想著得向孟北學個幾招。
她乖巧地跟在孟北後頭，看著他熟練地和小販討價還價。
小販和孟北似乎是認識的，稱斤時他多問了句，“交女朋友了啊？我還是頭一次看你帶女孩一起買菜。”
孟北笑著看了眼站在他後頭的女孩，接過蔬菜，“不是女朋友，是媳婦。我結婚了。”
接下來的買菜之旅，程幻發現大家聽見孟北結婚都很驚訝很感慨的樣子，還給本來就沒多少錢的菜打折。
“他們聽到你結婚，感覺比你還開心呀。”程幻覺得神奇。
“我高中就一個人買菜做菜啦，都是老熟人了。”
“啊？一個人？”
“我爸媽以前也是在這邊賣菜的，高二那年去批發蔬菜時，出了車禍，兩人都沒回來。這裡的人都挺照顧我。”
聽著孟北雲淡風輕地講了自己的身世，程幻愣了好一會兒。十多年，他都是一個人過來，也就這邊的熟人多少幫襯著點了。
酸澀一下子全部湧現，眼睛還有股飽漲感。
孟北感覺到程幻安靜下來，他覺得奇怪，低頭想看身邊的女孩，然而一隻軟綿綿的手鑽進他的掌心和他空著的手十指交握。
程幻這個時候腦子裡只有一句話，她很想開口，事實上，她已經說出來了。
“今後，你不會一個人逛菜場了。”
孟北沒有回答，只是握著程幻的手更加緊了緊，胸膛比往常起伏得更加明顯，像是壓抑著什麼東西。
她的一句話，就這麼讓孟北潰不成軍。
而程幻，她想起之前在婚禮上那句哀嘆，天上，還真的掉下了一個老公。而且，她感覺還不賴。
5
某天，孟北抱著枕頭和被子來到主臥敲門時，程幻正在鋪被子，只見孟北赤著腳穿著個大褲衩一件背心有些侷促。
“能讓我來房間打個地鋪嗎？這天太熱了。”
久而久之，孟北發現程幻有磨牙的習慣，他也不知道哪裡聽來的消息，說磨牙其實暗示人體某個器官有不好的症狀。
“程幻，你睡覺磨牙，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啊？”一天早晨，孟北有些憂愁。
程幻奇怪地“啊”了一聲，隨即她反應過來，“你是不是沒睡好覺？要不我去客廳……”
孟北一聽程幻誤會了他的意思，著急解釋，喝了一半的粥嗆在喉嚨裡，邊咳嗽邊拼命擺手，“不，不是！”
程幻被這滑稽樣給逗笑了，半開玩笑，“可能我是老鼠吧，牙齒癢了需要磨牙，還想吃肉。”
然後從某一天開始，程幻發現只要他倆一同回家，每頓飯孟北總能變著法地多出一盤肉來。
程幻站在體重秤上，看著自己胖了三四斤，有些哀怨，“孟北，我胖了。”
這會兒，兩人坐在沙發上，兩雙眼盯著茶几上那幾盒磨牙棒。
程幻不解，“孟北，你為什麼買狗狗的磨牙棒？”
為什麼？孟北也不知道為什麼啊！
他問了隊裡有家室的同事，磨牙有什麼解決辦法。
同事拍拍胸脯，說是問對人了，“當然是磨牙棒啊！你等著啊，我知道有幾款磨牙棒很不錯，要不要我幫你帶幾盒？”
孟北欲哭無淚打了同事電話，對方一臉霧水，“不是狗的難道還是人的？你不是經常喂一些流浪狗流浪貓嗎？我老婆剛開了寵物店，你是不是還需要？我讓我……嘟嘟嘟……”
程幻撐著頭，快憋不住笑了，她歪著頭問依舊汗顏的當事人，“要不？我們找個時間去流浪狗收容所？”
——
成為人妻有一段日子的程幻，某天逛起了淘寶。本來是隨便看看，但她下意識點進了分類，刷著刷著，想到陽臺上晾著的衣服，孟北工作忙，衣服都不怎麼買，收納盒裡，內褲似乎也挺舊了？
這麼想著，程幻紅著臉點進去了內褲分類。
尺寸……程幻猶豫了很久，孟北身高體壯的，買大號應該夠了……
一天晚上，孟北迴家，晚上洗澡洗到一半，他猶豫的聲音在浴室裡響起。
“幻幻？”
“怎麼了？”
“那個……內褲能幫我拿一下嗎？就收納盒裡隨便拿一條就行。”
“啊，我剛剛不是給你一條新的了嘛？”
“縮水，有、有點小。”
程幻紅著臉拿著舊內褲，孟北開了一條縫，手指將褲衩勾了進去。
“我還買了大號呢……”程幻站在門口，手指撓撓鼻尖，聲音有些小。
孟北安慰的聲音在浴室裡頭響起，伴著傻乎乎的憨笑，“沒事沒事，穿久就撐大了。”
“……”程幻捂臉逃跑。
孟北覺得他和程幻的感情在往好的方面發展，直到有個叫傅昭的實習生出現。（原題:《北方花開》，作者： 不喜蘆葦。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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